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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姻緣〔2〕

  「三日後。如今天暖了,棺木不能長時間停留。」容楓道。 

  雲淺月不再詢問,又閉上眼睛。 

  容楓看著她,輕聲道:「是不是渾身是汗很難受?我喊人進來幫你沐浴?」 

  雲淺月點點頭。 

  容楓站起身,對外面喊了一聲,綠枝帶著人走了進來。扶起雲淺月,向屏風後走去。容楓見她進了屏風,走到桌前寫了一張『葯』方,出了殿門,交給一名內侍,吩咐了一句,他站在殿門口,不再進入。 

  陽光打在他身上,顯而易見的疲憊。 

  半個時辰后,雲淺月沐浴出來,身上稍微輕鬆了些,來到門口,看著容楓疲憊的神『色』,她忽然覺得,她做什麼似乎都是錯,從來沒有對的時候,哪怕是軟弱,哪怕是自己生病,哪怕是自暴自棄,哪怕是冷血情,都會牽連到人,她連為自己活著的資格,似乎都是沒有。 

  偏偏沒有人『逼』她,她就已經連選擇自主的權利都沒有。 

  這種力,已經不是一日兩日。[ 

  雲淺月面對容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只道:「你守著我累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容楓搖搖頭,「我沒事,陪著你。」 

  他話音剛落,榮華宮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分外熟悉,轉眼間,來到了宮門口,正是夜輕暖,她雙眼通紅,淚痕猶掛在臉上,一身風塵僕僕之氣,顯然連衣衫都沒換。她來到之後,正看到了雲淺月和容楓立在門口,二人狀態似乎都不怎麼好,臉『色』一個比一個蒼白,她不由得頓住腳,愣了一下。 

  「夜小郡主!」容楓當先稱呼了一句。 

  雲淺月看著夜輕暖沒說話,昨日午時德親王薨,夜輕暖今日早上剛剛回來,一夜半日時間,最快的馬,可以跑千里了。 

  夜輕暖對容楓點點頭,抬步走了進來,來到門口,仰著臉看著雲淺月,對她道:「雲姐姐,母妃離開,你未能答應她的臨終之言,你心裡也不好受是不是?」 

  雲淺月抿唇不語。 

  「你可能不知道,母妃一直將你在私下裡當做她的兒媳『婦』看待的,一直看待了許多年,她為何如此?你可知道?」夜輕暖詢問。 

  雲淺月不答話。 

  「如今你住在榮華宮,哥哥是皇上,榮華宮的寓意你不會不明白,既然住進了榮華宮,為何昨日不答應母妃的請求?」夜輕暖直直地看著雲淺月,見她依然不語,她道:「你可是還念著景世子?你可知道你和他……」 

  「妹妹!」夜輕染的聲音忽然從宮殿外響起,打斷夜輕暖的話。 

  夜輕暖頓時住了口,回頭,見夜輕染從殿外走了進來,顯然知道是她來了這裡,跟了過來。半日一夜之間,他幾乎不成人形。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任誰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死,母親在自己面前對父親殉情,死而不能救,也難以承受。有些人,再剛硬的筋骨,也禁不住天塌地陷的壓垮。 

  「哥,你不是為父王母妃守靈嗎?為何來了這裡?」夜輕暖對夜輕染問。 

  「你剛剛回來,不為父王母妃守靈,來這裡做什麼?跟我回去。」夜輕染來到近前,拽住夜輕暖,不看雲淺月和容楓一眼,拉著她就走。[ 

  夜輕暖固執地甩脫夜輕染的手,「我來這裡自然有事情找雲姐姐。」 

  「關於她的什麼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夜輕染強硬地拽住她。 

  夜輕暖頓時惱怒,「哥哥,父王死了,母妃死了,都到了現在了,你還要維護她嗎?你維護她,她可曾知道?可曾領你的情?可惜念著你的好,將你放在心裡?她心心念念的,非是一個容景而已。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夜輕染停住腳步,沉聲道:「我不需要她明白。」 

  夜輕暖忍不住大聲道:「你是不需要,你願意為她生,為她死,為了她不惜一切,哪怕將這個皇宮和皇權都給她把玩,可是你想過沒有?你不止是你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你是皇伯伯選中的繼承人,是這百年夜氏江山的主人。你怎麼能……」 

  「我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我是誰,自然清楚。」夜輕染聲音寒了寒。 

  夜輕暖看著夜輕染,忽然惱怒地對夜輕染拳打腳踢起來,一邊踢,一邊哭,「都是因為你,父王嘔盡心血死了,母妃管不住你,可奈何殉情了,他們心裡眼裡只有你,連等我一下,死前讓我見一面都不能,都怪你……」 

