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是你的小媳婦兒?
妖患除得快,也沒鬧出什麽人命,百姓多數以為是花燈太過密集,不慎失了火,小事一樁,該吃吃,該喝喝,繼續沉溺於佳節熱鬧之中。
祈翎從火海中救出銀憐之後,鑽進了一條小胡同,他心想那妖怪神通廣大,光用腳肯定跑不過,就在胡同裏找了個小籮筐,罩住自己與銀憐,隱藏起來等待救援。
其實巷子裏還有更大的籮筐,但祈翎隻拿了個小的,當然,他絕不是情急之下隨便挑選的……狹隘的筐子裏,少年少女前胸對貼,兩雙大眼睛裏裝滿了恐懼,“呼呼呼……”呼吸呼吸,你呼,我吸,即便二人年齡尚小,但在如此密切的情況下,難免會產生某種情愫,曖昧不分年齡,他倆一定臉紅了。
躲了大約一刻鍾,巷子裏仍是靜悄悄,少女終於忍不住小聲斥責:
“你什麽東西頂著我了!”
“小媳婦兒,我……我的……你……你……”
祈翎支支吾吾,窘迫得頭暈目眩,麵紅耳赤,此刻在他心裏甚至還有一種想將那不聽話的小山藥切掉的衝動!
“誰是你的小媳婦兒?你可真不害臊!”銀憐又羞又怒又怕,想鑽出籮筐但害怕外麵的妖怪沒走,就在她躊躇不覺時,一陣急切的呼喊應聲入耳:
“小公主,小公主你在哪兒?……”
“是我爹的手下,他們來找我了!”
銀憐興奮驚呼,就要掀筐離去,誰知祈翎突然伸手攬住她的腰,眼神癡迷,心神不定,胡言亂語:“小媳婦兒,你好漂亮,你別走,你別走嘛,麽麽麽……”說著,下意識便咀起嘴唇要往銀憐臉上湊,銀憐哪兒肯讓,嬌聲驚恐:“淫……淫賊!”也不知何來的力氣,一把掀開籮筐將祈翎推開!
“哎喲!”
祈翎踉蹌了幾步,被腳下籮筐絆了腳,摔得四仰八叉,屁股開花!疼痛讓他找回了自我,趕緊捂住正對著銀憐的那頂不堪入目的小山藥,齜牙發笑:“嘻嘻,嘻嘻嘻……”
銀憐反應了幾息,恍然明白了同筐裏的齷蹉,小臉兒一緊,鼻子一吸,羞哭道:“你不要臉,你不要臉……”一邊抹淚一邊跑出巷子口。
“哎,小媳婦兒,你別走啊,你等等我……”祈翎爬起來想追上去,但身下小山藥依舊堅挺,他懊惱地跺了跺腳,羞怒:“回去就把你切了!”便隻能矮著身子,捂住山藥慢慢往另一邊巷口退出去。
……
祈翎又在鬧市裏瞎轉悠了半個時辰,無親無故無伴,身上又無半兩銀錢,最後實在耐不住肚子叫咕咕,二更天不到便打道回府了去。
漢州城以北,整片區域都算得上是宇文家府邸,自西向東展望,十幾座高矮不一的樓閣亭台,藏書不下十萬卷餘,還有七八個配套的大宅院,巍峨雄偉,富麗金煌。今夜,所有房屋樓閣的青瓦飛簷上都掛滿了花燈,萬燈齊亮,其景色絲毫不遜色於城中燈會。
王管家來回在門口踱步,時不時便要墊腳眺望,錘掌歎氣:“我的小祖宗啊,你怎麽還不回來,可急死咱家了……”
祈翎就藏在大門外鎮宅的大石獅子後,眉頭幾乎緊成了一塊兒去,要是直接進門,非得被王管家揪著衣領逮進去見自家老子——通常情況下,他和“老子”蹬鼻子上臉也不會有事,但今夜“老子”做東宴請各路豪紳,他若犯錯旁人定說是“老子”沒教育好,“老子”平時最在乎的就是麵子,一旦令“老子”失了麵子,他絕對少不了一頓揍,以前是身子骨弱“老子”舍不得,現在身體好了,肯定要遭
“老子”一頓棍棒教育!
“天呐!那老子打兒子豈不是天經地義了!”
祈翎搓了搓臉蛋兒,心裏又無奈又惶恐又懊惱,這該如何是好?
少年捧著腦袋蹲下沉思,良久良久,忽而眼珠子一轉:“嘿……有了!”
便急忙摸著黑,繞過大門來至平時經常翻越的後牆,輕車熟路翻過牆體,跳進花卉裏來回滾了兩圈兒,故意將衣服弄髒扯破,隨後披頭散發,失魂落魄地往宅院裏跑去。
……
“爹!爹……”
祈翎大老遠便扯著嗓子呼喊,可才一到門口,這心裏又慌了——滿堂賓客,左右各設十幾席位,席上金樽美酒,玉盤珍饈,富麗堂皇的宮殿中,嫋嫋直照的燭火下,五十幾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全都轉移到了這位“落魄少年”的身上。
大場麵一定不要慌!
