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山風雪,卿酒公子
雲海縱入天山萬丈之峰,刀劍斬斷六道五行之門。
有多少人在闖入求道長生這一條無法回頭的康莊死路,就算是見過屍山血海,嚐過九幽黃泉,就能夠真正的得道永生嗎?就算是天選資賦無一還是萬貫家產,帝皇聖王,能夠求得長生的人又有幾何?
壺中的酒早已經喝完,無論是天山上的溫泉還是頑強的九世翠竹,都已經在無盡的歲月中緩緩逝去,一個化為水汽離開天山,一個是枯老衰敗化為泥塵,無法繼續燃燒的木柴也早早的消耗殆盡,用上好的幹燥茅草搭建起來的房屋有了倒塌的跡象。
天山萬丈,無人得活。
“酒不醉人人自醉,就算是天天喝夜夜喝,我也喝不膩這壺中的歲月,眼睛能看到的很多,心裏想的也是極多,卻始終不敢去做,去問,去選擇,這樣一個懦弱的人,你說,你們說,長生還有意義嗎?”
流傳千萬年歲,所有人都知道這座開天辟地便已存在的天山之峰不可能存在活人,往往走至半山腰,無盡的風暴飛雪就會阻擋你前進的腳步,似是老天爺的警告讓他們不敢僭越。
呼!
一枚完好的雪花落在了與山頂截然不同,四季如春的天山腳下的一座小村莊,村裏的老人無不是流下了年近古稀的熱淚,也隻有他們這輩人才知道這枚雪花代表什麽,就算是轉瞬即逝的曇花盛開,這些人無論在做什麽,都挪動了自己的腳步走到了天山腳下,跪在地上合上了雙手。
“是天山頂峰的雪花,百年一落,看來老祖宗的預言真的成真了!”
離寐吩咐村中壯丁取來了窖藏了許久的成年好酒,打開封泥的那一瞬間,無數的人陷入了綺麗環境,那是能夠沉淪的味道,卻是極為短暫,離寐憤怒的斥責著那些不懂事的小孩,隨後將晶瑩如玉的液體灑在了那片依舊沒有化的雪花之上。
“這壺酒是祖父留給離寐,祖父死前吩咐離寐在天山雪花落下的這一天將這壺酒灑在雪花之上,離寐自當尊崇”,當著所有人的麵,離寐飲下了最後一口酒液,隻見其人昏昏遙遙,不一會就倒在了原地,有人想要上前攙扶,卻被村中老人阻攔,隻是示意不要吵鬧,繼續看著便是。
“酒公子,酒公子,祖父一直都記得你,就連離寐都無法忘記你,這壺酒,真的是醉人,真的好想就這麽睡過去,再去夢裏見一見你”
離寐呢喃著,周圍跪拜在雪花之前的老人們也呢喃著,他們似乎在等,等一個口中名為‘酒公子’的人出現。
穿上歲月折磨之下依舊似雪的白衣,掛上刻有香之一字的酒葫蘆,背上裹在破布之中的殘缺長劍,推開了關閉了百年之久的大門,他早早的就聞到了那酒液的香味,那些凡人的呢喃聲自然是在耳中清清楚楚,隱藏在麵具之下的嘴角微微揚起,帶著酒氣的嘴巴開口對著空氣說道:“一生一劍一壺酒,一步一世走天涯!”
“哈哈哈哈!好酒好酒啊!”
九世翠竹枯了來年還能長回來,溫泉蒸發後將會結冰。
這座山似乎越發的高了,溫度也越來越低了。
九卿搖了搖頭,將落在自己及腰長發上的雪花抖落,挎著腰間的酒葫蘆就朝天山腳下走去,雖說雪花迷人眼,仔細望去時卻不難發現,他的步伐就像是浮萍戲水般在這足以埋沒一個小孩高度的積雪中快速行走,邁開一步便是千米之遠,而那白衣竟是在狂暴雪風下絲毫不亂,隻露出一抹屬於酒葫蘆的厚重的土黃色。
“唔,看來你就是離雀的後人吧,那壺酒你還有存留的嗎?我今日想要帶走一些在路上喝”
不過半晌,九卿便見到了還跪拜在雪花麵前的一眾老人,深邃的瞳孔一眼就明了了跪在最前方醉酒之人的身份,隻是礙於自己那副足以欺騙眾生的麵容,九卿隻好拿出了自己腰間的酒葫蘆給離寐看,當後者見到葫蘆上鐫刻的那一個大大的‘香’字後,慌忙站起身,也不管自己走路都搖搖晃晃的,轉身吩咐村裏的年輕人去將酒窖裏的酒壇子都取出來。
足足十壇,黑色的壇子杯紅色的封泥包裹,九卿在一幹人等睽睽目光下取下葫蘆上的塞子,也不知道口中嘀咕了些什麽,隻見到十壇酒紛紛散去封泥,裏麵如玉的酒液就像是找到了最終的歸宿般朝著那個不大的葫蘆中流去。
不一會,九卿就將十壇酒全部裝在了自己的葫蘆裏。
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離開天山了。
“將那片雪花種在那顆枯黃的花樹下,來年春天就是發芽的日子,我相信離雀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前輩,離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你就是祖父一直以來想要見到的,想要報恩的酒公子嗎?”
