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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巡檢步營無聲怒 轅門受阻讚領軍

  夜短易醒,光影斑駁,雨霽風來,涼意幽幽。


  朦朦朧朧中,柴紹睜開眼睛醒了過來,屋外傳來幾聲鳥雀的啾啾鳴叫,清脆而明亮,側身看時,妻子睡得正甜,呼吸均勻,細細有聲。


  想到明日即將啟程,率領大軍繼續北進,柴紹輾轉反側再也睡不著了,索性悄悄起身,穿戴好軍服,輕輕拉開屋門,走到了外麵的小院中。


  一夜風雨,幾片落葉,晨風拂來略有寒意,柴紹輕咳了兩聲,不禁抬起手來,把胸前的軍袍係帶緊了緊。


  東邊廂房裏,女官鳳鳶聽到了動靜,“吱嘎”一聲打開房門,見柴紹正在院中,連忙躬身道:“霍公起來了,我這就叫人送茶點過來。”


  “噓”柴紹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輕聲,回頭看了臥房一眼,這才轉身對鳳鳶說道,“公主昨夜沒怎麽合眼,讓她多睡一陣子,我到營中去巡察,大約午後才回來了。”


  “遵命,”鳳鳶低頭輕聲應道。


  柴紹大步走出小院,在值更房裏叫上侍衛官孟通,帶上七、八名親兵,跨馬執韁,朝城外的軍營奔去。


  馬踏晨霜,篤篤向前。


  片刻,柴紹一行來到城牆根下的步卒軍營,值守營門的一名軍校見狀,立即命令士卒洞開大門,然後急急忙忙地跑上前來,拱手稟道:“不知霍公親臨,屬下罪該萬死!”


  柴紹拉韁駐馬,揮了揮手中的鞭子,說道:“我是臨時起意巡察軍營,你等不必驚恐,嗯,你們的軍將何在?”


  “回霍公,向善誌將軍昨日部署隊伍開拔之事,一直忙到深夜,此時……此時或許還在帳中歇息吧。”


  柴紹抬頭看了看微微泛白的天邊,皺了皺眉頭,問道:“已是寅初時分了,你們不操練了麽?”


  “霍公,如適才所報,我營昨夜準備啟程之事,一直忙到三更時分才停頓下來,向將軍沒有……沒有下達晨操的軍令呀!”這名軍校吞吞吐吐地說道。


  柴紹聽聞,眉頭一皺,沒有說話,隻“駕”地一聲,猛抽一鞭,帶著衛隊朝軍營正中的一頂大帳奔去。身後,那名軍校和士卒們麵麵相覷,看著元帥揚塵疾進的背影,一臉懵愣。


  早有軍士將此處的情形報給了向善誌。隻見他正從軍帳中貓著腰跑出來,一隻手垂到小腿肚子上,慌慌忙忙地提著軍靴往上拽,另一隻手高高舉起,伸進軍袍的袖子裏,搖搖晃晃地把它往身上套,一雙眼睛鼓得像銅鈴似的,嘴裏罵罵咧咧地,不知在對報信的軍士嚷著什

  麽。


  “向將軍”柴紹的坐騎已衝到了跟前,馬韁一拉,戛然而止。


  “不知霍公巡營,末將該死,該死啊!”向善誌躬身拱手,連聲說道。


  柴紹雙手倚鞍,瞅了瞅自己麵前的這位將軍衣衫不整,須發淩亂,睡眼惺忪,誠惶誠恐,低頭垂眉地站立在那兒,不敢正視自己。


  柴紹笑了笑,說道:“向將軍,我若是那梁師都,率兵來襲營,你這兒可能已是千瘡百孔了!”


  向善誌抬起頭來,期期艾艾地說道:“霍公,眼看要開拔了,我們……我們昨晚收拾輜重,捆紮糧草,一直……一直忙到醜時才收工,所以……所以今晨的營中操習便沒有……”


  柴紹抬起馬鞭,在手中一揮,打斷了向善誌的話:“向將軍,你是老行伍了,咱們現在身處敵境,當如何帶兵駐防,不用我多說吧?”


  “末將知罪,末將知罪,”向善誌唯唯諾諾地答道,“向某一定引以為戒,不再犯此類錯誤!”


