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顏命薄
“看這姐弟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姐弟呢。”姚萬紅斜著眼幹笑著。
“阿姨你這話說的,我是爸的女兒,孟翥是爸的兒子,怎麽會不是親姐弟呢。”
曾長軍悶頭抽著煙也沒說話,姚萬紅這時才反應過來,悻悻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你在外麵上學,跟著你姨,小翥兒半年也見不到你一回,看你們倆親的,就跟從小一塊長大似的。”
“孩子處的好,你還不樂意啊,瞧你這話說的,沒學問,就是不會說話。“曾長軍道。
姚萬紅臉色一變,劈裏啪啦把碗一通亂放。
“我就是不會說話了,咋滴,你看自曾曉回來,你今天這一天都不給我好臉色,我是欠你曾家的啦。”
曾長軍擺擺手。
“行了行了,給你臉了,刷完碗把孩子抱回屋裏去,一天到晚唧唧喳喳的,曉曉剛回來,能不能別這麽鬧心”
“我鬧心,你能耐,你怎麽不找個不鬧心的啊,瞧你一天到晚沒出息,連給傑子的房子都蓋不起,抽抽抽,你怎麽不給抽煙抽死啊你。”姚萬紅將手中的抹布往桌上一甩。
“我自己掙得錢,我抽煙怎麽了,天天房子房子,你怎麽不出去掙啊,說的輕巧,你倒是用嘴蓋個房子啊”
曾曉耷拉著眼皮,也不插嘴,輕輕的撫著孟翥的發絲。
房裏熟睡的曾傑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下了床,站在房門口,一看飯都已經吃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姚萬紅嘴裏罵罵咧咧的,不幹淨,抹著眼淚抱起曾傑兒,惡狠狠地道:
“哭哭哭哭,什麽德行,給你留飯了,誰不學學你那個沒出息的老爹,天天就知道幹嚎。”
邊說邊重重的摔門鎖門。
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隻有牆上的掛鍾“哢,哢,哢,哢”,屋裏有些燥熱,曾曉拿著蒲扇一陣陣的扇著,田裏蛙聲一片,此起披伏,時不時的傳來幾聲狗叫聲。
曾長軍低著頭,拿著塑料打火機又點了一根煙,悶頭抽著,吐著煙也不說話,他也不知道對這個已經長大的女兒該怎麽溝通才好,歎了口氣。
“曉曉,你先睡院裏那個偏房,就和一晚,明天再給你收拾收拾。”
說著叼著煙,站起身來。
“那屋熱,我去給你找個風扇,你都不知道那白天曬,晚上那房裏有多熱。”
曾長軍也不知道從哪扒出一個落滿塵的塑料方形風扇,拿了抹布擦了擦,插上電,扇葉吱吱的轉了起來。
“這還可以用,明天再去給你買一個新的,盡早趕集沒想起來。”
“爸,不用了,我過兩天就搬出去了。”
曾長軍抬起頭怔怔看著曾曉。
“咋滴,搬哪去,這不在家住去哪。”
曾曉歎了口氣。
“爸,我回來呆在家裏幹嘛,這平時住的也不方便。”
“那你想到哪去。”
“我那天在電話不是已經說了嗎?”
曾曉看著這些年頭發有些灰白的的父親,不忍再繼續這個話題,抱著風扇轉身往院子裏走。
“算了,先不說了,今天坐火車累死了,我要早點睡,把你也洗洗睡吧。”
和懷裏的孟翥又說了兩句話,眼看著他眼皮已經耷拉下拉,就將他放下,讓他自己睡覺去。
偏房其實也不算偏,村裏一般建的二層小洋樓,都會蓋個圍牆將院裏連起來,就會多蓋出來幾個房間秋收時暫時當糧庫放糧食。
因為是平房,也不會太講究將房頂隔層什麽的,夏天白剌剌的大太陽一曬,晚上那屋裏就會像個蒸籠一樣,悶熱悶熱的。
曾曉打開燈,燈泡瓦數也不大,屋裏顯得暗暗的,也沒怎麽收拾,一股子的灰塵味,一張小床鋪的還算是幹淨。
還沒一會,外麵那些喜亮的蛾子就劈裏啪啦的跌跌撞撞進了屋,曾曉趕忙關上門,找了蚊香點上,屋裏沒一會就是刺鼻的香味。
隨便洗了洗澡,穿著寬鬆的短袖短褲,躺在涼席都是粘粘的,不一會就悶得大汗淋漓。
小小的風扇吱呀吱呀的響個不停,吹的風都是暖的,曾曉熱的喘著粗氣,拿過手邊的蒲扇呼哧呼哧的扇著,才舒服一些。
城裏不比鄉下,星星也要憑運氣才能看到。
窗外的天墨黑泛著些藍,一條銀河遠遠的延伸著,星星撒了一整片天,月亮在映襯下倒不怎麽顯眼了。
田裏的蛙叫一陣接著一陣,卻不吵人,曾曉迷瞪著眼看著外麵的螢火蟲,記起小時候大晚上沒事就抓一堆放在玻璃瓶裏,放在床頭。
