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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偶爾也會上當

  楚晚寧雖然沒有聽到容九在後頭喊了些什麽, 但就這陣仗, 不需更多解釋, 他也明白過來方才在倉庫裏是容九故意激他, 要他生氣, 好看準時機逃去告密。


  想到自己遇事總會三思, 但如今碰上與墨燃有關的事情, 卻變得不再那麽冷靜,竟能讓一個二倚子三言兩語騙上了勾,楚晚寧有些噎著了。


  他看著墨燃的自己前頭咫尺遠的地方跑著, 忍不住問了句:“你後來……有再去過仙桃樓嗎?”


  冷不防聽到這個都快被自己淡忘的名字,墨燃腳下趔趄,氣的大罵:“容九這個畜生!他說我後來又去了仙桃樓?!我怎麽可能再去過!師尊你是因為這個氣我, 說我騙你?”


  “……”


  “善惡台之後我再也沒有去過那些……那些地方, 我不曾誆騙師尊,若是師尊不信, 便用見鬼捆了我再審問。”


  “……不用了。”


  楚晚寧垂下眼簾, 看著自己手中仍緊握著的見鬼, 想到自己不管不問, 就用灌注著靈力的柳藤將墨燃抽了個皮開肉綻, 實在是……


  等一下,神武?!

  見鬼的火光將他的眉眼在夜色裏映照得極為明亮, 楚晚寧盯著瞧了片刻,心中已翻起驚濤駭浪, 試著將見鬼裏的靈流往自己的掌心之中灌注, 登時感到一道強悍充沛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奔來。


  楚晚寧忽地明白該從哪裏取得靈力源泉了——


  活人與死人之間,雖不能再互傳靈流,但是神武的靈力卻無所謂人鬼神魔,隻要武器本身不抗拒,那便都是共通的!


  墨燃跑了一半,忽覺楚晚寧停下了腳步,他立馬回頭,焦慮不安地問:“師尊,怎麽了?”


  他臉上還掛著彩,淌著血,襯著那雙黑亮的眼睛,愈發有些可憐。


  楚晚寧抿了抿嘴唇,既有些尷尬,又有些不忍,但骨子裏的自尊自傲又讓他覺得雖然自己冤枉了墨燃,但這小子從前確實是和那些張三容九的糾纏不清,該打。


  如此思量片刻,楚晚寧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語氣,什麽表情麵對他,於是隻好簡單著來,繼續沒有語氣,也沒有表情地說:


  “墨燃,你站著,退到宮牆邊上去。”


  “……做什麽?”


  楚晚寧淡淡道:“給你變個戲法。”


  “……”


  還沒反應過來師尊這話是什麽意思,就瞧到見鬼的紅光源源不斷地湧流到了楚晚寧的殘魂裏頭,將他整個魂魄籠上一層炙熱火焰。墨燃睜大眼睛,看楚晚寧與見鬼如此呼應片刻,忽然間火焰消失,那金紅衣袍的男子擎著絲絲吐焰的柳藤,回頭對自己道:


  “墨燃,對見鬼下個命令。”


  墨燃已隱約知道他要做什麽了,雖難以置信,但仍立刻喝道:“見鬼,師尊如我,聽其號令。”


  柳藤在楚晚寧手中嘶啦流竄,爆裂出一串晶瑩的紅色火花,藤身上的柳葉流光溢彩,發出灼灼光芒。


  楚晚寧抬起另一隻手,指尖一寸一寸擦過見鬼的藤身,所過之處,光華湧動。數千陰兵此時已趕至二人身前不遠處,他們倆身後就是高聳入雲,被結界封死的宮牆,無路可退。


  但是,楚晚寧也沒打算退。


  隻見得他目光裏濺落一道輝光,浮起千層漣漪,罡風驟起,衣袍狂舞,楚晚寧持著柳藤淩空狠狠一抽,刹那間見鬼如騰龍掠出,金光大盛,照徹夜幕!


  見鬼聽從了墨燃的指令,再也不排斥楚晚寧,而是把自身強悍的靈力,源源不斷地匯聚到楚晚寧的地魂之中。


  楚晚寧眸裏閃著那刺目耀眼的光華,聲音既沉且穩:“見鬼,萬人棺!”