  說罷,向善誌伸出手來習慣地摸了摸豹皮護腰,卻發現倉促之中並未穿戴上它,一雙手隻好在腰間空空地摸了一陣,十分尷尬。


  柴紹見狀,並不言語,隻拉韁掉頭,“駕”地一聲策馬離去,帶著衛隊奔向營外,剩下向善誌獨自站在帳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神色沮喪,目光渾濁,眸子裏滿是羞慚,懊悔和自責。


  ……


  朝霞滿天,紅日欲出,風拂戰旗,獵獵有聲。


  柴紹一行篤篤馳來,轉眼間便到了精騎營的轅門外。


  隻見營門緊閉,木柵儼然,明黃的“唐”字軍旗嘩嘩作響,旗幟下,衣甲鮮亮的哨兵持槍握刀,正警惕地注視著營外。


  陣陣馬蹄聲從營內傳出,隨風貫耳,清晰可聞,吆喝聲摻雜其間,似有數百人在競逐驅馳。


  柴紹一行已駐立於轅門外,但哨兵卻視而不見,無動於衷,侍衛官孟通不禁策馬上前,揚鞭高喝道:“北征行軍元帥巡營,你等速速開門!”


  哨兵聽聞,一動不動,轅門仍然嚴嚴實實地關閉著。這時,隻見一名軍校小跑到門邊,把佩刀往腰後一扯,朝門外拱拱手,高聲回答道:“容我等先稟報丘將軍!”


  “大膽!你們瞎了眼麽,元帥在此,還不開門?”孟通怒不可遏,用馬鞭指著對方訓斥道。


  “罷了,”身後傳來柴紹的聲音,“我們就在此等候吧。”


  孟通聽

  聞,狠狠地盯了那個軍校一眼,這才掉轉馬頭,怏怏地回到隊伍中來。


  片刻,隻見軍營內數騎奔來,為首者紅纓鐵盔,銀鱗鎧甲,一匹棗紅坐騎膘肥體壯,踏風疾進,揚起沙塵幾縷。


  隨著厚重的轅門“吱吱嘎嘎”地推開,一名將軍從棗紅坐騎上一躍而下,大步奔來,單膝跪拜在柴紹鞍下,稟道:“精騎營領軍、驃騎將軍丘英起參見霍公!不知元帥巡營,末將來遲,請元帥治罪!”


  “何罪之有?”柴紹把馬鞭一抬,笑道,“今日巡營,乃臨時起意,突查戰備,事前並未知會諸營,與領軍無關!”


  說罷,柴紹打量著跟前的這位部屬,隻見紅纓鐵盔下,一張二十歲出頭的臉龐黑裏透紅,大大的雙眸熠熠生輝,平靜而堅毅的目光裏,透露出勇冠三軍的銳氣,隻是從額頭上不斷滴下的汗水,令雙眼不時微微眨動。


  柴紹點點頭,一抬手,笑道:“丘將軍起來說話吧!你這兵帶得好哇,營中隻聽將令不從他命,我這個行軍元帥來到門前了,也得請示領軍之後,才得入營。”


  “霍公,”丘英起一撩袍角,站起身來,躬身拱手道,“我等從玄甲軍分遣出來,助戰西北,弟兄們受秦王殿下訓導多年,出則迎敵,駐則防敵,一刻也不敢懈怠,營中沒有我的示令,任何人不得進出,平日訓兵如此,還望霍公見諒。”


  “好!”柴紹喜形於色,稱讚道,“帶兵當如此啊,丘將軍有古代名將的風範!”


  雙手倚鞍,朝營中眺望片刻,柴紹低頭問道:“丘將軍,我聽聞營中人喊馬嘶,是否正在操演?”


  “回霍公,精騎營正在晨操,演練環形騎陣側身射靶,請元帥示下!”


  “嗯,”柴紹摸著下頜短髭,沉吟道,“環形騎陣……側身射靶……這是突厥人的戰法吧?”


  “正是,”丘英起朗聲回答道,“離開長安時,秦王殿下告誡我等,西北袤野,千裏戈壁,當借鑒北族人戰法,融貫玄甲軍精要,方能為霍公所用,立功於陣前!”


  “秦王殿下深謀遠慮,柴某遠不能及啊,”柴紹感歎道,“丘將軍,那就引我們入營吧,一矚你的騎陣風采,願他日博戰時,精騎營成為突陣破敵的中堅!”


  “元帥抬愛,精騎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丘英起彎腰再拜,轉身上馬,一拉韁繩,開道在前,引著柴紹一行往營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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