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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許(3)

  他的聲音不高,很輕,如簌簌的雪,輕飄飄的落在梅花枝上,帶著一絲清清的霜色,霜而不冷,驅走了灼熱。令人有一種輕緩的舒適,淡淡的清涼,淡淡的溫暖。 

  雲淺月手指動了動,沒說話,眉心緊擰的晦暗卻散開了些。 

  容楓坐在床邊,將雲淺月的另一隻手也握住。將她蜷縮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他微帶些清涼的指腹輕輕拂著她手心被掐出的印痕。一下一下,似乎有著安定人心的味道。 

  雲淺月呼吸漸漸平穩,均勻,緊蹙的眉頭散開,面色的昏暗也逐漸褪去。 

  「再剛強堅韌也不過是個女子而已,背負的何其之多才讓你如此,景世子……如何忍心讓你這般受苦而不聞不問?」容楓低低一嘆,聲音幾乎不聞。但靜靜的房間他的嘆息卻不停迴繞。 

  似乎過了許久,凌蓮端著一碗葯又出現在房間,看到容楓溫柔地凝視著雲淺月一怔,那種神色與他如今文伯侯府世子的身份,朝中新貴,兵部行走要職表現在人前的大不相同,她見到無數次容楓,但他似乎從來都是面色淡然,如清雪般冷靜高遠,而如今這種表情,那是看心愛女子的表情。可是他的表情又和景世子的不同,純凈不含半絲雜質和**。她腳步不由得一頓,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忍打擾的想法。 

  容楓發覺了凌蓮的腳步,面色神情頓收,回頭看了她一眼,語氣輕緩,「端來吧!」 

  「可是小姐睡熟了!要不要讓她再睡一會兒,這葯……再熱熱?」凌蓮試探地問。 

  「再熱過之後就沒藥效了!端來吧!」容楓道。 

  凌蓮點點頭,端著葯碗走到床前。就見容楓鬆開雲淺月的手,將她熟睡的身子抱在懷裡,他的動作自然而然,沒有半絲刻意和緊張以及旖念。讓她不禁佩服,何等的感情才能做到容楓世子這般?包括景世子、染小王爺、七皇子怕是都不能吧? 

  容楓從凌蓮手裡接過葯碗,放在雲淺月唇瓣,對她輕聲道:「月兒,先喝葯,喝了葯再睡。你會好得快一些。」 

  雲淺月一動一動,似乎睡得極熟。 

  容楓用攬著她的那隻手又拍拍她,柔聲道:「喝葯!」 

  雲淺月被拍醒,閉著眼睛不睜開,很是乖巧地張開嘴。 

  容楓還依照早先的樣子給將碗里的葯一點點推送進她嘴裡,動作輕柔。 

  一碗葯喝到一半,雲淺月忽然閉上嘴,皺眉道:「不喝了,好苦!」 

  容楓鬆了一口氣,笑道:「知道苦就是有知覺了!都喝了!喝完我給你喝水,再給你一顆蜜餞。」 

  「我要吃酸梅!」雲淺月閉著眼睛唔噥道。 

  「好,給你酸梅!」容楓有求必應。 

  雲淺月張開嘴,皺著眉頭繼續喝剩下的半碗葯。凌蓮聽到小姐要吃酸梅,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不多時雲淺月將剩下的半碗葯都喝完,她吐了吐舌頭,意識回籠,埋怨道:「容楓,你給我喝的是什麼葯?太苦了!」 

  「我加了一味苦參。你說嘴裡沒味,不苦,我便讓你苦一苦。」容楓道。 

  「你故意的!太苦了!」雲淺月想著不止苦參吧?明明還有龍膽草,入葯也是極苦的。 

  「苦參和龍膽草這兩味葯都有清熱作用。效果好。」容楓笑道。 

  雲淺月默認,她本來就渾身沒力氣,懶得說話,便閉上嘴不再言語。 

  凌蓮這時候捧了個罐子回來,遞到雲淺月面前,喜道:「小姐,奴婢拿來酸梅了。你有想吃的東西證明好了一半了!這半日嚇死奴婢了。」 

  「已經過了半日了?」雲淺月睜開眼睛,眼前還是有些模糊。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見天氣陰沉沉的,她皺眉問,「府里的宴席散了嗎?」 

  「散了有一會兒了!」凌蓮道。 

  「嗯!」雲淺月點點頭。想著很快應該就會有一場雨。 

  凌蓮捏起一顆酸梅遞給雲淺月,雲淺月張口吃了一顆。頓時嘴裡的苦味去了一半,但也將牙給酸了一半,在凌蓮又要遞來第二顆時,她搖搖頭。 

  凌蓮抱著罐子離開,順便拿走了容楓手裡的空碗。 

  「讓你陪了半日,辛苦吧?我沒事兒了,你回府吧!」雲淺月對容楓一笑。 

  「你剛喝了葯,這兩幅藥效下得猛,我怕你身體受不住,如今雖然好些了,但難免不反覆。我就在這裡陪你吧!反正這樣的天氣也不用做什麼。」容楓道。 

  雲淺月點點頭,也不堅持,對於容楓,她不必客氣,在容楓面前,她從來就是輕鬆的。她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發熱的?凌蓮找了你?」 

