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菜刀切下,雪白的蘿卜絲上沾上了血紅,好象雪地裏落下一朵臘梅,怵目驚心。
他才才注意到,蘿卜絲上早就不止一處紅色。
她連哼都沒哼一下,繼續將已經切成片的蘿卜片疊在一起,切絲。
食指,中指都有血跡,中指指甲蓋尖端被切下了一小塊,好象少了一塊肉一樣。
心頭大震!
從她的手中奪過菜刀,扔進洗菜池裏,順手關掉灶具上的火,拉著莫子欣出了廚房。
把她摁在沙發上坐著,醫藥箱裏的創可貼找出來,殘破的手指放進他的嘴裏,鹹甜的味道,被他吞了進去,吞進胃裏的時候,覺得又辣又苦,灼燙得很。
他蹲在地上,創可貼纏上她的傷口,指腹下的創可貼有些硌手,把她的手窩進手心裏,抵在下頜那裏,“阿欣,我們不學做飯了,不學了,中午的時候,我們去食堂吃,吃新鮮的飯菜,或者去外麵飯店吃,很方便……”
上次她也做過湯,排骨海帶結,他半夜起來喝過。上次在D市,他受傷,她也去飯店裏燒過菜給他送到病房裏。
那些都不用她切的。
她連切菜都不會,卻要炒蘿卜絲。
一片片的蘿卜切得很薄,菜板旁邊扔了一堆切得過厚的廢料,顯然是想追求完美,不知她切了多久才有菜板上那些成品。
她看著男人蹲在地上,他的腳上鞋也沒穿,一樓的地板是大理石的地磚,很冷,他連襪子都沒穿,蹲在她的麵前,望著她。
她看見他抬頭望著她的眼睛時,男人鳳眸裏那些心疼像被錘砸過後破裂的琉璃之光,又亮又淒豔瑰麗。
莫子欣的嘴角抿起的弧光,涼涼的,仿似在北方的寒風裏凍過一宿一般,涼涼的,沒有溫度,眼底的寒潭也尋不到一絲笑意。
可她的聲音卻還是那樣,是他說他喜歡的那種溫柔,那麽的善解人意,詞句之間,都是豁達和體諒,“斯成,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怎麽可以說不做就不做?……沒有什麽事會一帆風順,受傷是難免的,你別擔心,沒關係的,過段時間,我熟練了,就不會再受傷,不會再疼了……”
時間一久,就不會再受傷,不會再疼了……
明明已經溫順如斯的女人,卻還是那麽倔強,倔強的要去做一個賢妻,她哪怕是溫柔的撒著嬌,也一定要把廚房裏那頓飯做好,才去睡覺。
秦斯成最後隻能妥協說,蘿卜他喜歡吃片,不喜歡吃絲。就將就著菜板上那些炒炒就行了。
莫子欣把燒好的菜裝進盒子裏,沒有蓋上,而是用菜罩罩好,她跟一直站在她身後的男人說,“晚上我問過鍾媽,要涼了才能蓋蓋子,不然熱的話,就不會好吃了。”
莫子欣重新窩進被子裏,被男人攬著入睡。
秦斯成撫著莫子欣的頭發,“以後不準半夜起床去做飯了,尚了床,就不要再做別的事了,知道了嗎?”
她柔聲應答,“嗯,知道了。明天我會早一點。”
闔緊過後的雙眸裏,漆黑一片,尋找那點亮光的時候,他已經不知不覺的鑽進了她側身而臥的懷裏。
深藍若墨的夜裏,被溫暖的風一下子吹破,撕開。
湛藍如洗的碧空上,雲如白棉。
馬賽的港口,馬賽的船泊,馬賽的天空,還有馬賽古堡一樣的建築物,花園秋千,每一樣都讓生活在這裏的人,感覺置身童話。
秋千上的小女孩不過才八-九歲,臉蛋兒小小的,眼睛卻明亮得很,興許是陽光太有穿透力,將她的皮膚照得又薄又白,兩片唇,櫻粉得像蘸上去的極品油彩,根本無法用普通的油彩繪製,又嫩又粉,漂亮極了。
齊肩的發,波點的發帶在頭頂係成了蝴蝶結,白色公主式的小洋裝,一雙粉色的淺口淑女皮鞋,白色的花邊襪剛剛遮住腳踝。
坐在秋千上的時候,也不像別的同齡孩子一般哈哈大笑。
蕩個秋千也是那麽的端莊,矜貴。
童話裏麵的公主,大致就是這樣。
五六個男孩圍在鐵柵門外看著,此起彼伏的吹著口哨。
小女孩依舊端莊的坐在秋千上,淺淺一笑,並不理會。
“喂,你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還是唐國人?”並不流利的法語,從男孩的嘴裏問出來。
“中國人。”
“哈!我也是,我們這裏有三個都是中國人,跟我們一起去玩吧,帶你去港口。”
“媽咪說,淑女是不能隨便跟陌生人一起去玩的。”
“那我們也算認識了,怎麽能是隨便?”
“媽咪說,淑女是不可以跟男孩子說太多話的。”
幾個男孩都開始起哄,“白雪公主都跟王子跳舞了,我們帶你去跳舞。”
女孩認真的說,“媽咪說,王子之所以會娶白雪公主,是因為公主潔身自好,不隨便跟男孩子一起跳舞,隻跟王子一個人跳舞。”
一個夏天,一群男孩就圍著莊園外的鐵柵欄,天天和秋千上坐著的小公主一起聊天。
直到肥胖的法國女人管家從裏麵出來驅趕。
……
莫子欣翻不動身,才發現男人拱在她的懷裏,正摟著她的腰,哼哧哼哧的發著夢笑。
抬起自己纏著創可貼的手,看不清,也能感覺到彎曲時的難受。
翌日清晨,秦斯成起床的時候,莫子欣已經收拾好了,正理著秦斯成西裝。
莫子欣手裏拿著西裝,又從領帶櫃裏取出一條領帶比了比,看見秦斯成穿拖鞋,“斯成,睡好了嗎?”
“嗯,挺好。”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
莫子欣把西裝和領帶放在床上,往衛生間走去。
等秦斯成進了衛生間的時候,莫子欣把已經擠好牙膏的牙刷遞到秦斯成的手上,“給你。”
秦斯成忍不住在莫子欣的麵頰上親了一口,“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好。”
莫子欣笑了笑,“快刷吧。”
白珊依舊會“碰巧”路過,和梧桐苑出來的主人坐同一班車。
莫子欣沒有像往常一樣,找出種種理由或早或晚的出門,避開和他們同乘一輛車,今天她坐上車後,挽著秦斯成的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