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逃避(3)
雲淺月眉頭微皺,似乎沉思了一下,對弦歌道:「先去找你家世子!」
弦歌想想這件事情也關於世子,的確還是要世子出面比較好,點點頭,立即引路。
出了城門,大約走十里,來到河堤,遠遠便見到許多人在修葺堤壩。其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極為醒目。弦歌要打馬過去,雲淺月出聲攔住他,「你家世子正忙,我們等他忙完了再過去,先別去打擾他。」
弦歌看著圍在世子身邊的官員,勒住馬韁,點點頭。
凌蓮和伊雪雖然出來時匆忙,但看到今日天氣極熱,還是沒忘了拿一把傘,凌蓮湊近雲淺月,將傘打開遞給她。
雲淺月伸手接過,一手勒著馬韁,一手打著傘,看著堤壩旁忙活的人影,人雖然多,但井條有序,不見亂象。
容景本來背著身子,此時轉過來看向這邊,正對上雲淺月的視線,他身旁的官員也跟著轉過身向這邊看來。須臾,容景回過身,繼續和官員說著什麼。
雲淺月就那樣看著他,無論是一人,十人,還是百人,千人,甚至萬人,她很確定,在人群中,她能一眼看到容景,無關於他身上的月牙白錦袍。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容景向這邊走來。
雲淺月翻身下馬,並沒有迎上前,而是等著容景走近。
容景來到近前,看著雲淺月,對她一笑,「氣色不錯!」
「你早上怎麼沒叫我,你要是叫我的話,我跟你一起來了!」雲淺月上前一步,將傘撐在容景的頭上。遮住兩個人。
「叫你不見准醒。」容景伸手將雲淺月一縷被風吹亂了的髮絲捋順到耳後,伸手拉住她的手,微微提力,二人頃刻間端坐在了馬上,他一手攬住雲淺月,一手抓住馬韁。
「走了?」雲淺月一怔。
「走了!」容景點頭。
「你這裡忙完了嗎?」雲淺月看了一眼堤壩,只見眾人都停住了手中的活計向這邊看來,她訝異地問。
「你在這裡他們干不好!」容景說話間打馬往回走。
「原來是我影響你了!」雲淺月笑了笑,抓住容景的手道,「那我回去休息,不在這裡打擾你了。免得到時候有人蔘奏你一本,說你不好好治水。被我禍亂。」
「只要你來了,無論在哪裡,就是禍亂我。」容景莞爾一笑,「走吧!」
雲淺月不再說話,將傘收起,依靠進容景懷裡。
容景並沒有快馬加鞭,他的馬速並不快。駿馬帶起輕輕的風,吹拂兩人衣袂青絲,糾纏在一起,纏纏繞繞。
一路無話,回到了城門口。
雲淺月看著眼前的城門,忽然回頭,對容景認真地道:「容景,我想去見他!」
容景攥著馬韁的手一緊,勒住馬韁,低頭看向雲淺月。
「你應該知道我說的人是誰。」雲淺月看著容景的眼睛,一雙眸子罕見的清澈,沒有雲霧,沒有別的感情,她認真地道:「僅僅是見他而已,我不想再逃避。」
容景沉默不語,眸中看不出情緒。
「你這麼早與我一起回城,是不是也想帶我去見他?若是我沒猜錯,你應該早就想好了吧!但我想還是由我先提出來,我想讓你知道,不是因為你的大度,而是從我自己的本心來說,我能夠且敢於去面對。你我都知道,這是我心中的一個橫欄,過不了這個橫欄的話,你我始終如鯁在喉。我清楚我心中愛你,正因為愛你,我才要打破它。」雲淺月認真地道:「我想要以後好好愛你,認認真真地愛你,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再無別人。」
容景依然看著雲淺月不說話。
雲淺月眸光不離容景的眸子,靜靜等待,等了許久,只見容景一直看著她不說話,她微抿著唇角,輕聲道:「若是你不願意,若是我猜錯了的話,那麼只要你說你不願意讓我見,我就不去見,以後也當他是陌生人。」
容景忽然閉上眼睛,輕聲道:「雲淺月,他在你心中的分量何其重?讓你連他的臉都沒見到,只聽到了他的聲音便如此確定是他?」
雲淺月身子一顫,認真地道:「有一種感情,凌駕於所有感情之上。我們之間的默契大約就屬於這一種,前世今生,不管多少次輪迴重生,也抹殺不去,哪怕是一種氣息。」
容景身子微僵。
「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從在那個世界出生就認識了他,就糾纏於這種感情,後來來到了這個世界,出生之時就帶著這種感情,這種感情可以說已經根植入了我的靈魂。這種感情已經是我的生命中的一部分,可能全天下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也許你會覺得我是一個怪物。可是怎麼辦呢?這就是我啊!若沒有他,也不可能有現在的雲淺月。」雲淺月輕聲道。