  “轟——”刹那間無數道金紅交錯的柳藤破土而出,將恢宏磅礴的殿堂撕扯成殘磚碎瓦,一道道粗壯的古藤緊扼住那些陰兵鬼怪,把他們拖曳到柳藤中央死死封住。


  墨燃愕然瞧著眼前這一切,看著神武與殘魂相呼應,相融合。


  看著楚晚寧衣袍翻飛,墨發如煙雲。


  生前死後,都是這驚天動地的熾烈英氣,無人可擋。


  乘此良機,楚晚寧猛地掠後,將手抵在宮牆上,隻是一個閉目的功夫,就立即斷出了結界的薄弱點。


  “往上九尺,向右四寸,你用火攻!”


  墨燃立即按他所說的一躍而上,在行宮內眾鬼魅尚未來得及反應之時,掌中匯集烈火之咒,朝著楚晚寧所指的位置猛地砸下去!

  刹那間,地動山搖,通天的宮牆迅速委頓瓦解,恢複成原來的高度樣貌,那鎮守著四周的封印結界也瞬間四分五裂,崩為齏粉。


  “出去!”


  用不著再說第二遍,墨燃躍至牆頭,回身將拉住隨後上來的楚晚寧,兩人從四鬼王行宮府破困而出,身形極快,頃刻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窄小的巷陌裏,楚晚寧和墨燃一人靠著一麵牆,彼此互相望著,什麽話都沒有說,最後是墨燃沒有忍住,先笑了出來:“那老鬼怕是要氣死……嘶!”他一咧嘴,臉頰上的傷口就扯得疼。


  “……”楚晚寧說,“你別笑了。”


  墨燃就不笑了,昏暗的巷子裏,他睫毛輕動,漆黑溫潤的眼睛望著對方:“師尊,你還氣不氣我?”


  他若是說“師尊,你冤枉我了吧”,那楚晚寧聽著或許會不舒服,但他卻問自己還生不生氣,楚晚寧踟躕片刻,默默繞開了這個話題:“……你快施法,我們是從四鬼王行宮裏頭逃出來的,他一時半會兒還沒臉去跟別的鬼王說,但拖得久了就未必了。”


  一聽這話,他就知道楚晚寧不走了,不離開了,從方才起就一直緊揪著的心總算是放鬆了下來。


  墨燃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嗯。”笑著笑著又疼,不由地捂著臉。


  楚晚寧:“…………”


  墨燃拿出引魂燈,捧在手中,低頭默默吟念著咒訣,往複三輪後,引魂燈忽然發出耀眼刺目的光華,照的人根本睜不開雙眼。


  他仿佛聽到了懷罪大師的頌吟之聲,隔著奔流雄渾的黃泉之水傳來,隔著靜謐安詳的忘川蘆絮傳來。


  “何時來歸……何時來歸……”


  那聲音很渺遠,幾乎難以分辨,過了一會兒,“何時來歸”的吟唱似乎離得近了一些,繼而懷罪大師的聲音在墨燃耳中響起。


  “為何會有兩個地魂?”懷罪大師朦朧的嗓音裏帶著一絲疑慮。


  墨燃閉上眼睛,便在腦中把事情都跟懷罪說了一遍。


  那渺渺嗓音靜了片刻,說道:“你見到了順豐樓的楚洵?”


  “嗯。”


  “……”


  “大師?”


  “沒什麽,既然楚公子說了有兩個地魂也是正常,那應當便是如此了。”懷罪道,“隻是貧僧從未嚐試過同時從鬼界召回過兩個地魂,所需時間會更長一些,勞煩墨施主再多等片刻。”


  墨燃看了四王行宮一眼,問:“要多久?我們方才從四鬼王行宮裏頭出來,不知他們何時會追上……”


  “不會太久,請墨施主寬心。”


  懷罪落下這句話,聲音就更加淡去了,過了一會兒,完全被“何時來歸”的頌度聲給淹沒。


  楚晚寧聽不到懷罪的聲音,微微蹙著眉頭:“怎麽了?”