  容楓將雲淺月放到床上躺下,語氣柔緩地道:「夜輕染約我練武,到一半的時候德親王府的老王爺派人喊了他回去。我想起今日是雲王府大喜的日子,我沒說一聲就回府不太好,便又來了雲王府。走到門口的時候正碰上你的婢女,她見到我說了你發熱生了病,似乎很嚴重,我便跟著來了。」 

  「嗯!」雲淺月點點頭。 

  「你睡吧!我陪著你。」容楓給她蓋了被子。 

  「睡得有些難受,不想睡了,渾渾噩噩的。你給我講故事吧!要不讀書也行。」雲淺月覺得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跟她說說話的話,她覺得很好。不明白自己何時這樣脆弱了,也許從前世那些年,到小七的死,最後她自己死,來到這個世界,娘親的死,哥哥的離開,許許多多的事情,早已經將她壓得喘不過來氣。如今這根神經線一下子就崩塌了,生病才生得如此急,而且來勢洶洶。 

  「好!那我給你讀書吧!」容楓道。 

  雲淺月點點頭。 

  容楓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柜上翻了翻,找了一篇雜聞趣事的民間故事。開始給雲淺月從第一頁讀。他的聲音輕淺,純凈,如清雪,雖然沒有聲情並茂,但是聽著很舒服。 

  雲淺月閉著眼睛,安心地聽著,心緒漸漸放鬆,聽到有趣的地方還忍不住輕笑。 

  過了片刻,外面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落下,砸在了窗子上,砸在了地面的青石磚上,砸在了房頂上,發出極其清脆的響聲,凌亂錯落。不多時,大雨細密起來,轉眼間,傾盆大雨落下。噼里啪啦的聲音變成嘩嘩聲。像是有人站在天上往下潑。讓人覺得天河開了閘口。發了水,這水從天上發到了人間。雲淺月看向窗外,神色有些怔怔。 

  「還想聽嗎?」容楓問。 

  「歇歇吧!」雲淺月搖搖頭。 

  容楓點點頭,放下書。就在這時,昏暗的房中忽然劃過一大片光,緊接著轟隆隆一個大雷,像是打在了頭頂上方,連房子似乎都顫了顫。 

  雲淺月皺了皺眉,身子往被子裡面縮了縮。 

  「月兒,你怕大雷?」容景敏感地察覺到雲淺月細微的顫慄。 

  雲淺月對他搖搖頭,「小時候很怕,後來就不怕了。如今這樣的大雷讓我想起些過去的事情,只不過那事情可怕一些而已。」 

  容楓點點頭,並沒有繼續問。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看著外面,外面似乎水天連接成一線,天上地下全部籠罩在瓢潑大雨中。這個世界在雨中是靜止的。 

  許久,雲淺月道:「天聖連續乾旱了許久,如今這一場大雨派上用場了。可惜這雨太大了,不知道會不過得其返。多少農田房舍遭殃。那些貧苦的百姓住的茅草屋恐怕更遭。但願這雨很快就停吧!」 

  雲淺月話落,容楓不說話,他和她想的一樣,眉眼間不由露出憂色。 

  「雲淺月,你憐憫天下百姓,心地純善,為何就不憐憫一下我?」一個低淺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緊接著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露出一身月牙白的身影。 

  雲淺月和容楓一驚,目光齊齊看向門口。 

  只見容景正站在門口,月牙白錦袍已經濕透,渾身上下都是水漬,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水滴順著他額頭滴落,而他推開門后就那麼懶懶散散地倚在門框上,似乎根本就不顧及外面的大雨和渾身濕透得沒有一處干松地方的身子,一雙溫潤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雲淺月,情緒莫名。 

  雲淺月面色一變,騰地從床上起身下了地,腳步踉蹌了一下,但還是用最快的速度來到門口,一把將容景扯進屋,對著他怒道:「你瘋了嗎?」 

  容景被雲淺月扯進屋,看著她滿面怒容的臉點點頭,「我是瘋了!」 

  「你……」雲淺月氣到胸口,看著他被淋得落湯雞的樣子,一時間要罵的話鯁在喉里。 

  「雲淺月,我是瘋了!」容景看著她,又強調了一遍。 

  雲淺月想伸手一巴掌拍醒這個男人,他如今渾身濕透的樣子可想而知在雨中淋了多久。剛伸出手碰到他的身子驟然又停住,改為伸手去扒他的衣服,口中怒道:「你個瘋子!」 

  容景看著她的動作,輕輕肯定地點頭,「你說得對,我就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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