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代師授藝
此時柳嫣已隨老夫人和王越遷至廣宗。
廣宗是乞活軍的聚集地,老夫人原本便居於此處。
回到故居,老人興奮地招來舊好,向大家引見自己的寶貝女兒,這其中便有一位比丘尼,名曰靜賢,乃是出家之人。
自投奔石勒以來,天竺僧人佛圖澄費盡心力宣揚佛法,致使佛教成為後趙的顯教,上自王公,下至士庶紛紛信奉,一時趨之者若鶩,鼎盛至極。這也給部分走投無路之人提供了避禍的場所,靜賢就是其中的一位。
靜賢俗名董慧,是豫章郡玉扇門掌門於辛梓之徒。
她來北地是因誤傷一世族之子而被官府追緝,來到北境後恰逢朝廷征集宮女,行搶之下,激怒了董慧,她擊殺多名官兵後又自潛逃,無奈時隱姓埋名投入了空門。老夫人也是信女,在庵中結識靜賢,遂成方外忘年。
柳嫣一見靜賢既感親切,二人年紀相仿,每每相談甚歡,一來二去便成了知己。
這日,靜賢來訪,攀談中聊及武功,興致所及便欲比試一番。老夫人亦尚武,聞言大喜,遂慫恿二人來到後院試招。
柳嫣自得師父傳授,武技已今非昔比,但她未經陣仗,所學精妙卻難以發揮。而靜賢則不同,在師門時便久經曆練,且數次浴血搏殺,自然深具臨陣經驗。
二人你來我往相互拆招,十數回合竟難分伯仲。
老夫人樂得合不攏嘴,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乖女兒竟有如此身手。
二十回合過後,柳嫣的招式漸漸慢了下來。她身兼柳家和師傳功夫,技法不謂不巧,欠缺的是功力不足。初次與人對陣,難免顧此失彼,一遇對方險招便手足無措,而對手的破綻亦不能及時把握,最後被靜賢一記穿心掌封住了要害。
停下手來,靜賢吃驚道:“賢妹技法精妙,似得名師傳授,日後定能入高手之列!”
柳嫣早已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道:“師姐的功夫……才稱得上硬朗,不是我咬牙相持,便……便早已敗了。”
老夫人也看出了端倪,她心疼的替女兒擦著汗,口中道:“嫣兒,這是誰傳你的功夫,怎地如此淩厲?”
“孩兒的師父名叫秋雨,她老人家極少露麵,是以並無名頭,但師父的師父黃秋妍,卻是不讓須眉的武林高手。”
“黃秋妍!難怪!”老夫人和靜賢都張大了嘴巴。“那可是不世出的女中豪傑,你拜於她門下,真是別人夢寐以求之幸!”靜賢不無豔羨的誇讚著。
“那好,我便替師父傳你功法和劍招。”
靜賢喜出望外,連連稱謝,一扭頭看見老夫人時,卻如雷擊一般怔在那裏,隨即脫下僧帽屈膝跪倒,虔誠拜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老夫人坐在藤椅上,竟似恍然未覺,任憑靜賢跪拜。
柳嫣瞪大了眼,不知所措地盯著二人,少頃道:“師姐,你看到了什麽?”
“我見到了師父,滿頭白發,目光慈祥,她隻是笑著點頭。”
再瞧向老夫人,老人竟如夢方醒,伸了伸雙臂不好意思的笑道:“說著說著怎麽就睡了,真是年歲不饒人呀!”
三人中隻有靜賢明了,她換下僧衣對老夫人施禮道:“我這比丘尼是做不成了,還請您老垂愛,收留小女!”
老夫人早有此念,隻是礙於其出家人身份,靜賢話一出口,即刻歡喜應承,靜賢複又拜下。
自從做了姐妹,柳嫣和董慧更是整日的粘在一起,兩個各有往事的淪落之人在老夫人的羽翼下逐漸快意起來。
……
老夫人膝下兩個兒子,長子王匡在上白,也是乞活軍的一位首領。
傍晚,王匡的信使到了,送信之人是他的心腹。王越看過書信,便欲即刻毀掉,剛找好用具卻有家人通報,自己的兩位下屬來訪,他忙不迭把信件塞進內宅的木箱內,便去迎那二人。
送走客人,王越急忙回到內宅,打開木箱再看時,那書信卻早已不見了。回想剛剛那位家人匆匆而去,便抽身追了出去。
急急來到馬廄,馬也不見了。這馬外人難以駕馭,王越頃刻便明白了十分,不及再想,拔腿追出了門外。
王越如此情急,全係那封要命的書信。
王匡信中說,近日司空李農探問高僧“佛圖澄”時,這大和尚竟連發慨歎,隱語暗示後趙王命不久矣,且其族已臨末勢,後趙運勢將竭。李農驚異,權衡之下囑乞活軍早做籌謀,以備不測。這樣一封書信怎能落入他人之手,如傳至宮中豈非塌天巨禍!
