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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夢囈

  百鳥朝鳳紅羅綃帳緩緩萎落,皇帝為著嚶鳴「見紅」險些小產之事,已經數日難以安寢了。因此今日在皇后寢宮裡,倒是入睡極快,不過片刻,呼吸便已均勻了。 

  皇后卻睜著眼睛,如何都入睡不得,只得躡手躡腳爬起床來,看著那雙嗶嗶啵啵燃燒的大紅鳳燭,怔怔失了神。她剛剛入藩邸的時候,亦有夫妻恩愛纏綿時。如今,俱已不復存在。 

  首領趙太監躬身道:「娘娘,時辰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安歇吧。」 

  皇后回首凝望著床榻上入睡已深的自己的丈夫,所謂同床異夢,便是如此吧?心頭的悲戚濃得已然酸澀,是從什麼時候,她與自己的丈夫日漸疏離?是了,是從藩邸時候,高氏護駕小產,那時候,她看著自己丈夫日夜留戀高氏院中,將她冷落一旁,心中的嫉妒便著了火似的燃燒起來!所以她第一次下了狠手,一記猛葯下去,叫產後虛弱的高氏徹底壞了身子! 

  現在想想,那件事,皇上應該知道了吧?所以自那時候,便對她日漸冷淡。 

  然而,睡夢中的皇帝卻突然皺起了眉頭,雙手如爪,驟然抓進了身下的錦褥上,口中似是發出囈語。 

  「皇上……」皇后心頭一緊,急忙用手去撫皇帝的眉心,「難道是夢魘了?」 

  「鳴兒!!」皇帝突然一聲大叫,一把抓住了皇后的手腕,整個人豁然從床上呼地坐了起來。 

  皇帝瞪大了眼睛,此刻心頭一片清明,然而後脊已然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此刻覺得身後隱隱發冷。 

  原來……只是夢啊……皇帝嘆了口氣,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只是剛才睡夢中所聞所見,都太過真實,讓他一時間心神有些恍惚。嚶鳴單薄的身軀一晃,撲到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灘鮮血暈染開來。她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捂著自己的小腹,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他想要飛奔上去,卻發現自己愈是加快腳步,便離著嚶鳴越遠!! 

  而那血,卻越流越多,越來越鮮紅刺目!! 

  驚急之下,皇帝大叫一聲「鳴兒」。然後就醒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察覺自己抓住的不是嚶鳴,而是皇后的手腕,皇后的手腕也還算白皙,然而觸覺卻是不同的,鳴兒的皓腕細膩的好似羊脂美玉,寸寸似乎都透著叫人留戀的感觸。 

  皇帝抬起頭來一看,這才察覺皇后的神情竟是那般可怖!! 

  平日里那張溫和賢惠的臉孔已經變得扭曲猙獰,整個人便跟入了魔一般。在夜間燈火的照耀之下,妒恨的神情,恍如鬼魅一般駭人。 

  「皇后!!」皇帝忍不住怒斥一聲。 

  皇后這才恍然回過神來。她急忙把方才的妒恨如數掩藏下去,露出溫婉的臉孔。她柔聲道:「皇上還好吧?剛才可是夢魘了?」 

  皇帝心頭一沉,這就是他的結髮妻子,方才不經意間所流露出來的,才是她真實的內心把?他剛才是叫出了「鳴兒」……皇帝低低一嘆,沒想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竟喚了她的小字。皇后想必聽了真真吧? 

