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王之祭舞
紅日西垂，浸染天頂的陰雲，降臨紅色的國度。武士匯聚，跪伏在染血的泥土上，等待最後的祭禮。隨軍祭司吹起陶隕，蒼涼悠遠的樂聲，就在天地間回蕩。而修洛特鄭重地換上祭服, 清越地高聲吟誦，引領祖父的靈魂，去往神國。
片刻後，熊熊的聖火，在高高的金字塔頂點燃。火焰逐漸熾烈，舔舐著大祭司的棺木, 升起淡淡的青煙。數十名祭司齊聲吟唱，祈禱著主神的接引, 也寄托著生者的祝福。
墨西加聯盟保留著古老的部族傳統, 與荒原各部類似，推崇神聖的火葬。燃燒軀體的煙塵，就意味著靈魂去往神國。當然，在這個時代，由於燃燒的溫度較低，所有的火葬都會有遺骨，來讓親人寄托哀思。
修洛特祈禱完畢，肅立在大祭司的棺木前。他看著摯愛的親人，在火焰中慢慢消逝。烈火吞噬了祖父的銀發，吞噬了大祭司的長袍，然後讓一切變得模糊。祖父的笑容悄然而去，從此隻活在他的回憶裏.……
王者平靜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不舍與哀傷。
生離死別，人生無奈, 總是讓人斷腸。他的心驟然被抓緊，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心悸與痛苦。他的眼中，緩緩流下兩行清淚，打濕身上的衣衫。強烈的情緒在他心中翻湧, 卻又不是之前那樣的大笑與呼喊，而是深沉的悲慟與相思。這一刻，他終於接受了祖父的離去，但又有很多的話語，想要傾訴而出。
“篤……篤.……篤.……”
蒼涼的隕聲回響，像是荒原上的長風，又像是古老的呼喚。修洛特舉起黑耀石的匕首，就在燃燒的棺木前，就在屍體的血泊中，跳起葬禮的祭祀之舞，唱起哀婉的送別之歌。
“我見人世，如蕭蕭落葉，飄零無常，不可挽留！……
我見摯愛，如朝露升騰，水中映月，無法觸摸！.……”
徹骨的相思, 帶著久遠的回憶, 襲上王者的心頭, 讓他眼眶濕潤。他望著眼前升騰的青煙，仿佛注視著逝者的靈魂，無聲去往九天之上。他跳著祭舞，縱情高呼，聲聲啼血心殤。
“.……光陰如水啊，一去便不再回，
逝者如風啊，轉眼就如煙散，
一朝別離啊，從此再無相見！……”
唱到此處，王者微微低頭，泣淚不止。眾將聽聞哀聲，盡數落淚。黑狼伏地，大聲痛哭不止。娜修捂嘴，低低啜泣不已。伯塔德閉目，淚滴劃過眼角。羽雁悲歎，低頭含淚致意……
“.……負重行於山路，踟躕落入穀底.……”
修洛特的聲音漸漸低沉。王者之途，注定既艱險又孤獨，隻能獨自攀登。他早有明悟，隻是一直希望，這樣的日子，能晚一些到來.……
“.……坐穀底，望天幕，星璀璨，風弗弗.……”
星星點點的雨水，從天空落下，打在王者的臉上，與淚混雜在一起，像是來自神國的祝福。而烈火無情燃燒，升起黑色的煙柱，與昏暗的天空相連，如同步入幽冥的階梯。在水與火、煙與雲中，王者仰頭望天，跳起最後的祭舞，送別遠去的靈魂。
“.……梅雨淚如露，楓葉笑知枯。
櫻花歸遲遲，不見彼岸呼。
呼彼岸，天黑黑。人不寐，蟲兒飛。
蜉蝣朝暮，蟬聲哀哀。蘆間燈火，月雲高處……”
燃燒的火堆漸漸小了，差不多快要燃盡，隻剩下些許的殘骨。修洛特走上前去，默默注視著祖父最後留下痕跡。他心中有無限的蒼涼，有永別的哀傷，交織在一起，化作最後的低吟。
“.……雲高兩茫茫，月落火中葬。兒時殘夢暖心頭，唯有夢裏再得見……”
“祖父，我會好好的。您在神國，也要好好的.……若有閑暇，且到孫兒的夢裏，再與我相會……”
說罷，修洛特跪下來，恭恭敬敬，向著遺骨叩首九次。然後，他小心收斂好祖父的遺骨，裝入不朽的銀盒中。
夕陽漸漸落下，透過天邊的陰雲，放出最後的微光。王者捧著銀盒，注視了會低沉的天幕，又看了眼燒去大半的眾神聖所，低沉而平靜的下令。
“王令：禁衛軍團，大搜全城。清點城中平民，以百人為一隊，押回水穀城！所捕神裔、貴族與祭祀，盡數當場獻祭！令降兵掩埋屍體，避免疫病。派遣資深武士，搜索祭司府邸，帶走傳承與神物……”
“其餘眾將，清點軍團，收攏武士，明日出征。城外五十裏內，所有村莊與鄉鎮，盡焚之！所有青壯男女，盡徙之！若有抵抗，盡殺之！！”
“遵令！殿下，您的意誌，就是凡俗的生命！”
眾將伏地，齊齊行禮，恭敬從命，不敢有一絲違逆。
修洛特微微點頭，最後看了眼燃燒的眾神聖所。接著，他捧著銀盒，踩著夕陽的血色，走下高聳的大金字塔，再不回顧。
一日後，墨西加軍團大舉出動，大索喬盧拉全城，又分兵四散而出，席卷整個喬盧拉邦。很快，一道道黑煙在昏暗的天空下升起，在天邊連成一片。數十座村莊與城鎮熊熊燃燒，數以萬計的特拉斯卡拉人嚎哭著，被墨西加武士們的驅趕著，遷往西南五十裏外的水穀城。
漫天的黑煙升起，無邊的血色落下。黑狼的王旗再次移動，在數千禁衛軍團的護送下，返回南方重鎮。而南下的大軍身後，是烈烈燃燒的眾神之都，聖城喬盧拉。
“六月初，大祭司死於聖城喬盧拉，為聖城祭司們所謀害。王者哀怒，攻滅喬盧拉城，縱火毀之。盡屠神裔貴族武士，兼有民兵丁壯，合計兩萬人。十二祭司家族的血脈，為之斷絕。隨後，南路軍大掠周圍五十裏，抓捕丁口半月，再殺四野貴族、武士與民兵共萬人。焚毀喬盧拉邦，俘虜青壯男女，合計十二萬口……
半月之內，喬盧拉邦二十萬口，三萬被殺，十二萬被擄，唯餘四、五萬老弱逃散。富庶繁華的喬盧拉邦，為之一空，化作人煙凋零，遍布死寂的絕域……”
聖城喬盧拉毀滅的消息，猶如天空墜落的流星，驟然轟擊在煙峰神山之下，驚起漫天塵埃。無數各邦信使飛速奔跑，帶著可怕的情報，像波浪般擴散開來。而天下納瓦各部，聽聞此事，盡數惶恐震怖！死神之名，傳播世間，甚至東過雨林，為瑪雅各部所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