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最佳選擇(二)
看杜順夫婦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歐醫生喝了口嶽雪遞過來的礦泉水,笑笑道:“我這麽說可能更容易理解一些。比如有個瀕臨死亡的捐獻者有捐腎的意願,他的委托執行人,也就是主治醫生把這個信息透露給了你,你和那個捐獻者又恰好配型成功,那你會不會想方設法說服那個主治醫生,或者捐獻者的家屬,直接把腎捐給你?”
“這完全有可能啊?”杜順道。
“什麽叫有可能啊,那簡直是一定的!性命攸關,誰不想早一天做手術啊!”嶽雪打斷丈夫道,“比如說如果有人給咱們提供了這樣的信息,那咱們無論花多少錢,付出多大代價,都要說服他們。歐大夫說了,一比一百五的比例,通過正常渠道那得排到啥時候啊……”
杜順等妻子說完,看了看歐醫生道:“那這樣做,會犯法嗎?”
“一般來說應該不會……這方麵我也不是太懂,但如果涉及到非法的地下器官交易,那肯定就不行了。”歐醫生說完又喝了口水。
“地下器官交易?就是那種把人打暈,然後活活摘掉一顆腎或者肝髒什麽的那種?我在網上看過一些報道,哎呀,簡直太嚇人了!”嶽雪表情誇張道。
歐醫生笑了笑道:“這基本上都是謠言。你想啊,如果事先不做好配型,那器官給你你敢要啊?所以大部分的情況是,有人為了還債,或者為了快速弄到一大筆錢,自願賣掉自己的一隻腎,或者部分肝髒什麽的。這時候他們就會找到專門做這種生意的中間人,中間人再聯係有需求的人,之後談好價錢……”
“對對對,我看過一個案例,就是說那些販賣人體器官的組織,先在網上找願意出賣自己器官的人,然後把他們集中到一起養著,同時再聯係配型合適的受體,談好價格找家黑醫院就可以做手術了。”嶽雪道。
“這個我也聽說過,真是慘無人道啊。”杜順聽妻子說完,感慨道。
歐醫生也感歎一聲道:“唉,在咱們國家,畢竟是捐獻者太少了,不夠用啊,為了保命,一些有經濟能力的患者就會想方設法去弄,因此也就催生了這種犯罪。”
“那那些買器官的人,會涉嫌犯罪嗎?”沉默片刻,杜順問道。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不會吧?但那個販賣器官的組織成員肯定是要負法律責任,會被判刑的。就像剛才您夫人說的那個案子,最後好像是那個販賣器官的組織成員都被判了刑,但沒聽說買器官的人受到什麽懲罰。”歐醫生看了杜順一眼答。
杜順沉默片刻,看著歐醫生道:“歐大夫,我冒昧地說一句,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也就表明一下我的態度,如果您那邊能聯係到和我配型合適的腎,我們願意花高價買。”
“你說什麽呐?這跟我們……”嶽雪聽完丈夫的話,站起來驚訝道,隨後馬上明白了丈夫話裏的意思,看了歐醫生一眼,沉默著坐了下來。
“你誤會我說的話了杜先生。”歐醫生站起身,在地上踱了幾步道,“我隻是一個醫生,哪有那個渠道啊?再說犯法的事情我也不會做。”
杜順見狀,急忙笑笑道:“對對對,您是一名德高望重的醫生,怎麽會和這些事情有關聯呢?對不起啊歐大夫,是我想多了。”
歐醫生聽罷,笑著擺擺手,又踱了幾步,走到杜順床前站定,看著杜順道:“醫院急診科那邊前兩天收治了一個從下邊醫院轉來的患者,年齡要比你小一些,先天性心髒病,病情非常嚴重,看情況也就這幾天的事兒了。我剛才和那邊的陳醫生閑聊時,順便看了一下那個患者的資料,發現和您的配型非常合適,那個白細胞抗原匹配達到了五個點……”
“您的意思是說,如果捐腎的話,這個患者比我弟弟還要更適合我?”杜逆激動地打斷歐醫生問道。
“理論上是這樣的。而且,如果你能說服家屬同意捐獻的話,就用不著你弟弟了,這樣就省去了很多麻煩。憑我的判斷,你和你弟弟之間……”歐醫生說到這裏,笑著看了眼杜順夫婦,接著道,“還有,捐出一隻腎,肯定會對捐獻者的身體有影響,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就我個人來說,並不讚同活體捐獻。而且,隻要你們能說服患者家屬同意在患者死後捐獻,就不存在法律上的風險。”
“真的是這樣啊?那可太好啦!”嶽雪高興道。
“我以前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不會有問題的。法律所指的非法倒賣器官什麽的,通常都是對活體捐獻者而言的,這個你們不要有顧慮。”歐醫生點點頭道。
杜順興奮地向上挪了挪身子,半靠在床頭上,看著歐醫生道:“歐大夫,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自打我得這個病以來,沒少麻煩您,現在您又幫了我這麽大一個忙,我……”
歐醫生拍拍杜順的肩膀,笑著道:“別激動別激動。說實話杜先生,因為您的病,咱倆接觸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也算是朋友了吧?既然是朋友,那幫個忙也是應該的,何況我隻是提供了個信息,至於最後能不能成還兩說著,所以你也不要過於樂觀。其實我們做醫生的,就是要盡可能地給患者提供最佳的治療方案,不管是專業上的,還是人情倫理上的。這也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那大恩不言謝,我現在就去找那個人的家屬!”嶽雪聽歐醫生說完,風風火火地一把抓過包就要往外走。
歐醫生擺擺手阻止道:“這件事的難度肯定會很大,所以我勸你們先好好商量一下,不要貿然前去。至於最後能不能說服家屬,那就要看你們的造化和緣分了。”
