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嶽麓驚變
葛漢霖接著說道:“我們葛家祖居譙郡,來到嶽麓山是拜入師門之故。兩年前譙郡的‘壁堡’被破,我領舉莊人馬前往接應,怎奈胡兵強悍,幾經搏殺也隻救得數百婦幼,其餘民眾皆被胡兵屠滅,這其中就包括族中十數位親友。”
“譙郡距淮南不遠,何以不早做打算,南投來此?”鄒文淵不解。
“嗨!我那兩位兄弟向來倔強,又得鄉民擁戴,如何肯自顧逃離!你們黑林莊還不是一樣,如若隻顧自家性命,又何至於滿門盡歿!”
鄒文淵聞言無語,難免又一番心痛。
“獲救的婦幼中有百十個孤兒,原本打算送給良善人家,但這些孩童均已明白事理,一並鼓噪起來,欲習練武技為親人複仇。老夫不忍,卻也為稚言所感,便覓一密地暫且收養,恰巧,我一晚輩乃是當年北伐的祖逖大帥的將官,祖帥臨終時曾囑他培植力量,尋找時機為國效力,我便把這些孩童交給了他,刻意磨練,以圖為將來所用。”
“時下晉軍勢弱,難以麵對虎狼,我精研的戰陣,就是要調教出一批鐵血勇士,再操演陣法,將來迎敵時可作為陣前先鋒,令敵膽寒。對於陣法,你當是行家,要幫我參研助力。另外,嶽麓山莊,亦或黑林莊也需要一個承繼者,我這套新的功法還不成熟,需要與黑林莊的功夫融合,取長補短,更進一步。”
要知道,武林中門戶之爭乃常見之事,任何門派都以武功要訣作為不傳之密,如今老莊主有此提議當是情非得已,鄒文淵自然深知利害。
他未加思索:“這是自然,在下定當全力以赴。”
葛漢霖欣慰地笑笑,道:“完成之後,由你選擇才俊,督導操練,我已有心無力了!”
鄒文淵不解:“嶽麓四象,各個武功高強,何不選一個勝任之人?”
葛漢霖黯然:“情非得已,這幾人都難堪大任。蔣兆雖勇,亦極忠義,但卻有勇無謀,之後可以協助與你。褚荊和樊勇,一個能說會道,一個閉口無言,怎堪重用。倒是白冠頗具能力,但此徒心機難測,陰陽不定,安敢用之?我這四個徒兒中,隻有他來路存疑,當年在荊州的戰陣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敵寇,就是從他的位置上遁走的。另外,有傳聞,他與那個“番賊”劉錚似乎莫逆,這劉錚可是後趙宮中的武士統領,以後你也須多加留意。”
葛漢林言之鑿鑿,鄒文淵黯然的點點頭。
葛漢霖拍拍鄒文淵的肩頭,喟然長歎:“如此重任,必定是千辛萬苦啊!”
此日後,鄒文淵每日便在葛漢霖處陪同閉關。
……
半年後,武技功法和戰陣堪堪完成,不料,一個令人震驚的傳言也恰在此時蔓延而來,這剛剛成簿的練功秘籍,竟已在莊內傳得沸沸揚揚。聯想到那個蹊蹺落淵而亡的本家後生,葛漢霖不僅憂心忡忡,他對鄒文淵說,大概麻煩要來了。
此時蔣兆已不在嶽麓山。那日,鄒文淵看到了他留給自己的麒麟鏢,還有一塊寫著“孩子在李家寨”的布塊。這幾乎等於訣別,秦嶺雙鷹不是省油的燈,鄒文淵痛惜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幾日來,鄒文淵發現,褚荊和樊勇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其他人也是議論紛紛。馮儼告訴他,有傳言說,老莊主要把這功法秘籍傳給他,而莊主的位置也將是他的。
鄒文淵明白,這是有人在搗鬼,老莊主說的對,麻煩已經來了。
……
這日,葛莊主派人叫鄒文淵和馮儼去見他。
數日未見,葛莊主竟突然蒼老了許多,神色頹萎,似乎已到了彌留之際。
見鄒文淵要替自己把脈,葛莊主搖搖頭:“不用了,有人給我下了毒,現在已經毒發,就別再費事了。我找你們兄弟來,是有些要緊的話交待給你們。”
葛莊主頓了頓,指著床上的布包道:“這是功法秘籍和陣圖,我現在交給你們。在臨海以西有座‘西山’,幾年前我就在那裏建了房舍,可以作為操練陣法之用,我看這件事就交給馮儼,有難處可以去找會稽的柳儒雅,他自會助你。”
又看了看鄒文淵,皺眉道:“你這事就更難一些,把這功法融會貫通,不僅需要時日還須耐力,倘若……倘若有意外,要找到根骨俱佳的幼童,自小練起,不但要造就一個絕頂高手,還須最佳的人品,以續嶽麓山和黑林莊兩脈傳承。我已無時日,一切就拜托你們兄弟吧!”