王越放足狂奔,追至寨外,遠處一騎快馬正向南疾馳,偏偏就是鄴城方向。這可如何是好?王越隻身一人,眼見無望,隻急得冷汗遍體。
就在他驚慌無措之際,陡見兩條黑影齊齊射向那奔馬,眨眼間馬便停了下來。王越見狀不再遲疑,身軀連縱奔了過去。
截住快馬的是兩個頭纏黑巾之人,一張口卻是柳嫣和董慧兩個妹妹。王越喜不自勝,急上前扭住那家人,幸好書信正在懷中。
喝問之下,那人竟悍無懼色,咬緊牙關不發一言,王越恨極,揮手一刀取了其性命。
二女及時現身解了燃眉之急,可謂神兵天降。
原來,柳嫣奉老夫人之命來找王越,卻見那家人由內宅而出,神色狡黠,於是叫上董慧跟隨而去。見其去馬廄牽馬,二人便先行伏於路上,這才幫王越渡過一劫。
王越笑問:“你怎知不是我派他辦事?”
柳嫣麵現得色:“那人神色慌亂異於平日,且你的馬何時借予他人?再者,即便有誤,我等又不傷他性命,印證一下也就是了,也免得有失。”
柳嫣和董慧兩人相學互補,武功均有長進,危難之時解了王越之憂。
老夫人自然喜不自勝,但高興之餘依然責備:“今日之事權當戲耍,何不告知你兄處置,以後再不許任性涉險!”疼愛之心昭然語間,二人淪落異鄉,卻仍有親人牽掛,又何其幸也。
……
嶺南幫自除卻內患又日漸興盛,來投者絡繹不絕,寨內英豪齊聚,儼然已據江南武林半壁之勢。
而此時的白冠也已秘密潛回曆陽。除原班人馬外,石苞還從內衛中抽出部分精英撥給白冠,這位
“樂平公”的意思很明確,最大限度的剿滅江南武林人物,避免將來有亂時這些血性之人推波助瀾。
還是那句話,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白冠前腳剛到,李懷隨後就來了。
現在白冠可是李懷的頂頭上司,但二人向來是不以尊卑論高下的,他們之間隻有利益二字,誰恭維誰那要看誰用得著誰。他們都知道,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有一點到頗具共性,那就是全都麵善心黑,陰狠狡詐。
李懷一見白冠便先自譏諷道:“白統領,那個周童可是已然伏誅?他可是大半年都沒有消息了。”
望著麵罩上挖苦的眼神,白冠訕笑道:“豈能這麽容易,不知哪裏竄出個野種,生生給攪黃了!”
白冠明顯話裏有話,李懷不覺一愣:“到底是誰?”
“那人固然藏拙,但細細回味,卻有仁兄的影像,豈非咄咄怪事!”
“這怎麽會!”李懷聞言心中一緊,難道是……“你一定看錯了,那孽障雖不助我,可也斷不會胳膊肘往外拐。”
白冠笑了笑:“那倒是,不過兄台也不必介意,該是我看錯了,我們還是聊聊正事吧。”
“這次還是你挖坑,我來引路。不過這坑須挖得再深些,免得再跳了出去,以至功敗垂成。”李懷仍有些埋怨的說。
白冠給李懷斟上茶,不無憂慮道:“兄台還是認定威武堂走漏了消息?我看我們彼此都須慎重些,你那些人可是雜得很。”
“這是自然,慎重些總不會有壞處。”白冠的話說得中肯,李懷自然能聽得出好賴話,其實幾次事件過後他也感到奇怪,那些人是怎麽得到消息的呢?
兩人殫精竭慮的一番籌劃,一個巨大的深坑已隱隱張開了血口。
……
數月間,各地一直處於平靜之中,柳儒雅也抓緊這難得的時機布置盟內事務。近日西山密營的人馬也配齊了,有馮儼蔣兆等坐鎮調教,柳儒雅也不用費心,他所關心的還是乞字軍的消息。
柳儒雅之所以關注乞字軍,還是因為在北境活動的乞活軍,他認為這兩者一定有某種聯係。雖然乞活軍目前已大部投靠後趙,但他相信,後趙朝廷一旦有大的閃失,這些人就一定會蜂擁再起,而歃血盟練就的尖刀就可派上用場,但前提是必須與其建立聯係,否則一切都是枉然。
前日,他與錢君如拜訪了一位老道士。那道人說,觀己酉,天呈奇象,似不利於羯胡,漢民有望矣!道士所言更讓柳儒雅心急,他準備親自去廬江會一會那些人。
然而,令柳儒雅沒想到的是,乞字軍的底沒有摸到,卻先傳來了威武堂的消息。
武震遣人來報,在曆陽查到了白冠師徒的行蹤。
這絕不是什麽好消息,白冠一定是騰出了身手,接下來就該興風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