「雲淺月,你可知,愛你很累?」容景忽然低聲道。
雲淺月面色一變,猛地伸手抓住容景的手,看著他微閉的眼睛,聲音有些顫,「你覺得累了?想要放棄我嗎?」
容景忽然睜開眼睛,沉默不語。
「你那日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不會放棄我的。」雲淺月咬著唇瓣看著他,忽然發狠地奪過馬韁,調轉馬頭,向河堤返回,有些惱怒地道:「不見了!愛誰誰,誰也沒有你重要,我跟著你修河堤去,偏要禍亂你,禍亂你一輩,你不同意都不行。」
身下坐騎因為雲淺月過烈的刺激,發足狂奔起來。雲淺月卻覺得它奔跑的速度還不夠,用手裡的韁繩當做馬鞭,鞭策寶馬用更快的速度離開城門。
容景先是一怔,隨即伸手扣住了雲淺月的手,輕輕一拽,發足狂奔的駿馬前蹄抬起,嘶鳴一聲,堪堪駐足。
「你做什麼?」雲淺月惱怒地看著容景。
容景不說話,只看著她。
「容景,你還想要我怎麼樣?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怕你不高興。我什麼也不敢做,什麼也不敢為,更甚至是連個表情都不敢外泄。我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帶著記憶重生,我出生的那一刻從骨血里生長著的就是我這樣複雜的一個人。我就是這樣,我想改變,想打碎這樣的我自己,但是有些東西是從骨血里生長的,除非我死,它才能沒有。你讓我怎麼辦?」雲淺月回頭瞪著容景,眼圈發紅,「你覺得你愛我愛得累,難道就不想想我愛你愛得也累嗎?」
容景唇瓣緊緊抿起,抿成一線。
「小七活著,他活著沒有什麼不好!更甚至我知道他活著的那一刻有多欣喜你不知道。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最孤單的,終於有那麼一個人,還是於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也和我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上。我不該歡喜嗎?可是我敢在你面前表露這種歡喜嗎?你覺得我身邊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兒多,你愛我很累,不止人累,心也累。可是我愛你不比你愛我少,我處處緊張著你,怕你如何如何,我難道就不累?」雲淺月看著容景緊抿的唇,心中忽然如無數根刺在扎,「你想放棄我是不是?放棄我你就歡喜了高興了輕鬆了再不用吃錯彆扭心裡難受了是不是?」
容景依然沉默,一雙眸子微微昏暗。
「好!那你就放棄吧!反正我從來也不覺得自己好!我這樣的女人活該適合沒人愛才對。這樣你也輕鬆,我也輕鬆!」雲淺月掙脫容景的手,劈手一掌將他打落下馬,調轉馬頭就要向城門馳去。
容景碎不及防被雲淺月打下馬,但他很快就伸手扯住了馬韁。
雲淺月見容景扯住馬韁,想也不想就伸手劈斷了馬韁,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四蹄揚起。
「雲淺月!你敢走一步試試!」容景聲音極沉。
雲淺月恍若不聞,不但走,反而在馬身上拍了一下,駿馬再次狂奔起來。
「關城門!」容景忽然輕喝了一聲。
守城門的士兵早就看到了容景和雲淺月的糾葛,此時見到雲淺月打馬向城門本來,聽到容景的聲音,連忙關城門,片刻也不敢耽誤。
雲淺月臉色一寒,想著他有這個權利都用到她身上了。一人一馬來到城門口,正趕上城門關閉,她足尖輕點,離開馬身,身子輕盈如雪,頃刻間上了城牆。剛上城牆,看也不看城牆上一眼,再次飛身而下。
容景此時也飄身落在了城牆上,伸手扣住了雲淺月的胳膊。
雲淺月回身就給容景一掌,容景不躲不避,緊緊扣住雲淺月的胳膊不鬆手,雲淺月掌風要劈下的瞬間,見容景全無反抗之色,她堪堪住了手,寒著臉看著他,「你不是放棄我嗎?還拉著我做什麼?」
容景臉色不好,「誰說我放棄你了?」
「你沒說嗎?」雲淺月瞪著他。
「沒說!」容景搖頭。
雲淺月眼圈通紅,「你說愛我太累,不想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