  “師尊魂魄特殊,大師說需再等一等。”墨燃說,“這裏離行宮太近了,我們走遠些吧。”


  楚晚寧點了點頭,兩人行至一拐角處,這個時候天已快亮了,先前那位指路的老人正準備收攤,見到墨燃,“哎呀”一聲,很是詫異。


  “尋著人啦?”


  墨燃也沒有想到會再次碰上他,愣了一下,而後道:“尋著了,尋著了,多謝老伯。”


  “這有什麽好謝的,是小仙君自個兒福運好。哎……你臉咋破了?”


  “哦,被……被陰兵的散魂鞭打的。”墨燃胡謅道。


  “難怪呢,我就說尋常東西應當是傷不到鬼的,唉……這該多疼啊。”


  老伯想了想,把收拾好的屜子又放下,煮了兩碗小餛飩,捧給他們,“左右這些剩下的今日是賣不出去的,請你們吃一些再走吧。”


  墨燃道了謝,目送老伯複又挑起擔子,悠悠遠去,這才把湯碗擱到旁邊的小石凳上。


  楚晚寧不愛吃蔥韭,老伯的餛飩湯裏頭灑了些蔥花,墨燃將自己麵前那碗的蔥都舀掉了,然後和楚晚寧麵前的對調,說:“師尊,吃這碗吧。”


  “……”楚晚寧瞧了他一眼,也沒有推卻,拿起勺子慢慢嚐了起來。


  墨燃就看著他吃,鬼界冰冷的湯頭觸及他色澤淺淡的嘴唇,餛飩和湯都分毫未少,正宗鬼怪的吃法兒。


  “好吃嗎?”


  “還成。”


  “沒你做的龍抄手好吃。”


  “咳!”楚晚寧猝不及防,像是被嗆到了,他驀地抬起頭來,錯愕地瞪著眼前托著腮、笑吟吟瞧著他的人,忽而覺得自己像一隻被強掰了殼兒,暴曬在烈日下的河蚌,半點秘密都沒了。


  “……什麽龍抄手?”


  玉衡長老蹙著眉,神情莊嚴,試圖充傻,掩藏他落了一地的師威。


  “不要裝啦。”可那一地師威還沒拾起來,就被墨燃伸出來揉他頭發的手又打得粉碎。


  楚晚寧對此很震怒,也很沮喪。


  “我都知道了。”


  “……”


  墨燃把裝了人魂的燈籠從乾坤囊裏拿出來,擺到石凳邊,說道:“師尊活著的時候別扭,來到地府了,也隻有人魂是老實的。”


  “我給你做,不過是……”


  墨燃揚起眉,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不過是什麽?

  心懷內疚?怕你餓著?頗為後悔?

  這些話他都說不出口。


  楚晚寧覺得自己內心是有隱疾的,他總有著強於常人太多的自尊,他把“對別人好”“喜愛一個人”“有所依戀”都看作是一種羞恥的事情。多少年風裏雨裏,他孤身慣了,成了一株挺拔森嚴的參天巨木。


  這種巨木,從不會像花朵一般枝頭亂顫,惹人情動,也不會像藤蔓絲蘿,隨風搖曳,勾人心癢。


  他隻那樣沉默肅穆地立著,很穩重,也很可靠,他默不作聲地給路過的人遮風擋雨,為靠在樹下的人納陰乘涼。


  或許是因為生的實在太高了,太繁茂,人們必須要刻意仰起頭,才會發現——啊,原來這片溫柔的樹蔭,是他投下的。


  但那些過客來來往往,誰都沒有揚起過頭,誰也沒有發現過他。


  人的視野總是習慣往比自己低的地方看,至多於自己持平,所以他漸漸的也就習慣了,習慣了也就成了自然。


  世上其實本沒有誰是天生是依賴者,天生是被依賴者。


  隻是總是攀附在強者身上的那些人,會變得越來越嬌媚,越來越柔和,舒展開無骨的腰肢,以逢迎、諂媚、蜜語甜言來謀得一片天下。


  而另一種人,比如楚晚寧,自他出山以來,他都是被依賴者,這種人會變得越來越剛毅,越來越堅強,後來容顏都成了鐵,心成了百煉鋼。這些人看慣了別人的軟弱、瞧盡世間奴顏媚骨,便極不甘心流露出一星半點的柔軟來。


