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性子急的小娃娃
“閱樓”一共有三層,區域分類非常明確,在門口有掛著一張分類表,幾層樓幾號櫃子放著怎樣類型的書。
在祈翎的記憶裏,書籍都是厚厚一本,密密麻麻的黑字看得頭昏腦漲。但閱樓裏的書海卻另有一番世界——樓中不僅藏得有紙質書卷,還有篆刻的竹簡,內容少些的用籮筐來裝,內容多些的就用鬥車或屯糧的席子圍起來,堆積得像一座座小山。
除竹簡之外,還有更古老的羊皮紙卷,多數已殘破不堪,記載的文字也並非漢字,難以琢磨;
還有用玉石和絲綢裹起來的卷軸,精美程度絲毫不亞於天子下的詔書,這些要麽是富貴人家的族譜,要麽是文人為友人提的詩詞歌賦,或者是老子對兒子寫的家書。
祈翎深刻記得,宇文燁親自寫了一篇《誡子書》,用畫框框起來,就掛在自己的床尾,要求每天起來都看一遍,將其中為人處世的道理銘記在心。老實說,兒子一直以為他老子是個狡猾的商人,但自從讀了那篇《誡子書》,兒子才發現自家老爹竟然這麽有文采。
祈翎雖然不喜歡讀書,卻並不代表他沒讀書,父親平時不在家,王管家和下人就會充當監督,一日不看三卷書,便不能吃午飯,再加上他幼年常臥病於床榻,隻有書本和故事能打趣解悶。
少年不過是叛逆了點,其本心,其品德,其才華,一點也不比那考上太學府的王思明要差。
竹簡、玉簡、羊皮卷、甲骨文,這些雖是古老文獻,卻並不算“上古卷軸”。
閱樓三層,一塊塊大小形狀不一的“石碑”林立於此——
石碑上的文字,簡直聞所聞問,有生澀難懂的梵文,有歪七八扭的象形文字,在閱樓目錄中,三樓的分類為心法口訣,難道這些石碑上都是心法口訣?可石碑四周也沒個翻譯,光憑猜想哪兒看得懂其中的奧秘?
“不過這些石碑上記載的東西,一定很有用。”
少年在心底暗自肯定,越神秘的東西就越有價值,就越能引人探索。
少年帶著求是的心情,一塊一塊地打量起石碑,他堅信總有一塊碑文是自己能看得懂的,猜出一丟丟皮毛也能算是收獲了。
少年當然是個有誌向的人,他深刻記得在元宵家宴上,自家老爹雖坐上席,可臉上的光忙卻不如下席那些賓客來得亮,其因便是賓客家的兒子各個人中龍鳳,自家兒子沒有成就……宇文燁從來不會否定自己的兒子,也不會當著兒子的麵表露失望,可誰又知道他背地裏歎了多少口氣?
丟啥也不能讓自家老爹丟麵子,上山尋仙問道有什麽了不起?少爺我不也一樣在學本事麽?
因此,這第一件事就是要學好本事,不為別的,隻為自家老爹爭口氣,為宇文家光耀門楣,光宗耀祖!
第二件事嘛……自然是想辦法把銀憐娶到宇文家做媳婦兒了,那姑娘小時候都這般水靈,長大了還得了?
此女,非本少爺莫屬!
有了信念的加持,少年渾身都充滿了幹勁兒,他更加仔細地參悟起石碑上的文字。
閱樓三層的石碑不下一百尊,少年哪怕看不懂也要從頭到尾將之讀完,一來二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第一座用漢字記載的石碑被少年發覺。
“我就說嘛,漢字都不寫,叫個屁的功法口訣!”