  夜輕染不還手,任夜輕暖打著,拳腳踢在他的身上,他彷彿不知道疼。夜輕染完好的衣衫很快就踢破了數道口子,點綴了數個腳印,那樣踢打的聲響,是下了重手。 

  雲淺月看著他們,忽然想起那個讓她失足跌落溝壑的夢。她忽然閉了閉眼睛,邁出門檻,向二人走去。 

  容楓一把拽住她,「月兒,你別過去,小心傷了你。」 

  雲淺月揮開容楓的手,不多時來到二人面前,一把開夜輕暖。 

  夜輕暖被她得不穩,坐到了地上,抬起頭,一雙眼睛恨恨地看著雲淺月,「你我做什麼?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我們的父王死了,母妃也死了,就剩下我們二人,我如今就大逆不道,打了哥哥了,讓他也打死我,我們都死了,你就可以高興了,可以不必再在這裡待著等著什麼了,你就可以和那個人享受這天下,雙宿雙棲,沒人攔著你們了。」 

  雲淺月清冷地看著她,「你跑這裡來,非就是想我答應嫁給他嗎?好!我嫁給他。」 

  容楓面『色』一變,急迫地喊了一聲,「月兒!」 

  夜輕暖一怔,怒氣瞬間憋在心口,看著雲淺月,似乎被她這句話鎮住,發作不出來了。 

  夜輕染迴轉頭,雖然被夜輕暖胡『亂』踢打了一氣,面『色』更冷沉,但是不見狼狽,他看著雲淺月,淡淡地道:「你不必理會她,說什麼嫁我的話。」 

  「你當我是在說笑嗎?」雲淺月看著夜輕染。 

  夜輕染看盡她眼底,那裡面果然半絲說笑的意思沒有,他蹙了蹙眉,淡淡道:「不是說笑也不必說,父王和母妃的死,怨不到你。」話落,他不再看雲淺月,對地上的夜輕暖沉聲道:「還不走?你還想在這裡繼續鬧嗎?」 

  夜輕暖抿唇站起身,看了雲淺月一眼,終是不再說話,跟著夜輕染離開。 

  雲淺月看著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在夜輕染即將離開榮華宮門口的時候,她忽然輕聲問,「夜輕染,是生生不離嗎?」 

  夜輕染腳步猛地一頓。 

  夜輕暖腳步也是一頓,猛地回頭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也看著他們,目光落在夜輕染不停變幻的臉上,她淡淡一笑,「原來我出生之時,就被種了生生不離,當初娘親為我下了鳳凰劫,其實並不是什麼鳳凰劫是克制鳳凰真經的一種功法。絕七情,棄六欲。摒除一切天地間萬物,還於本元。封鎖腦中的一切記憶,為了我有朝一日有解不開的謎團時用到,從頭開始。而她的本意,只是鎖住生生不離。」 

  夜輕染忽然緊抿起唇角。 

  「但是鳳凰劫終究只是一個劫數,它鎖不住生生不離的本命。普善大師曾說過,鳳凰劫,劫過而生久。死即是生,生即是死。生死不過一線之間。鳳凰真經,真經化真身,真身艷天下。乾坤日月,大地萬物,宇蓋五內,莫不驚艷。但鳳凰從來艷華落於天子之家。哪裡有鳳凰飛入尋常百姓家?」雲淺月淡淡道:「終有一日,它藉由我的感情爆破出來,開啟了鳳凰劫,促成鳳凰真經,也動了生生不離。」 

  夜輕染沉默不語。 

  「此生彼此相生,不能離棄。就如那合歡樹、比翼鳥、連理枝、比目魚一般,雙生之物,死生同步。天下所有人都猜錯了,先皇不是厭惡雲王府和我,而是我出生那一日,他早就選中了我是他下一任繼承人的皇后,與那個繼承人合種了生生不離。」雲淺月看著夜輕染的眼睛,微微挑眉,聲音平靜,「那個繼承人自然是你!我最該嫁的人,命定的人,也是你!不是嗎?」 

  老皇帝鋪設了一局二十年的棋,真正動棋局不是他生前,而是他死後。每一招棋都在他正當權之時埋下,如今一步步啟動,步步誅伐。將所有人都困在棋中,舉步維艱。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這個她從初見第一面就躲開他,想永瓜葛的人,原來才是與她淵源最深之人。她不曾意識到原來她在初見他就有了對潛在威脅的敏感,讓她不由自主地對他鄙棄。原來那一年,鴛鴦池畔,容景、他、她,他們三個人就開啟了命運的齒輪。 

  原來一切的癥結在這裡。 

  她的命運從出生就被人既定了。 

  容楓身子一震,跟過來,站在雲淺月身邊,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和夜輕染。 

  夜輕染看著雲淺月,纖細蒼白的容顏在陽光下分外羸弱,但是偏偏她的神『色』是如此的沉靜。他目光變幻了片刻,也恢復沉靜,淡淡吐出一個「是」字,重如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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