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阮依彤被人抬到了皇城外的別院,正對著皇城大門,大門之上是隨風擺動的屍體,已經身首異處卻還是被玄乾掛在皇城上飽受風吹日曬的屍體。
阮依彤關上了所有的窗,用屋內的床單、衣服擋在窗戶上,但她卻總能感覺父皇的目光透過窗戶正在看著她,那雙死不瞑目充滿怨恨的目光直射在她的心上。
“父皇,對不起……父皇,對不起……”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緊緊地縮在床的角落,整日不吃不喝,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父親隨風擺動的身體,深夜降臨的時候甚至還能聽到自己的皇兄皇姐的哭聲。
她覺得自己瘋了。
一連三天,她在這不透光的屋子裏呆了三天,不吃不喝,不聞不問。
“刺啦。”
一聲異響傳來,緊接著是刺眼的光照。
阮依彤驚嚇的抬起頭,看到玄乾殘忍的笑容。
“怎麽?看不到就等於沒有嗎?不吃不喝想要把自己餓死?從今天開始,這窗戶必須都給朕開著,讓她一刻不停的看著外麵的城門。一日三餐必須給朕喂下去,她若是死了,你們所有人都給她陪葬!”
“是!”
一旁的宮女太監趕忙應道。
“不!”
阮依彤從床上跑了下來,光著腳踩在地上,撲向玄乾,她要把玄乾扯下來的布全部蓋上去,她不要見光,不要看到外麵!
“朕要你看著!”
阮依彤被玄乾一把拽住,硬掰著她的脖子向外看去。
“不!不不!我不看!不看!”
阮依彤用力掙紮,可還是被玄乾掰過了臉。
冷風順著窗戶灌進來,那城牆之上隨風擺動的屍體已然幹癟,但即便是那麽遠阮依彤仍然能知道那是自己的父皇。
“父皇……嗚嗚嗚……兒臣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淚水順著阮依彤的臉頰一滴滴的向下流,腦海中是當日老皇帝對她說的話。
“若說良人,玄家的孩子不如墨家的孩子,朕盼你一世長安,玄家的孩子性格剛毅心思沉重,你恐怕要吃苦啊!”
是她識人不明,是她鬼迷心竅!若當日有一句話聽了進去,如今也不會落得這個國破家亡身心俱滅的下場。
“玄乾,我恨你,恨你……”
蒼白而又無力的聲討,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玄乾手上的力度更重了一分,纖長的手指微微顫動,嘴角翹起,聲音卻是沙啞:“恨嗎?那就更恨一些吧,你心中的恨永遠不及朕心中的恨,朕恨不得將你的心碾碎,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顏色!”
若當年不是他的癡情與信任,又怎麽會差點與他人做嫁衣?又怎麽會讓自己的父親身死被迫穿上這龍袍。
從登上這皇位,玄乾就覺得自己變了,他沒有一天是快樂的,他滿心都是恨意,恨這個女人,恨自己當年的單純。
玄乾感覺麵前的人並不說話,一雙眸子失了色彩看向窗外。
他一驚,撬開阮依彤的嘴,鮮血順著嘴角向下流淌。
“太醫,快叫太醫!”
玄乾瞬間慌了神,抱著麵前的人向床榻走去。
將阮依彤抱在懷裏玄乾才感覺到她是多麽的瘦弱,整個人瘦的仿佛隻剩一把骨頭。
“阮依彤,你若是這就死了,朕殺了墨羽的九族!”玄乾對著已經昏迷過去的阮依彤狠狠說道。
阮依彤的眉頭輕輕皺了皺,像是聽到“墨羽”兩個字有所回應,這讓玄乾更加氣憤。
太醫很快就到了,診斷完後歎氣說道:“皇後的身子太弱了,需要靜養,不能再受什麽刺激了。”
玄乾氣悶,但依然應聲答應著。
太醫走後,玄乾坐在床邊看著阮依彤熟睡過去的臉,突然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曾幾何時,他們變得這麽針鋒相對,那持續了十幾年的情,變成了滔天的恨意。
阮依彤,朕該奈你何?
阮依彤這次舌頭差點被她咬斷了,還好玄乾製止的及時,否則就算人就回來,阮依彤恐怕這輩子都無法開口說話了。
阮依彤醒來的第一刻,便是抬頭看向窗外。
窗戶大開,城牆上的屍體隨風飄揚,隻是一眼就提醒著阮依彤這都不是夢。
在她半睡半醒的時候,她覺得或許這一切都是剛剛做的一場夢,等她醒來了,父皇還在皇位,她還未出閣。
“關上窗戶!關上窗戶!”
阮依彤口齒不清的大叫著,身邊的丫鬟各個低著頭,沒有一人去做。
阮依彤撐起無力的身體,一步一步向窗口走去。
刺骨的風從窗外吹來,寒氣撲麵,雖然這裏距離城門有一段距離,但阮依彤總覺得自己能聞到空氣中腐敗的味道。
而如果不是自己,那個人明明可以頤養天年兒孫滿堂的。
當她的手就要碰到窗戶的時候,旁邊突然伸過來一直凍得通紅的小手,小手的主人聲音顫抖:“娘娘……皇上,皇上不讓關……”
“啪!”阮依彤抬手給了那個小丫鬟一個巴掌,“我是皇後,皇上不在這裏就得聽我的!”
瞬間,滿屋的人跪了下來,空氣中全是嚶嚶哭聲。
“嗚嗚嗚……皇後……皇上說……皇上說若是發現窗戶被關上了,我們所有人都要被送去邊疆做軍妓啊!嗚嗚,求求你,求求你皇後,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求求你,求求你了皇後!”
阮依彤的手顫抖著,看著滿屋哭的梨花帶雨的小丫鬟們。
這一刻,她想到了春草。
她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簽了賣身契才來到這皇宮,這一輩子生是皇宮的人死是皇宮的鬼,遇到個好的主子還能給指個人家嫁了,遇到個蛇蠍心腸的主子恐怕怎麽死的都無人知道。
她的手,再也伸不出去了。
她一個人痛著,總比再害死這麽多生命要好得多。
可是她的苦,又有誰能替她分擔呢?
阮依彤頹然的滑落在地上,一個小丫鬟激靈的趕忙拿來大氅:“娘娘,您回床上歇著吧,這裏冷。”
阮依彤輕輕搖了搖頭,吐出了幾個字:“我要陪父皇。”
父皇,不知你看到我現在過得不好,是否能對我的恨意減少了一些呢?
情緒低落,阮依彤嘴裏的傷也一直沒有好,她還不肯回床上,一定要睡在窗邊,沒有多久阮依彤便發起了低燒。
原本小丫鬟們想去叫太醫,阮依彤卻死死的拽著她們:“你們都不準出去。父皇在痛著,就讓我也痛著吧。”
可還是有大膽的丫鬟跑去找了玄乾,玄乾怒氣衝衝的來了,帶著一身的寒氣。
“阮依彤,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讓朕放過老皇帝嗎?你要是死了,朕會拉所有和你認識的人陪葬!就算墨家因救駕有功朕輕易動不了,朕也會用盡一切手段誅墨家九族,讓墨羽生不如死!”
“皇上,你現在還真是可笑。”
阮依彤卻笑了,笑的眉眼彎彎,蒼白的麵容和幾近沒有血色的唇讓她有種禁欲的美。
玄乾愣了一下,眉頭微皺看著麵前的人。
“皇上,我的這裏早就死了。”阮依彤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就算你怎麽折磨我,對於一個死人,都是沒用的。”
玄乾神色巨變,而身邊的丫鬟不知什麽時候全部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