  皇后又急忙道:「皇上明日還要上早朝呢,還是快些睡下吧,臣妾為您點上安息香可好?」 

  皇帝沉聲道:「毓敏,你是朕的皇后。這點永遠都不會變。」 

  這話里並不含半分溫情,反而帶著濃濃的警告的意味。 

  皇后垂下頭去。掩藏住自己內心滔天的恨意,以柔順的語氣道:「是,臣妾謹記在心。」咬一咬牙,藏住眼底的怒恨之火,皇后抬起了一張溫婉的臉孔,「小孟子已經咬舌自盡,然而紀氏已經招供是慧妃指使其謀害舒嬪腹中皇嗣,敢問皇上,慧妃要如何處置呢?」 

  皇帝嘆了口氣,道:「慧妃……她認罪了嗎?」 

  皇后忙道:「慧妃一直砌詞狡辯,然而臣妾以為,此事昭然若揭。」 

  到現在她還是不肯認罪嗎?皇帝吐出一口氣,帶著疲倦之色,她竟是這般死不悔改?曾經那個溫柔怪誰的高明意到底哪兒去了?人之變化,竟可以如此物是人非嗎? 

  「明日再說吧,朕乏了。」等明日下了朝,便直接下旨廢黜高氏發落冷宮安置吧。 

  說完這句話,皇帝便倒頭躺在了床榻上,揉了揉太陽穴,又再度沉睡了。 

  然而,皇后卻徑自曲解了皇帝話里的意思,以為皇帝依舊要袒護慧妃,她攥起了拳頭,指節都攥得發白,尖銳的指甲已經深深扣進了手心的皮肉中,剜得手心刺痛幾乎見了血。 

  「高明意!」皇后口中低低怒吼著。 

  「慎刑司里那幾個瓊鸞殿的太監招供了嗎?」皇後走出內殿,喚了首領太監趙新。自打小孟子咬舌自盡,她便下令拿了慧妃身邊的貼身太監去慎刑司,重刑之下,一定會有人招供的。 

  趙太監道:「楊益嘴巴緊得很,到現在什麼都沒吐出來,倒是其餘幾個太監,倒是招供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頂多也就是聽見慧妃在瓊鸞殿詛咒舒嬪。」 

  皇后獰笑道:「楊益打藩邸的時候就是伺候高氏的小太監了,高氏乾的事兒,他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旁的先不用管,叫慎刑司給本宮連夜加緊拷問!!本宮給他們一晚上的時間,若是還不能叫楊益吐出什麼東西來,本宮便先治慎刑司一個辦事不利之罪!」 

  「嗻,奴才這就去傳娘娘懿旨!」 

  九州清晏後殿。 

  臨了兩張董其昌的字,嚶鳴打了個哈欠,見時間已經過了九點,暗想著,這會子皇帝想必也在皇后處睡下了,便喚白芍、白芷進來收拾文房四寶,並叫半夏服侍她換上寢衣。 

  「娘娘,方才慎刑司得了皇后懿旨,正連夜加緊拷問瓊鸞殿的首領太監呢!」半夏笑著稟報道。 

  「哦?」嚶鳴不禁笑了,「皇后這是要跟慧妃磕上了嗎?」——倒是有些沒必要了,反正皇帝已經答允,要廢黜慧妃封號、降其位貴人併發落冷宮。不過呢,若是能有瓊鸞殿的人招供慧妃罪狀,倒是能更名正言順些。 

  不過是罰了。倒了少許蘆薈汁兌上兩滴甜杏仁脂把乾燥的臉蛋摸了遍,又喝了一盞溫熱的奶茶。便去床榻上睡了。 

  嚶鳴不知道,因為皇后的最後通牒,慎刑司的掌刑太監們一個個可謂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領。將楊益十根手指頭外加十根腳趾頭都拿鋒利的竹籤扎了遍,燒得通紅的烙鐵燙地牢房裡一陣人肉香,還有一雙燒得通紅的鐵鞋子也穿在了那楊太監的雙腳上。 

  哀嚎之聲,整夜響徹慎刑司,不知多少人聽了。徹夜難眠。 

  「我招!我全都招了!!」 

  熬了一夜酷刑的楊太監已然不成人樣,第三次被冷水潑醒之後,楊太監看著那再度燒紅的烙鐵,終於崩潰了。這種無休無止的酷刑,彷彿沒有盡頭一般!!楊太監覺得自己看不到絲毫希望,也根本沒有機會咬舌自盡,只得倒豆子一般把慧妃這些年的罪狀一五一十全都招了個乾乾淨淨。 

