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心黑手狠(七)
近千錦衣衛在浙江搜颳了幾日,不僅把整個浙江地區的公私藏書搜刮一空,連帶著把數千家富戶也勒索了一遍,真正的刮地三尺,燕過留毛,一些不甘心反抗了的,多是被暴打一頓,整個浙江地區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而這,只是明朝各省的一個縮影而已,當士紳儒士們被迫交書交錢那一刻起,大多數人的心中只剩下對明朝廷的仇恨了,一些人還一咬牙一跺腳,舉家出逃,還有一些舉家北上,直接投了北平行省。
馬得功等錦衣衛可不管這些,他們只管借抄書之機斂財,本來他們還想再在浙江多刮上幾天的,不過京師方面派人來偉旨,因汝南王派出的送書隊被人打劫,所攜圖籍不知所蹤,為了謹慎起見,要他們馬上保護圖書回京,
「馬大哥,屬下著人清點過了,共得各類圖書八百五十餘萬卷,除去重複的,還有一百多萬卷,足足裝了一百多車。」周德一早就來找到馬得功,他沒有參與收刮勒索的盛宴,而是一門心思負責書籍的整理,各位同僚見了,嘴上為他叫好,心中卻罵他是傻子。
「這麼多?」馬得功一皺眉,聖旨可是說得明明白白,所有圖五經之外,一本不落地帶回京,這一百多萬冊書就裝了一百多車,那八百多萬冊不得裝上一千車,那得用多少馬車來拉啊。
「大人,那些重複的,朝廷肯定是用不上,拉回去也是佔地方,依屬下看,還不如集中到一處,一把火燒了,省得麻煩。」周德建議道。
「燒書?」馬得功眉頭更是直皺,搖頭道:「這可是大事,我可不能自做主張。咱們先把這一百萬冊運回京,至於剩下的這些,就先存到庫房內,派人駐守,諒也出不了什麼岔子。至於這些書是留還是燒,等旨就是了。」
「那也好,要不屬下留下來看護,以防這批書籍有失。」周德道。
「你留下來?這怎麼行,此次抄書,你居頭功,怎能不與我一起回京復命領賞。」馬得功搖頭不同意,他是非常信任這位部下的,也因為這位小德子,他才有今日,現在有福當然要同享了。
「這全是大哥您指揮有方,屬下只是照您的吩咐辦事,何功之有?」周德忙謙虛起來,又道:「這些圖書事關重大,屬下還是留下來看著比較好。要是換了別人,屬下還真不放心。」
「嗯,你說的也是。」馬得功也不傻,他知道自己那些部下是什麼貨色,總之就是見錢眼開的主,讓他們看守圖書,無異於讓黃鼠狼看雞,不出鬼才怪,說不定,他們轉手就把這些書賣出去,這是不得不防的。
一想到這一層,馬得功道:「那這裡就勞煩賢弟了,大哥先行回京復命,一定會在聖上面前為你美言。」
「那小弟就先謝過大哥。」周德臉上堆滿了笑,不過心底去笑翻了:傻子,你這一次能不能安然回京都是未知之數,還美言?美言個鬼!
五月初二,在杭州作威作福多日的錦衣衛終於離開了,與之一同離開的還有一百多車書,送行的官員看著這支如蝗蟲一般的隊伍走遠,都暗暗地出了一口氣。因為這些書,他們被折騰得寢食難安,再鬧下去,說不定百姓就得動亂了。
其實,這些官員也向朝廷上書反映過這些錦衣衛的惡行了,不過這些奏書都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他們不用想也能猜到,他們辛辛苦苦寫的那些奏書被留中了,即被當成廢紙扔到了一邊,而朝廷明知道錦衣衛在為亂,也不管,這擺明了就是要書不要民心了。
當然,這些官員也知道,朝廷要收集這些書,是用來當籌碼,用以與北平行省攤牌的。不過,朝廷這樣干,明顯是過分了。人家北平行省還出錢買,朝廷不但白拿還橫加勒索,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正當這些官員和士紳們狂倒苦水之際,位於城東的一座官倉之中,七百多萬本書在那裡放著,雖然只有周德領著的四個錦衣衛在看守,不過沒人敢靠近這裡半步。
而就在這個無人的時候,官倉內的地板上突然破開了一個洞,幾個黑衣人從中鑽出來,每人都用一個背包,包起一包書就走。幾分鐘之後,又去而復返,包起一包書又走。
如此來來回回,這些人就像是螞蟻搬家一樣,很快就把幾個書箱搬空,而外面的錦衣衛卻一點都不知情,還在陪他們的周副千戶大人喝酒聊天,不一會的功夫就喝得醉醺醺了。
看著這幾個酒量淺的屬下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知了,周德坐在一邊悠閑地剃著牙。他心裡可是明白的:被馬得功帶回朝廷的那一百多萬本書根本就不是什麼善本,而是一些複本,真正的善本被他調了個包,正藏在這座官倉庫內。而現在,這些珍貴的書籍正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那些黑衣人從早上一直搬到了半夜,這幾百箱書終於搬完了。這時,周德蹄了蹄那幾個醉鬼,發現他們還是睡得跟死豬一般。四下看了看,發現沒人,就一把抱起一個屬下,進了庫房之中,之後就快速地把自己衣上的官服換到他的身上。