微微一笑,摘下麵上覆蓋的一副雕刻著山川河流的白色麵具,一張如同天意授柄,仙神親手雕刻,足以魅惑眾生的臉出現在了離寐麵前,但這張臉並沒有做過多的停留,不過一瞬間,隨著雪花紛紛,九卿已經消失了,就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隻剩下看到了他真麵目的離寐留在原地握著雪花喃喃自語。
“祖爺爺,那個哥哥是誰啊?為什麽你會叫他公子?還有家裏的酒為什麽都拿出來給他了?他很喜歡喝酒嗎?”
有些人對神明敬畏,但小孩心思單純,離寐彎腰將自己的曾孫女離朦抱在懷裏,用最認真的語氣對著小姑娘說:“那是一個你祖爺爺的祖父都要尊敬萬分之人,那是一個無論在這裏還是在那九州的大地上都會受人尊重的人,以後當稱呼為酒公子,家中窖藏的酒本就是公子的,朦兒你明白了嗎?”
“酒公子?朦兒隻知道他真的很好看,比家中祠堂中央掛著的畫像更好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傻姑娘,那副畫像就是那如玉溫雅,絕美絕世的酒公子啊。
醒了醒酒勁,離寐吩咐著其他人繼續做著自己的本分,自己卻是抱著曾孫女來到了村子中央枯萎的一顆樹下,這棵樹的名字由九卿親自取名,喚為‘長生’,隻要將那枚雪花埋在樹根下的泥土中,這顆長生樹就能盛開一個百年,百年之後再次回歸沉寂,直到下一片雪花的到來。
種下雪花,掩蓋了泥土,長生樹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抽出枝椏,長出綠色,盛開一朵朵如玉晶瑩的花朵,一時間內,整座村子都彌漫在這一朵朵玉花散發出的清雅香氣之中,就連年過古稀的老人此刻也感覺道身體衰老的速度開始減緩,就連呼吸起來都比以前更有中氣。
‘公子,老奴就要死了,真是可惜,長生一途果然是可遇不可求,但離雀不曾後悔,跟隨在公子身邊是離雀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隻是希望公子能夠照拂老兒的後生小輩,讓他們不要踏入長生路,老奴拜托了’
‘公子,若是喜歡,以後大可去往老奴家中取酒,老奴的一切都是公子賜予,既然即將魂歸黃泉,那麽老奴的一切就都是公子的’
天山腳下,離開了村莊的九卿站在進入天山唯一的一個入口處,望著逐漸被風雪遮蓋的村莊,輕歎一聲,他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離開這裏依舊是讓他想到了故人,想到了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叫他公子的老人,即使老人本為年輕人。
但長生路就是這樣,孤獨屬於自己,落寞也屬於自己,最後就連喜怒哀樂都將化為路上的墊腳石。
“最後的百年結束了,不知道你還在不在,如果在的話就出來透透氣吧”,斬去心頭突生的思念,九卿打開了背在背上的包裹,一柄破碎了半截劍尖的古樸長劍微微顫抖,似乎是為了回應他的話,一道虛無縹緲的身影出現在已經不是冰雪天氣的虛空之中。
長發飄然,裙袂翻飛,笑靨溫雅。
“你呀,就是活得太累,牽掛太多,永遠都不知道為自己活著,這次離開這處天地,不妨去尋找一下自我”
隔著虛空,九卿用手指點了但虛影那俏皮的臉蛋。
“是是是,這條路呀,你就繼續陪著我一起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