  皇后拿到這份「罄竹難書」的招供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皇帝也早已起身去上早朝了。 

  「傳罪婦高氏前來問話!」皇后冷笑著吩咐道。「這一回,本宮看你如何活命!!」 

  天色大亮十分,半夏與白芍服侍嚶鳴梳洗。含了一口牙粉,用溫水咕嘟嘟再口舌中周轉幾圈。在吐進痰盂中。 

  白芍慢條斯理往她頭髮上摸著桂花頭油,細膩的象牙梳子的齒一下下力道合宜地滑過頭皮,格外叫人舒服。 

  徐晉祿這時候快步走了進來,打千兒道:「娘娘!有消息了!慎刑司那兒,楊益招供了!皇后已傳召了慧妃去鏤月開雲殿!」 

  「哦?還真給拷問出來了。」嚶鳴對著西洋鏡子笑了,「慎刑司的掌刑太監,手段還真是了得。」 

  徐晉祿嘿嘿笑著:「可不是么!進了慎刑司,想不吐出點東西來是不成的。上一次叫那小孟子一個不慎咬舌自盡了,慎刑司可不會再犯這種錯兒了。」 

  嚶鳴雖疑惑皇後為什麼發了狠。不過……她心底陡然泛起濃濃的殺意,如今的確是個好機會。一個殺死高氏的好機會…… 

  便催促道:「手腳快些。本宮要去鏤月開雲殿看看熱鬧!」 

  徐晉祿一愣,急忙道:「娘娘,太醫說您得好好養胎才是。」 

  嚶鳴淡淡道:「哪兒來那麼多廢話,還不快去準備暖轎!若是誤了本宮看戲,仔細你的皮!」說著,嚶鳴嫵然笑著睨了徐晉祿一眼。 

  徐晉祿不禁頭皮發麻,一臉死了爹娘般的愁苦神色,他作揖哀求道:「要是皇上怪罪下來,奴才的皮才真是得被剝了!」 

  「行了,少給本宮耍寶!要是不快點去準備轎子,本宮大不了用這雙腿走著去!」嚶鳴淡淡揚起一抹笑容。 

  徐晉祿差點都要哭出來了,左右環顧之下,只得一咬牙、一跺腳,飛快下去叫人準備暖轎。總不能真叫娘娘用雙腿走著去吧?皇上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話說,這會子皇帝不在九州清晏,人去了正大光明殿上早朝,總管太監吳書來自然貼身伺候。所以還留在九州清晏殿的最大的太監就是副總管王欽了,王欽聽聞舒嬪要去鏤月開雲殿的時候,膝蓋一軟,差點沒跪在地上。只恨不得多長了兩條腿,一路急跑著,總算在殿門外給攔了下來。 

  看著氣喘吁吁的王欽,嚶鳴擺了擺手:「本宮身子已無大礙,要去鏤月開雲殿給皇后請安。」 

  王欽擦了擦一頭的熱汗,急忙打了個千,道:「娘娘,打入了臘月,皇後娘娘便免了六宮請安之禮,何況您還有了身孕呢。」 

  嚶鳴淡淡睨了王欽一眼,「皇上可有發話,讓本宮禁足在九州清晏?」 

  王欽愣住了,急忙搖頭。 

  「既然如此,你也敢阻攔本宮?」嚶鳴揚了揚唇。 

  王欽頓時傻了眼,「可是你前不久才險些小產,若是再出個什麼意外,奴才縱然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皇上砍的呀!」 

  嚶鳴整了整披在身上的狐裘,口中吐出一條白練,她東西都偷偷準備好了,怎能不去?便道:「且不說本宮不會出意外,就算真出了意外,本宮自會自己承擔!」說罷,便快步從王欽身旁繞開,鑽進了暖轎中。 

  徐晉祿也忍不住哀嘆了一聲,一揮拂塵,便揚聲道:「娘娘起駕——」這聲音,明顯是哭腔呢。 

  王欽跺了跺腳,這叫什麼事兒啊!!(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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