  他們是握劍的人,須得全副武裝,枕戈待旦。


  不可露出軟肋,更不知何為溫柔鄉。


  日子久了,好像就忘了,其實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有情有意,有剛有柔的,孩提時也都會哭會笑,會跌倒了自己爬起來,也會渴望有一雙手能扶起自己。


  他可能也曾期待,期待一個人來扶他。可是等了一次,沒有,第二次,還是沒有,他在一次次的失落當中,漸漸習慣。待到真的有人來扶他的時候,他隻會覺得沒有必要,覺得恥辱。


  隻是摔了一跤而已。


  腿又沒斷,何必矯情。


  那要是腿斷了呢,這種人又會想。


  哦,隻是腿斷了而已,又沒死,何必矯情。


  那要是死了呢。


  當了鬼也要想,哎,反正死了,說再多都是矯情。


  他們在努力擺脫生為弱者的矯情,但不知不覺,就陷入了另外一種矯情裏,一個個罹患自尊病,且無可救藥。


  墨燃就瞧著這個無可救藥的人,看他要說什麽。


  楚晚寧終究是什麽也沒說,抿了抿嘴唇,幹巴巴地把湯勺放下了。


  他很不開心。


  於是半晌後,他驀地站起,說:“你再試著施個法,我要進引魂燈裏去。”


  “啊……”墨燃愣了一下,笑了,“引魂燈是海螺殼嗎?不好意思了就躲進去。”


  楚晚寧神情威嚴,衣袖一拂:“不好意思?你倒說說看,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師尊不好意思當然是因為……”


  “!”沒料到他真的能臉皮厚到講出來,楚晚寧宛如被針紮了般,怫然道,“你住口。”


  “因為對我好。”


  “………………”


  墨燃也站了起來,鬼界的紅雲飄過天空,遮掩著的昏沉彎月探出頭來,在地上灑一層清霜,也照亮了墨燃的臉。


  他不再笑了,神情是莊嚴的,鄭重其事的。


  “師尊,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眼下說的這些話,不知道你回魂之後,還能不能記得,但是……不管怎麽樣,我都想告訴你。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之一,徒兒從前做了許多荒唐事,明明有著全天下最好的師尊,卻還心存怨恨。如今想來,隻覺得後悔得很。”


  楚晚寧望著他。


  墨燃道:“師尊是最好最好的師尊,徒兒是最差最差的徒兒。”


  楚晚寧原本內心是有些不安的,但聽到墨燃用他可憐巴巴的詞藻在努力表達著自己,竭盡全力,卻依舊那麽笨拙。


  忍了一會兒,沒忍住,終於是淡淡笑了。


  “哦。”他點了點頭,重複道,“師尊是最好最好的師尊,徒弟是最差最差的徒弟。你倒終於有了些自知之明。”


  楚晚寧從不是個貪心的人,他給別人的很多,自己索要的總是很少,他雖沒有得到墨燃的情誼,但能把他當最重要的人,當最好的師尊,那也不錯。


  他本是個感情上窮得叮當作響的人,那麽窮,卻不願意乞討。


  有人願意給他一小塊熱乎乎的燒餅啃著。


  他覺得很開心,小口小口啃著餅,就很滿足了。


  倒是墨燃這個蠢家夥,怔怔地瞧著這一片魂魄也被自己逗笑了,心裏草長鶯飛,說不出的歡喜,他說:“師尊,你該多笑笑,你笑起來比不笑好看。”


  楚晚寧反倒不笑了。


  自尊病。覺得“好看”是那些野花野草賣弄風情才該得到的褒讚,比如容九之流,他不要。


  可墨燃那個沒眼力介地還在苦思冥想地讚揚他的好師尊:“師尊你知道嗎,你笑起來……呃……隻有那個詞能形容……”


  他在努力想著怎樣的詞能表述出方才看到的美好景致。


  與笑有關的。


  地府的梆子又響三聲。


  此人福至心靈,脫口而出:“對!含笑九泉!”


  “……”


  楚晚寧這次是真的怒了,他再也不肯理睬墨燃,倏忽揮開衣袖,捧起引魂燈,厲聲道:“墨微雨,你囉裏囉嗦的還不施法?你若再多講一句廢話,我便自行回那四王宮去,也好過重返人間終日聽你的胡言亂語!”