石碑隱隱散發著青光,將刻錄的文字襯托得無比清晰,碑首居中的位置,四個大字栩栩如生:
《大五行訣》
相比之什麽“天魔訣”,“霸體決”,“秒殺決”……氣勢上就好像差了一截,不過好歹是三樓中唯一一部漢字記載的口訣。漢字比象形文字年輕,功法經驗自然也就沒有那麽厲害了,祈翎完全可以理解。
“天意四象,五行八卦,借用其法以身驅之,可運籌萬物之道。何為五行?金,木,水,火,土;何為五行之相?金之斂聚,木之融合,水之浸潤,火之破滅,土之融合;何為五行之意?斧鉞主金,棟梁主木,江河主水,太陽主火,城牆主土;五行各禦何獸?金禦白虎,木禦青龍,水禦玄武,火禦朱雀,土禦應龍;天地五行,相生相克,剛柔並濟,其實則虛……”
碑文上從介紹到修行,洋洋灑灑四百七十一個字,祈翎每個字都不敢落下,並且努力把他裝進自己腦袋裏,他便坐在石碑前,開始一字一句地自行參悟起《大五行訣》的修煉奧秘。
一邊又一邊地通讀,一次又一次地嚐試理解,隨著時辰一個又一個地過,祈翎抓著頭發,竟然生起悶氣來,根本就讀不懂是什麽意思,連出發點都找不到,運氣沉丹田,氣在哪兒呢?禦靈出百骸,靈在哪兒呢?
“看不懂,看不懂,讀了一百多遍還是看不懂……啊啊啊!”
少年大聲撒潑,氣得一邊打滾兒一邊謾罵:“什麽狗屁不通的口訣,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著的!我知道學習好了可借助五行之力,可究竟怎麽借?怎麽做?哼……連個老師都沒有,根本就學不會!這樣下去我何時才能摘得仙劍,回家見我娘?嗚嗚嗚……”
少年槌胸砸地,嚎啕大哭,一時哪兒還有富家少爺的氣概?
“娘,孩兒愚笨,可能一輩子都要被囚困與此了,不能盡孝報恩,請您原諒我!”
“真是個急性子的娃娃,這才不過第一天,走都沒學會就想學飛的了?”老道帶著笑意出現在少年身旁。
少年如見希望,趕緊抱住老道士的大腿,抱怨道:“都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連門檻都不教給我,我怎麽修行?”
老道扶起少年,悉心地替少年整理衣襟,梳理頭發,眉目神情不再那麽清高苛刻,反倒慈祥得像個普通老翁。
少年的性子也因老道的溫柔而沉澱下來,他抹了抹淚痕,嘴巴翹上了天,“這層樓的石碑我根本就看不懂,看不懂怎麽學嘛……”
老道搖頭:“都是一些低階功法和輔助口訣,學它作甚?”
少年不理解:“可這《大五行決》何其厲害?控火,禦水,斷金,發丘,學到一樣本事就不得了啦!我家酒樓裏有個變戲法兒的,每天都能整新花樣來,可神奇了!”
老道揪了揪少年的臉蛋兒,笑道:“不論是控水禦火還是搬山填海,都隻是搬東西,區別無非是東西的大小罷了——‘搬運’隻是低階功法,‘製造’才是真正的大神通之術。當然,搬運一些大東西,和製造一些小玩意兒是不能比較的,畢竟隻要抄襲偽造得好,它也可以大放光彩;”
“我們看待事物,必須以‘相對’角度去觀察,你看到的,你認為的,別人看到的,別人認為的,老天看到的,老天認為的——主觀視角,客觀視角,天道視角,三者相結合,才能明辨是非,大徹大悟。不論是參悟功法口訣,還是為人處世,都該如此。”
“嗯……貧道有些扯遠了,”老道牽著祈翎往樓下走去,又說:“‘閱樓’裏的文獻是很全麵,但功法口訣卻很一般……翎兒,我且問你,令父會將自家的賬本拿給外人看麽?”
祈翎回答道:“當然不行了!賬本怎麽能拿給外人看,萬一別人也效仿我家的生意,豈不是巨虧?”
老道撫須而笑:“這就對了,宗派道門誰願意把自家的絕學拿出來與別人共享?能拿出來公開的,都是些低階功法,嗬嗬……”
祈翎撓著頭看向老道:“那我想學最厲害的本事,要去哪兒找?”