嶽雪聽罷停下腳步,想了想道:“歐醫生您說得對,人家正在那邊搶救呢,我們這邊去找人家談死後捐獻的事兒,好像是咒人家快點死似的,的確太不近人情……不過不管怎麽樣,歐醫生,我們都非常感謝您,我們……我們會報答您的。”
歐醫生聽罷擺擺手,正色道:“杜夫人,您說這話就不合適了。我剛才說了,我隻是在盡一個醫生的職責,您千萬不要多想。我就是恰巧知道了這個信息,覺得你們可能用得上,就和你們說一下,並沒有別的意思。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陳醫生他們判斷有誤,病人也有可能最後被搶救過來。如果這樣的話,那你們所做的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所以,這件事的最終決定權在你們,我的意見隻供你們參考。不過我建議你們,如果你們有這個想法,就一定要盡快,因為患者隨時都有可能死亡……”
“判斷有誤?您的意思是說……”嶽雪愣了一下,看了眼歐醫生道。
杜順衝妻子使了個眼色,笑道:“小雪,你怎麽還當真了?人家歐醫生的意思是說有這種可能。雖然這種可能幾乎不存在,但凡事都有萬一,因此人家也就不能把話說死了。再說了,這裏是省裏最好的醫院,那個陳醫生,肯定也像歐醫生一樣,都是權威,他們的判斷肯定不會錯的。”
嶽雪瞬間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衝歐醫生笑笑道:“對不起啊歐醫生,讓您見笑了。”
歐醫生笑笑,擺擺手走出病房。
送走了歐醫生,杜順夫婦又商量了一下,就把杜逆叫過來,說了一下情況和他們的決定。
杜逆聽後,沉默半晌道:“如果能說服那個患者家屬固然好,但難度太大了,基本上不可能。所以……我的意見,你們也不用再考慮了,還是用我的腎吧。我身體很好的,少一隻腎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歐醫生剛才說了,捐腎不像獻血,血可以再生,而腎不能,沒了就永遠沒了。人為什麽要長兩個腎,就是因為這兩個腎都有用。就像眼睛、耳朵一樣,沒一個肯定會影響視覺嗅覺的。所以,你給我一隻腎,肯定會影響你的身體健康的。小利,你還年輕,又沒有結婚,所以我能不用你的就盡量不用,何況那個人的配型比你更合適。”杜順道。
“可是這難度也太大了,我怕咱們說服不了人家……”杜逆擔憂道。
嶽雪在一旁想了想道:“那就這樣,咱們先盡全力說服那個患者家屬,不論付出什麽代價,實在不行再說。”
杜順點點頭道:“行,就按你說的辦。”
“可是……”杜逆欲言又止。
嶽雪看著杜逆道:“說心裏話,我和你哥從一開始就不想用你的腎。因為這畢竟會影響到你的身體健康,而且你還沒有結婚。所以一開始我們是寄希望於通過正常的捐獻渠道獲得腎,但這都一年多過去了,還是沒有消息。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時間不等人啊,我才找的你。現在既然有了更合適的腎,那不管有多大困難,咱們都要去爭取一下,沒準兒就能成功呢!所以小利,當務之急,是咱們好好想想怎麽去和家屬說……”
其實聽到這個消息,杜逆可以說驚喜萬分。因為如果真能說服患者家屬捐腎,那就用不著他的了,而哥哥也得救了,這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可是,他的確沒有把握能說服那個患者家屬。
他相信哥哥嫂子也沒有把握。
如果患者家裏貧窮,那最好不過,可以用錢開路。如果患者家境一般,那用錢也應該可以,因為在當下的中國,別說家境一般了,就算你是中產家庭,一場大病,也會把你毫不留情地踢回到解放前。
最怕的就是患者不差錢。
如果這樣,就隻能打感情牌,而在一天半天這麽短的時間內,這種牌可以說很難打成功。
三人商量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好辦法,於是決定先去了解一下那個患者及家屬的情況再說。
從護士那打聽到患者姓牟,正在搶救室搶救。杜逆和嶽雪找到搶救室,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在搶救室的門外焦急地走來走去,另一個年齡稍大一些的男人坐在走廊裏的椅子上,一邊抽煙一邊盯著搶救室的門看。
杜逆和嶽雪相互
看了一眼,表情都有些為難。嶽雪看了看搶救室門口的那個女人,略一沉吟,硬著頭皮就要走過去。杜逆見狀,急忙拉了嶽雪一下,示意嶽雪先坐下,看看情況再說。
兩人在那個男人身旁隔著一個座位的椅子上坐下。男人仍舊盯著搶救室的門,仿佛沒看見。男人穿著一件皺巴巴的毛衣,旁邊的椅子上放著件黃色的棉大衣。女人穿著件羽絨服,不是什麽牌子,一看就是二三百塊錢比較廉價的那種。
杜逆心下暗喜。從這兩個人的穿著來看,肯定不是什麽有錢人,而且多半沒什麽積蓄。這樣的話,事情就應該相對好辦一些。也不用太多的鋪墊,直接用錢砸。
金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絕對是千能百能的,尤其是在缺錢的情況下。
嶽雪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麵露喜色地看了杜逆一眼,剛要起身去和那個女人搭訕,搶救室門口的紅燈忽然滅了。男人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衝到門口,和門口的那個女人對望一眼,又同時看向大門。
門開了,走出來一位穿著手術服的醫生,女人抓住醫生的手,焦急地問道:“我丈夫怎麽樣了?一切都還好吧?”