  墨燃愣住。


  含笑九泉……他用錯了嗎?


  在陰曹地府含著特別好看的笑,沒、沒毛病啊……


  在路口爭執終究有些張揚,墨燃又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但既然師尊讓他閉嘴,他就閉嘴好了。這樣想著,墨燃撓了撓頭,把楚晚寧拉到了一個角落。此時他腦海中那緩慢的吟唱已經越來越響了,墨燃試著問懷罪:“大師,快好了嗎?”


  那邊靜了片刻,傳來篤篤的木魚聲,懷罪的嗓音似乎就在耳邊,已變得無比清晰。


  “馬上了。”


  懷罪話音方落,點點金光就從楚晚寧的第二個地魂裏飄散而出,麵前立著的魂魄隨著金光流散變得越來越淡,到最後驀地化作萬道流螢,星河般盡數淌入了魂燈之中。


  墨燃聽到了大師的頌吟之聲,隔著奔流雄渾的黃泉之水傳來,隔著靜謐安詳的忘川蘆絮傳來。


  “何時來歸……何時來歸……”


  一切苦厄都在這悠長到近似於歎息的佛音中被漸漸洗到蒼白。墨燃懷抱著引魂燈,隻覺得身體越來越輕盈,越來越虛無。


  “咚!”


  一聲脆硬的木魚響。


  像是一把利刃,猛然間擊碎了這恍惚渺然的誦度。


  墨燃猛地睜眼,似被驚醒!

  鬼界的一切都消散了,就好像是不久前做的一場大夢。他發現自己躺在竹筏上,竹筏停靠在死生之巔的奈何橋邊,竹片子底下是滔滔無止的水流在湧動,浪花在飛濺。


  天空是蟹青色的,但已洇染了些薄紅,大河兩岸竹葉紛飛,萬葉千聲都是鮮嫩的。


  黎明好像要來了。


  他恍惚地眨了眨眼。


  忽然發現自己懷裏的引魂燈沒有了,驚得心神俱散,猛然坐起。


  “師尊——!”


  “別喊。”


  有人淡淡的說。


  墨燃喘著氣,猶如曆經了噩夢的人,麵色蒼白地轉過臉,瞧見懷罪跽坐於岸上,敲了敲擱在青石上的木魚,掀起眼皮子。


  “你喊,他此刻也聽不見。”


  引魂燈擱在木魚邊上,溢彩流光,金輝瀲灩,楚晚寧的靈魂之力,說不出的漂亮。


  懷罪拎起引魂燈,從岩石上站起,朝墨燃點了點頭:“墨小施主,你做的很好。”


  墨燃一咕嚕爬起來,從竹筏上跳到岸上。拉住懷罪急著問:“大師,咱們去霜天殿找師尊的凡身吧?快一點快一點,我怕晚了魂魄就又散了。”


  懷罪忍不住笑了:“哪有這麽容易散?”然後又道,“你別著急,貧僧已經讓薛施主去和貴派掌門言說了,楚晚寧的凡身此刻應已被移至紅蓮水榭,貧僧要在那裏閉關施法,將你師尊的魂魄再次渡入軀體之內。”


  墨燃說:“那快走,咱們快走!”瞧見懷罪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忙道:“大師慢來,不急、不急。”


  可分明眉毛皺著,腳下意識地往前邁著,還有些想伸手去拉懷罪衣袖,哪有半點不急的模樣。


  懷罪搖搖頭,歎了口氣笑道:“小施主急也沒有用啊。”


  墨燃連連擺手:“不急不急,不急不急,穩妥要緊。”


  “是啊,穩妥要緊,魂靈離體,不能瞬息附回肉身,否則逆天而行,極易魂飛魄散。貧僧自然是慢慢來。”


  “對對對,好好好,慢慢來。”墨燃一迭聲附和,但還是忍不住,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那得要多久師尊才能複生?”


  懷罪很平靜:“五年。”


  “原來如此,五年就五……五年??!!”


  墨燃大驚失色,覺得自己被噎到了。


  “最快五年。”


  墨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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