“你這個問題,可真又難住貧道了,”老道苦笑,告知:“這世上最厲害的本事都是自己創造出來的,比如聖君親自領悟的《十八劍境》,一招‘弑境’可謂冠絕眾仙,叱吒風雲,但最後還是被天魔宗的‘群魔法像’所打敗;”
“不論仙朝靈修,劍修,鬼修,妖修,龍修,魔修,丹道,武道,禪道,儒道……各自都有看家絕活兒,千百年來也沒見人分出個高下。小娃娃若想成為那天下第一,就下點心思把所有宗派道門的看家絕活融會貫通,有海納百川的覺悟,才有天下無敵的本事啊。”
“那我豈不是既要當道士,又要當和尚,還要去當書呆子!不要不要不要……”祈翎小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他扯著老道的袖子說:“道長,你把那個叫做《十八劍境》的本事教給我唄?我就學它了。”
老道輕歎:“如此大神通之術,貧道哪兒有資格教授於你,再說飯要一口一口吃,修行也得一步一步來,等你把‘紫微仙劍’摘下之後,貧道才會將聖君的功法道門贈予你。”
祈翎問:“那要怎麽一步一步來?”
老道說:“貧道會帶你去找幾本基礎功法,先開武道中的任督二脈,再吐納山川靈氣,開仙道靈識,將內力與靈力結合,仙武同修,一步一步,穩健提升,”
說到這裏,他突然從懷中取出三封書信,高舉著對祈翎說:“好消息,令母已成功複活,這是她和你父親一起書寫的家信,一共有三封。”
“給我!給我!給我……”
少年跳躍去抓,可老道身材修長,書信舉高了十尺,豈是他五尺身材能夠得著的?
老道洋洋得意,笑著對少年說:“這三封家信呢,不能隨隨便便就給你,其中一封貧道會放在西側峰頂,不論你用什麽辦法,爬上山頂就能找到它;第二封就揣在貧道懷裏,隻有得到貧道認可,貧道才會把它給你;第三封會當做劍佩吊在‘紫微仙劍’上,摘得仙劍,即可啟讀它。”
祈翎咬唇握拳,狠瞪著老道。
老道眯著眼睛,神態自若:“怎麽?你想對貧道不敬?那可不是明智之舉,在我臨走前你父母特意交代,若小兒不聽話,大可棍棒伺候!”
祈翎突然一頭紮進老道的懷裏,用臉蛋兒使勁兒蹭啊蹭,奶聲奶氣地懇求:“道士爺爺,你就把信給我嘛,我保證不偷懶好好修行。”
老道士笑而不語,無動於衷。
祈翎又仰起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老道:“不願意全給的話,那給我啟看一封也行呀,我已經有七年沒見到我娘了……”
老道仍是無動於衷。
祈翎也知撼動不了老道的決心,便輕輕推開老道,眼淚一抹,叉腰威脅:“老道士,你可要想清楚了,現在你年事已高,指不定那天四腳一蹬就沒了,我本來還想說,以後替你養老,盡一盡孝道呢!誰知你竟如此絕情!以後你睡在大街上討口,我都不會管你了!”
“哈哈哈……”老道仰頭大笑,慈愛地撫了撫少年的腦袋,自顧走下樓去:“老道的後事就不勞你操心了,小娃娃與其撒嬌,裝可憐,不如多花點心思學本事,你不是要光宗耀祖,娶美人為妻麽?”
“你會讀心術!”
“嗬嗬嗬……”
“啊呀,你等等我,剛剛那些話是說著玩兒的,你複活我娘,又教我學藝,這已是大恩大德了……我不叫你爺爺,是因為我如果叫你爺爺,那我爹不就成你兒子了?這樣總是不太好嘛……”
少年蹦蹦跳跳追上老道,主動牽起老道的手,笑得又甜又燦爛,二人即便不是爺孫,也該是一對好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