直到第二天才會發現這些在晚上屁股閃著迷人的光的小精靈,不過是白天在玻璃瓶裏奄奄一息的細長醜陋的黑蟲子而已……
曾曉腦中胡亂的想著,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慢慢的也睡著了。
……
第二天清晨,曾曉蹲在院子裏,用著剛從井裏打上來的水刷牙洗臉,還帶著一些寒氣,曾曉不自覺的抖了一下,眼底的黑眼圈分明。
頭天晚上雖說睡著的快,可沒一小會,就又被熱醒了,醒醒睡睡不知折騰了幾次,最後忍無可忍,就把房裏門打開透透涼氣,夜裏涼風陣陣,吹的人毛孔都打開了一般,曾曉還沒鬆口氣,蚊子又尋著人味進來了。
大花蚊子冷不丁的咬上一口,疼得人一激靈,嗡嗡的在耳邊吵著,還要時刻的防備著。
就這樣反複折騰了一夜,曾曉倒沒怎麽睡著。第二天天剛剛亮就起來了。
曾長軍和姚萬紅一大早打算去上街買點東西,早早的就走了。
將冰涼的井水潑在臉上,曾曉感覺清爽了許多,拿著毛巾擦著臉,就見孟翥迷迷瞪瞪半睜著眼從屋裏走了出來,蹲在門口發著呆。
“孟翥,起來了。”曾曉喊道。
孟翥像是這時才反應過來,看了半天,趕忙喊著站起身跑了抱住曾曉:
“姐,你回來啦。”
曾曉忍俊不禁,摸著腰間的小腦袋瓜子。
“我昨天就回來了,睡一覺就忘了?”
“沒忘,剛想起來了,爸媽呢?”
“早上起來趕集去了,來,哪個牙刷是你的。”曾曉指著杯子裏幾隻牙刷問道。
“這個。”
孟翥乖巧的接過擠好牙膏的牙刷,小小一隻蹲在地上刷著。
“翥兒,等會你吃完飯就在家裏呆著等著你媽回來,姐姐等會出去辦點事。”
“嗯。”孟翥點點頭,吐掉嘴裏的牙膏沫,半睜著眼繼續刷著。
曾曉吃完早飯後,隨便收拾收拾,哄了幾句讓孟翥在家好好呆著,就提著包出了門。
曾曉故意趁著曾長軍他們不在,迅速的拿著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各種證明去鄉政府前去辦好手續,忙活了一天,最後辦好了交接,繁雜但卻順利的不可思議,當最後終於拿到手中的承包證明時,曾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沒有預兆,急急忙忙被召回家,曾曉不是個傻的,他們心裏打得什麽算盤她還是能夠猜到的。
昨晚在她麵前的那場爭吵曾曉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無非就是為了她手中的那套房子,那是不久前那個死的淒慘的大姨贈給她的房子。
她這個大姨在生前在人們口中的風評可不是太好,什麽二奶包養,出來賣的,這些詞都被那些親戚用在她身上。
曾曉雖然被她養了幾年,對她也隻有小時候模糊的映像,皮膚白的沒有一點瑕疵,穿著她隻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衣服,像一個大明星,卻如喪家之犬一般被姥姥拿著掃帚趕了出去。
她沒有記錯的話,她大姨是得了見不得人的病死的,等曾曉趕到醫院,那曾美的發光的大姨已經隻剩下一堆皮包骨,四肢像火柴棍一樣支在藍色條紋病服裏,大大渾濁的雙眼已經突出眼眶,呆滯的看著曾曉,眼中沒有一絲波瀾,渾身都散發著腐朽的味道。
雖說有血緣關係,曾曉對這個迄今為止隻見過兩麵的女人也隻有同情大於傷感,而這個女人眉眼間和她媽更是神似,成為了曾曉選擇留下來照顧她的最終原因。
在這個可憐的人身旁,她並沒有看見那個傳說中為她拋妻棄子的男人,隻有一個脾氣暴躁,手法不專業的老護工而已。
曾曉沒法做到整日整夜的貼身照料,各種噓寒問暖,隻有在空閑期間前去坐上一會,兩輩人相望無話,各發各的呆。
或是在護工幫忙擦身子按摩時前去搭把手,或是因一些醫護人員對她大姨的怠慢說上兩句……除此之外,曾曉隻認為自己做得並不是特別多。
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和自已有著濃厚血脈可憐人還會剩下什麽當作她的回報。
那天曾曉無意中發現天天擦澡的女人背部居然長了褥瘡時,她趕走了護工,重新給她擦了澡抹了藥。
也不知怎麽,這個女人居然跟她說起了她年輕的事。
曾曉無波動的聽著,不出所料,無非就是那點男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