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二章 暗蛇

  玉帶環繞，山巒波濤。七艘槳帆長船，逆著夏末的激流，緩緩駛向數裡外的灘涂。

  為首的一艘長船，樹立著前後兩根桅杆。前桅頂端，懸挂著太陽蜂鳥的旗幟，後桅頂端，則粘連著格查爾鳥的羽毛。山風吹過，鮮艷的羽毛迎風搖曳，就像天空盤旋的飛鳥。

  飛鳥之下，一群船員正湊在一起，盯著甲板的某處。那裡，正躺著一個上身赤裸，蓬頭散發的少年。他緊閉著眼睛，左臉一片青腫，嘴邊則吐了一灘水，顯得狼狽不堪。

  「.……老普，你剛才那幾巴掌，是不是打得太狠了？」

  奇瓦科蹲在甲板上，看著鼻青臉腫，剛剛從江里撈出來的少年，直感到左臉一陣發痛。

  「哈？不打的狠一點，怎麼把他肚子里的水怪打出來？」

  普阿普伸出手，看著自己打紅的手掌，疼的揉了揉。

  「這可是三神.……咳，舊祭司教我的辦法。先使勁打肚子，再用力打臉，只要能打出水，人就得救了！」

  「.……」

  奇瓦科一陣無言。他看了看少年散亂的頭髮，赤裸的上身，沒找到任何標誌身份的物件。

  「這孩子，是哪裡來的？」

  「肯定是南下的特拉斯卡拉俘虜唄！落到水裡，被沖暈了，飄了一會，才遇到我們。時間大概不會太久，說不定，就是剛剛過去的那批船上的。」

  普阿普眯起眼睛，想了想。隨後，他撇了撇嘴，瞪了山鳥卡瓦多一眼，呵斥道。

  「上游的仗打得這麼凶，淹死的人多了去了。特拉斯卡拉的俘虜又不值錢，那裡值得耽誤這功夫去救？船隊本身，還要趕時間呢！」

  「咳，咳。老普，這順手的事，耽誤不了多久。船不是一直在開嘛！卡瓦多也是好心，救個人嘛，主神也庇佑的！」

  老民兵奇瓦科老臉帶笑，拍了拍老普的肩膀。卡瓦多跳水救人，說到底，也是他許可的。

  「.……又費不了什麼事，何必眼睜睜看著人淹死.……」

  奇瓦科嘴裡念叨著，又檢查了下這少年的身體。他先是看了看對方的手掌，只看到新磨出的繭痕，眉頭一皺。接著，他又看了看對方的牙齒，沒有明顯的磨損，甚至還有點白。

  「.……」

  看到這，奇瓦科與普阿普對視一眼，都生出了幾許思量。老民兵立刻擺擺手，對聚攏過來的船員們喝道。

  「去去去，都聚在這幹啥？等會就要靠岸了，趕緊去做準備！」

  「是，隊長！」

  很快，船員們便聽令散去，在長船各處忙碌起來。奇瓦科眉頭一揚，蹲下身子。這一次，他仔仔細細，一寸寸檢查起來。

  「咦？有個刺青？」

  「這是，蛇？」

  普阿普瞪大眼睛，看著少年左臂內側的下腋，那裡隱約有一條黑色的小蛇，遮擋在黑色的腋毛下，很不明顯。

  「奇老頭，我好像記得特拉斯卡拉貴族，喜歡自稱蛇裔？」

  「.……這些事，我怎麼知道。」

  兩人面面相覷，眼神都有些微妙。

  「咳，咳咳！」

  就在這時，甲板上的少年痛苦的咳嗽出聲。他艱難的睜開眼，就看到兩張碩大的臉，正目光炯炯的望來。

  少年呆了呆，瞳孔漸漸聚集，終於看到兩人的裝束，正是墨綠色的戰衣。

  「啊！.……不，不要殺我！不要！……」

  尖利的喊叫聲，直震的老民兵頭暈目眩。普阿普眼神一厲，伸手就是一個巴掌。

  「啪！.……」

  「啊！.……不要！.……」

  「啪！.……」

  好一會後，甲板上才安靜下來。少年鼻青臉腫，小心翼翼，看著兇惡的灰土武士，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老民兵使了個眼色，讓普阿普退出幾步。接著，他和善的笑道。

  「咳！孩子，不要害怕。我們沒有惡意，是我們救了你。」

  「.……？」

  少年的臉上滿是茫然。奇瓦科這才想起，重新用納瓦語說道。

  「我們，救了你，不要怕！」

  「.……」

  少年抿了抿嘴，神情微微變化，只是依然警惕。

  「孩子，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

  「孩子，你來自哪裡，是特拉斯卡拉人嗎？」

  「.……」

  「奇老頭，你費那麼多話幹啥？等靠了岸，直接把他，交給駐守的墨西加武士就好！」

  普阿普面露不耐，用熟練的納瓦語，高聲喊道。

  「到了墨西加武士手裡，無論怎麼處置，都和我們無關！」

  聽到這，少年渾身一抖，面露深深的恐懼。他終於開口，低聲懇求道。

  「不要，請不要，把我交給墨西加武士！……你們.……你們是誰，為什麼穿著墨西加人的戰衣？」

  聞言，奇瓦科嘴角上翹，笑容越發和藹。

  「我們是普雷佩查人，來自湖中王國，算是為聯盟效力。你呢？」

  「我……我是阿特利斯科人，來自四邦聯盟。」

  少年忐忑不安，弱弱的回答道。

  「請，請不要，把我交給，墨西加人。」

  「阿特利斯科？那是哪裡？」

  奇瓦科有些茫然。他看了看普阿普，對方也迷茫地搖了搖頭。老民兵想了想，又笑著說。

  「神靈庇佑！你能從水中獲救，顯然被雨神所鍾愛。我們一向遵從神靈的預兆，不會害你的性命……嗯，我叫奇瓦科，你呢？」

  「.……」

  少年猶豫了好一會。他睜大眼睛，看著奇瓦科那張和藹可親的老臉，終於低聲回答。

  「我……我叫暗蛇。」

  「暗蛇？以蛇為名，難道是……」

  聽到這，普阿普眼神閃動。他再看向甲板上的少年，就像看著值錢的祭品，忍不住一把伸出手來。

  「啪！」

  奇瓦科眉頭一挑，用手中的矛桿，打了下普阿普的手。

  「奇老頭？你！.……」

  「老普，給我閉嘴！收起你的心思！」

  老民兵眼睛一瞪，普阿普便訥訥無言，止了聲音。接著，老民兵眼神閃動，看著少年暗蛇許久，直看的對方發毛。

  「十八九歲.……若是奇帕瓦沒死，也應該是這個年紀……不對，還要再大一些.……」

  奇瓦科喃喃低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好一會後，他才嘆了口氣，溫和開口。

  「暗蛇，這艘船上，不收閑人。你會划槳嗎？」

  「.……」

  少年暗蛇不知所措，沒有說話。

  「你會做飯嗎？」

  「.……」

  「都不會嗎？沒關係，不會的話，可以跟著學。很快的。嗯……你可以先跟著山鳥，做一個甲板學徒，從最簡單的清潔甲板做起.……」

  奇瓦科笑了笑，神情寬和。他看向身旁的山鳥，就要做出安排。

  聽到老民兵的話，看著對方溫和的表情，少年暗蛇抿了抿嘴，突然有些不服氣。他想了想，鬼使神差的，開口回答。

  「我……我會數字和曆法，會看天上的星星，也會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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