祈翎咬了咬牙,進殿時故意絆了門框,踉踉蹌蹌衝進大堂,故作慌張模樣,他在堂前停下,頷首稟明高堂:“爹,孩兒事遇突然,不能及時赴宴,還請爹你原諒……”
高堂之上,兩個中年男人同席而坐,年齡都在三十五六,左邊那位儀容優雅,人到中年也風度翩翩,右邊那位劍眉星目,眉宇間略有幾分王霸之氣,誰是家主宇文燁,誰是貴賓薛王爺,其實一目了然。
宇文燁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麵容微笑依舊,臉皮卻有絲絲抽搐,眯著眼睛,以溫中帶涼的語氣問祈翎:“那麽,你就當著眾位叔伯的麵,將你所遇到的“突然事”解釋一下?”
祈翎從容道:“孩兒是……是因為救人才耽擱了宴會時間的。”
“哦?我家兒子還懂得救人了?”宇文燁挑了挑眉毛,“你且抬起頭來細說,怎麽個救人法?”
祈翎昂首挺胸,滿腔自信還沒開口,突然一聲欲哭的嬌嗬聲從堂上傳來:
“父王,就是這個小流氓,他……他羞辱我!”
仔細一瞧,原來薛王爺身旁還坐著一位“小仙女兒”,小仙女兒滿目淚光,貝齒緊咬柔唇,怒瞪著堂下的祈翎,冤家果然處處皆是緣,她不是銀憐又是誰?
祈翎趕緊刨開麵前的散發,望向銀憐,驚中帶喜,脫口而出的便是一句:“小媳婦兒?!”
滿堂賓客皆是麵麵相覷,宇文燁輕咳了兩聲,嚴肅責備:“翎兒,你口出什麽羞臊之言?這位是王爺的女兒銀憐公主,你與她應該以兄妹相稱……你小子是不是欺負人家了?從實招來!”
“爹啊!絕無此事!”
祈翎就差沒五體投地拜青天了,不敢等宇文燁再發話,主動移步至薛王爺跟前,深深鞠了一躬,恭敬道:
“叔叔!羞辱一事我想肯定是小媳婦兒……哦不,銀憐妹妹誤會了,不但如此,小侄剛剛要說救人之事,那所救之人,正是銀憐妹妹。”
他又昂首挺胸,字正腔圓地講述起來:“大約一個時辰前,銀憐妹妹走過鬧市,誰知突然刮起一陣妖風想將她擄走,還是我奮不顧身衝進火海裏把她救下的,叔叔如若不信可親自詢口詢問,保鏢與侍女也知道此事,小侄清白,不再多辯!”
薛王爺與眾賓連連點頭,光是祈翎這一身浩然正氣,話他就信了八分!一旁的宇文燁更是欣慰,端起桌上未飲的酒,笑眯眯地慢酌起來,虎父焉能有犬子?
“憐兒,祈翎小侄說得可是實話?”薛王爺問向一旁的少女。
銀憐咬了咬嘴唇,“是他救我不假,可是……可是他……”她又埋怨地望著一臉自在的祈翎,總不能把那些齷蹉的事在這種場合說出來,那自己的清白何在?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薛王爺反過來批評少女:“憐兒,既然人家救了你,怎連一句道謝都不說?”
銀憐委屈地撅著小嘴兒,含恨瞪著祈翎,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祈翎卻坦然麵向眾賓客,大義凜然:“作為男子漢大丈夫,助人為樂不過舉手之勞,我從小就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不論家事國事、大事小事都要盡心盡責,既然我無法改變天地命運,就當自強不息,造福一方!”
少年揚起小臉蛋兒,硬是靠一張嘴把滿堂賓客唬得一愣一愣。
“好!果然是英雄少年!”
“生子當如祈翎賢侄啊!”
“祈翎賢侄必是麒麟之才,宇文兄好福氣!”
“來!一同舉杯敬賢侄!”
……
宇文燁臉上笑開了花兒,親自下座將祈翎捧上席位,並在其耳旁感慨:“兒子,爹愧疚啊!聽你剛剛這一席話,撒手歸西都瞑目了……”
祈翎白了身旁“老子”一眼,說:“那您就去唄,反正您口口聲聲喊著想我娘了,這不正是好機會麽?您放心,咱宇文家大業大,夠得我揮霍幾十年了,餓不死。”
宇文燁瞪眼卻滿是寵溺,拗了拗小兒臉頰:“臭小子,剛誇你幾句嘴巴就翹上天了?”
這時,一旁的薛王爺出聲詢問:“宇文兄,小侄先前曾提到過‘妖風’一事,我剛剛也詢問了銀憐,今夜確實凶險……近年常有妖怪惡靈禍亂人間,西涼一帶更有妖魔異人入關作戰的消息,漢州雖是繁華之地,也不得不提防一下。”
宇文燁傲然一笑,告知眾人:“昔年我四海經商,曾坐過淩虛道宗的仙鶴,聽過空海寺得道高僧講禪,親自與儒宗聖賢談笑風聲,龍虎、嶗山也曾有仙師與我看茶,嗬嗬嗬……區區邪祟妖魔,哪裏都能亂,就是亂不得我漢州寶地,諸位放心,明日我便書信一封龍虎山,請仙長下山捉妖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