說完,葛漢霖老淚縱橫,不住地點頭致謝,鄒文淵和馮儼亦是滿眼熱淚。
這是,一個後生匆匆走了進來,對葛莊主耳語了幾句。
葛莊主道:“讓他也進來。”
少時,又一個後生走進內室。葛莊主指著二人道:“這是我的兩個晚輩,你們馬上跟他們走。”又回頭對兩個後生道:“將來你們要給兩位叔伯做個見證,這一切都是那個惡徒白冠所為。”說完,示意兩個後生帶鄒文淵和馮儼快走。
鄒文淵還要說什麽,葛莊主搖手止住。二人無奈,隻得深施一禮,隨著兩位後生匆匆而去。
嶽麓山外,鄒文淵與馮儼分手。馮儼自去了臨海西山,而鄒文淵則望李家寨而去,臨走前,他要看一下女兒。
……
鄒文淵很謹慎,直至天過戌時,他才潛進女兒所在的那戶人家。
院內靜靜的,沒有一絲聲響。他敲了敲窗子,還是沒有回音,一種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四周依然寂靜,全無一絲生氣。他試著推了下門,奇怪,門竟然開著。未及稍想,他跨步走了進去,房內空空如也,鄒文淵腦海頓時一片空白,這是怎麽回事?
突然,“嘭”的一聲,一扇窗戶被踹了下來,一個聲音大叫著:“害我師父性命,還不快滾出來受死!”
一聲喝叫,鄒文淵聽得真真切切,這是“朱雀”樊勇的聲音。鄒文淵知道,現在一切解釋都是徒勞的,被他們抓到隻有一死。死他不怕,但絕不是這個時候,這一想,他反倒清醒了許多。
外麵腳步雜亂,顯然並非樊勇一人。樊勇功夫雖好,卻是一根筋,自然不難對付。所慮者倒是那老四白冠,能在此地設伏,絕不是樊勇的主意,那白冠應該也在當場。
環顧一下四周,他打定了主意,把兩床被子分別上下捆好,又撒上一些隨身所帶的粉末……須臾間,準備就緒。
隨著外麵的吼叫再一次響起,他用力把一個被子從窗戶一側擲了出去,但見三條黑影瞬間撲向被子。又一抖手,另一個黑影從正麵飛了出去,兩條黑影隨即竄了過去。
沒有任何遲疑,鄒文淵一個縱越衝出室內,腳尖稍點便躍起飄向院外,幾個動作一氣嗬成,近乎飛鴻一般。院內之人早被幻象迷惑,不待反應過來,鄒文淵已出了院子。
急速穿行之際,鄒文淵突覺一股銳力直擊在自己胸下,情勢危急,他來不及查看,奮力突圍而去。
……
山莊秘道內,鄒文淵咬牙拔出了插在左胸下的利刃。這是一隻鐵鏢,他見過,是“玄武”白冠的蛇鏢,鏢麵呈兩道彎,鏢尖如蛇吻。好陰險,這白冠定是伏在暗處,伺機下手,此人之毒可見一斑。蛇鏢未傷及內髒和骨骼,卻正巧打在中庭穴上,鄒文淵隨身隻帶了止血祛瘀之藥,卻不能及時理順鬱結的氣血,他隻好勉力行功,權作緩解。
這秘道隻有葛莊主和那兩個後生知道,今天他和馮儼就是由此脫身的,暫時還算安全。鄒文淵打算調理一番,待明日天黑後離開。
剛剛入定,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秘道一側傳來。鄒文淵急起身躲在暗影處,屏息蓄勢以待。腳步聲近,卻原來是其中一個後生。那後生見到鄒文淵亦是一驚,他沒想到鄒文淵竟然還在此處。
聽聞鄒文淵的遭遇,後生恨聲道:“與莊主同時遭毒害的還有二師叔,而三師叔卻完全聽信了白冠的一麵之詞,認定總管就是凶手,我們人微言輕,此時也難做見證!”
好個歹毒的逆徒,竟然弑師害兄,真是天良喪盡。隻可憐老莊主英雄一世,卻落得如此結果,鄒文淵悲從心生,恨恨不已。
……
數日後,鄒文淵到了西山。
西山深處早已建好多處房屋,顯然葛莊主早有準備。馮儼之前已經趕到,正準備去會稽拜訪柳儒雅,以商議操練陣法等諸多事宜。
見師兄受傷,馮儼哪裏還顧得其他,自然是盡心照料,不離左右。
第二日,按師兄吩咐,馮儼將采得草藥熬成湯汁,照料鄒文淵用草藥湯汁遍浴周身,這是藥經中逐瘀通絡的方法。
又歇息三日,鄒文淵自覺已無大礙,便準備與馮儼一起去會稽。其實鄒文淵自己也知道,此傷因耽擱時日,已難根治,恐怕會留下後患,但事已至此,隻得作罷。
鄒文淵和馮儼終於在會稽找到柳儒雅。此時的柳儒雅尚在召集人手,聽聞嶽麓山噩耗,頓時悲憤交加,當然葛莊主的臨終囑托,他自當不遺餘力。
盤桓幾日後,鄒文淵把功法秘籍騰寫給馮儼一份,囑其尋一良善門徒,精心調教,為將來戰陣所用。然後辭別柳儒雅和馮儼,一路向北,直奔泰山方向而去。
望著師兄遠去的背影,馮儼萬分感慨,這一去不知幾時才歸,前途凶險,遍地荊棘,自己卻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