「黑豹,書都搬完了,首座有令,咱們馬上轉移。」一個黑衣人從地道里鑽了出來,對「周德」低聲道。
「好,你們先走,我放一把火,掩護你們。」周德換上了黑衣,臉上終於回復了彪悍之色。其實,他並不是什麼周德,而是精忠衛安排在錦衣衛中的一個暗子,叫趙全德,不過這一次要執行偷天換日的任務,他不得不暴露了。
「嗯,這是煤油,你放了火趕緊跟上,別上官軍給逮了去。」那幾個黑衣人把十幾袋東西往地上一放,就快速離去。
趙全德在庫房內等了一會,見自己人走得差不多了,就開始把這些煤油往四周潑,之後拿出一個火熑子,吹著了往地上一扔,整個人就鑽進了那個地道之中,反手就把地道口給封死,彷彿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而此時已經是凌晨時分,這幾天來,杭州城內的百姓被錦衣衛折騰得夠嗆,好不容易得睡個安穩覺,自然沒能及時發現庫房那邊起火,而當更夫發現火起之時,大火已經蔓延開來,整個庫區火光衝天,已經無力撲救,前來救火的人員只能扑打外圍的火勢,防止火勢蔓延。
也就在全城百姓忙於救火之際,城南的錢塘江邊出現了十幾條小漁船,這些小漁船上有幾百個漁夫,正在將碼頭上那一堆堆東西往船上搬,而碼頭上的官差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些人是走私商,而他們也是拿了好處的。
在官差的縱容下,天亮之前,這些小漁船就離開了碼頭,順江而下,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間,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就在杭州城北約五十里的一個小驛站內,運書回京請功的馬得功由於要運的書太多,行進的速度賊慢,所以在這個小驛站內過夜。而早上起來,他就收到了杭州城內走火的消息,馬上派人回去打探,這才得知走火的正是他們藏書的倉庫,而且有一個部下被燒死在了倉庫內,從所著官服上看,像是周副千戶。
一聽到自己的得力部下被燒死在倉庫中,馬得功心痛之餘,更是不敢在驛站內逗留。他可是見識過賊人的猖狂的,上一次他運銅錢回京,就被一群賊人劫了道,這一次說不定還會被劫。
一想到這一層,馬得功連水道都不敢走了,而是沿著運河邊上的陸路前行,還派出部分人先行開道,以免中了埋伏,同時也向地方官府徵召了一些官差的民壯,一路相護。總之,小心小心再小心。
然而,如此小心翼翼,最終還是悲摧。這一路上倒也沒人打劫,只是當他們路過一座大石橋之時,腳底下突然傳來一聯串的爆炸聲,整座石橋被炸塌,橋上之人全部落水,只有一些僥倖沒有上橋的人躲過了一劫。
而這些僥倖躲過一劫的人暗暗慶幸這余,卻發現一百多車書少了二十幾車,不必找,肯定是打了水漂。一下子弄丟了二十幾車書,馬得功爭火攻心,馬上派人下水去撈。
不過撈了半天,撈上來的濕書十不足一,而且很多成了「漿糊」,馬得功見了,差點沒氣暈過去,這些可是他用來邀功請賞的寶貝啊,一下子沒有二十多萬本,這一次功勞是沒有的了,說不定還會降罪。
正當馬得功因為丟書而惶惶不可終日之時,茫茫大海之上,那十幾條漁船靠近了一艘大船,數以千計的貨箱被搬上了大船,而船艏中,一名身著天藍色制服的男子坐在客廳之中,正與一群人等在把酒言歡,趙全德也赫然在座。
「全德啊,這一次您立了大功,先生把你調回去,肯定會另派重任。」那藍袍男子見趙全德有些沉默無語,就笑道。而他是海軍系的,所以制服不同於精忠衛的黑衣制服。
「嗯,我只是有些惋惜,我好不容易才打入錦衣衛內部,現在為了一些書而暴露,實在是有些不值。」趙全德卻皺眉道。
「這是萬先生的安排,不只是你啊,為了弄到書,所有外派的精忠衛都出動了,而且幹完這一票之後,大部分精忠衛都回撤,只留少數人執行簡單的潛伏任務。」坐在趙全德上首的一位老成男子道。
「先生這是何意?」趙全德更是不解。
「因為明朝很快就會垮台了,我們精忠衛沒必要再在這裡費太多的心思。而這一次先生召我們回去,肯定是另有重用,聽張指揮使說,很可能要將我們選派到南洋去。」
「南洋?去南洋幹什麼?」
「打探消息唄,不過也說不準,說不定會讓我們在北平軍中當將領,又或者是派到遼東去當官,總之,大家都等著陞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