男人也焦急地問:“那個大夫,我弟弟怎麽樣?沒事吧?”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疲憊的臉,看了看兩個人,表情沉重地道:“命是暫時保住了,但情況非常不好,觀察觀察再說吧。那個……恕我直言,你們要有個心裏準備。”
女人聞聽,身子一軟,無力地靠到牆上,慢慢滑了下去,癱坐在地上小聲地哭起來。
這時,一個渾身插滿管子的患者被從手術室裏推了出來,女人也顧不得哭了,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和男人一起,跟在車子後麵往重症監護室那邊走。
杜逆和嫂子對視一眼,跟在後麵。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終於將患者安置好,男人和女人坐在外麵的椅子上,一臉愁容。
“嫂子,我先下樓去買點水果吧,空著手去不好。”一直在旁邊走廊裏觀察的杜逆對嶽雪道。
“……那行,我在這裏等你。那個……你多買點兒,挑好的貴的買。”嶽雪點點頭叮囑道。
杜逆答應一聲就往走廊中間的電梯走過去,沒走兩步,碰到一個手拿單據的護士迎麵走過來,一邊看向重症監護室的門一邊喊:“牟啟航的家屬在不在?牟啟航的家屬……”
杜逆見狀,急忙跟了回來。
女人從椅子上站起來道:“那個我就是,您這是……”
“你就是李紅紅?”護士看了眼手裏的單據問。
“對,我就是我就是。這是我哥牟啟星。”女人答。
“你們欠費了,趕緊去補交!”護士說完把單據塞到李紅紅手裏轉身就走。
“前天剛交的一萬,這麽快就沒了?這可怎麽辦哪?”李紅紅看著手裏的單據,一臉絕望。
牟啟星從李紅紅手裏拿過單據,看了一眼,也歎了口氣,愁眉緊鎖。
杜逆看了嶽雪一眼,轉身下樓,嶽雪也跟了過來。兩人一起到超市買了幾樣水果,然後到收款處結清了牟啟航的欠款,又預存了兩萬元。
做完了這些,兩人來到牟啟航的病房門前。李紅紅和牟啟星依舊愁眉不展,沉默著坐在外麵的椅子上,見杜逆兩人走過來,兩人對望一眼,急忙站起來。
“你們是……”李紅紅問道。
杜逆把水果放到椅子上,有些不自然地道:“啊,我姓杜,這是我嫂子,我們來看看病人……那個……情況都還好吧……”
“醫生說非常不好。唉……”李紅紅答,又看著兩人道,“那個醫生說了,重症監護室不讓家屬陪護,也不能隨便進去,所以咱們隻能在外麵了……那個你們……是我丈夫的朋友?還是……我以前怎麽沒見過……”
饒是杜逆處世八麵玲瓏,此時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好。嶽雪見狀,直接拿出繳費單據遞給李紅紅道:“你們欠醫院的錢我已經結清了,又預存了兩萬,你們先用著,不夠再說。”
“真的啊?!”李紅紅看了眼單據,驚喜地叫道,隨後又一臉疑惑地看著杜逆和嶽雪二人道,“你們……”
牟啟星見狀急忙湊過來,看了眼李紅紅遞過來的單據,高興道:“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你們一定是我弟弟的朋友吧?唉,不瞞你們說,我們正為錢的事兒犯愁上火呢!唉,這醫院真不是人來的地方。我弟弟這一病,這才幾天哪?四萬塊錢就沒了!我們本來就沒錢,那四萬還有三萬多是借的呢!哎呀,現在好啦,有錢啦,我弟弟就有救啦!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快坐快坐!”
嶽雪看了眼杜逆,略一沉吟道:“說實話,我們並不是你弟弟的朋友。我丈夫也在這家醫院住院,就在樓上。剛才我正好看到護士來催你們交錢,看你們為難,就……就先給你們墊上了……那個我的意思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