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4章 冤家路窄(2)
雇傭軍蜂擁而上,輪番進攻,血戰開始。
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我和老秦李舜都上了三號高地,分頭帶人進行防禦作戰,前進軍接連打退了雇傭軍的3次進攻,陣地前棄屍累累。
很快雇傭軍又開始了第四次衝鋒,又像螞蟻一樣爬上來了。奇怪的是,這次敵人不同從前,他們並不躲躲藏藏,也不隱蔽自己,而是大模大樣地進攻,好像不怕遭到射擊。
槍聲停止了,炮擊也逐漸稀疏乃至平息,一個敵人翻譯向山上喊話,那些單薄的音節一蹦出來立刻被山風刮變了調,像金屬碎片一樣支離破碎地散落在陣地上。翻譯說:“山上的漢人,你們開槍吧,這些都是你們的戰友,他們等著你們來殺死他們!”
我和李舜老秦忙舉起望遠鏡,這一看不打緊,我頓時血往頭頂湧,腦袋嗡地漲大了。
我看見雇傭軍端著槍,押著被他們之前俘虜的一些前進軍戰士打頭陣,就像抗戰時候萬惡的日本鬼子用槍托和刺刀逼著中國人趟地雷一樣。可憐的俘虜有二十多人,他們全都衣衫襤褸,個個麵如死灰,胳膊被長長的繩子綁在一起,像等待屠宰的牲口。
槍聲停止,陣地被死亡籠罩,空氣凝固,隻有風把金屬一般的破響繼續刮到每一個角落。
此時,我覺得自己大腦裏有隻大鼓在重重擂響,以致於我不得不伸出手去捂住耳朵。
此時,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所謂鐵血軍人,除非他不是人。
俘虜越來越近,突然有個喉嚨發出一聲哭音,那哭音像麵破鑼震蕩在死水般的空氣中:“操尼雇傭軍奶奶!俺……哥哥呀!”
原來那個士兵的哥哥就在俘虜群裏。
很顯然,雇傭軍使出這條毒計是為了動搖前進軍的軍心,不開槍等於自殺,但是下令開槍,你們能對自己人下手麽?你的良心能答應麽?
時間一分分過去,那些灰蒙蒙的人影越走越近,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現在不用望遠鏡也能看清俘虜沮喪的麵孔。
我一時沒了主意,呆呆地看著老秦和李舜。
此時,我倏地意識到,我永遠也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軍人。遇到這樣的時刻,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努力去想電影電視裏有沒有見過這樣的鏡頭,當時是怎麽處理的。
使勁想,卻沒有想出一個清晰的鏡頭來。
我相信這是李舜和老秦前進軍生涯中最困難的時刻:要麽開槍,要麽投降或者放棄陣地。放棄陣地等於失敗等於死亡,開槍是罪人,身為指揮官的他們該怎樣辦呢?
令我震驚的是,老秦輕易就解決了這個在我看來無法調和的矛盾,他以一種淡漠聲音向包括我和李舜在內的周圍的人說:“敵人押著……進攻,俘虜就不再是俘虜,他們變成敵人的武器,用來消滅我們……敵人的武器當然是敵人的組成部分,而且是更危險的部分,跟敵人手中的重機槍一樣。消滅敵人武器也就是消滅敵人,或者說消滅敵人必須消滅敵人武器……所以,我命令——開槍!”
說這話的時候,老秦的表情十分痛苦,麵部肌肉痙攣了幾下。
李舜似乎猛然醒悟,大吼一聲:“聽參謀長的,統統給我——開槍!開槍!”
李舜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痛苦,又有些歇斯底裏。
責任擊碎良心!理智打敗感情!
我無法讚同老秦的觀點,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認他的觀點有些道理。因為即使俘虜是“武器”,那也改變不了他們都是同胞,是戰友,有感情,有血肉聯係,被敵人用刺刀逼迫的事實啊!
所以我認為這是一場向自己良心和感情開槍的戰爭,戰友橫屍遍野,血流成河,惟有軍人職責大放光芒,頂天立地,與日月同輝!
我相信此刻每個前進軍士兵的靈魂都疼痛難忍,這種疼痛無法用語言形容,所以他們的臉都扭歪了,都像野獸那樣發出瘋狂的咆哮,悲痛與仇恨同時熔化他們,把他們變成魔鬼,同時也變成真正的軍人。
敵人的罪惡陰謀很快被粉碎,他們丟下與幾倍於俘虜的屍體狼狽逃竄,俘虜全部被消滅,幾無幸存者。
老秦趁機命令進行追擊,雇傭兵又被活捉十多人。
這些有著像岩石一樣黝黑皮膚和呆板表情的廓爾喀人大約知道不會有好下場,個個惶恐地瞪大眼睛,身體像樹葉一樣瑟瑟發抖。
看老秦此時的表情,我感覺似乎他正在天旋地轉,渾身顫抖,麵部肌肉痛苦地劇烈抽搐著。
李舜伸手按了按老秦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然後看也不看那些雇傭軍俘虜,隻吐出幾個字來:“剜出心肝,祭奠陣亡弟兄。”
一聽這話,我立刻呆了——
雖然呆了,不知為何,我卻沒有做出任何阻止的言行舉動。
但我也沒有去圍觀那行刑現場。
似乎,戰爭就意味著殺戮,就意味著殘忍,就意味著失去人性,就意味著罪惡能的釋放。
此時,雙方都是這樣。
戰局遲遲沒有進展,雇傭軍終於沉不住氣了,一麵繼續進攻三號高地,一麵命令雇傭軍主力全部渡江,傾巢而出,妄圖用人海戰術將前進軍的陣地徹底擊潰。
一時間,江兩岸擠滿了雇傭軍,江麵上幾十艘船隻和竹筏來回擺渡。陣地前又遭到敵人的瘋狂進攻。
李舜這時發出命令:“堅守陣地,一步不準後退,後退者——殺!”
眼看著雇傭軍源源不斷地登岸,準備集結後向我們發起更加凶猛的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