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295.歸來

  下晌從容國公府回來,直到入夜,君靈馨都覺得陸哲不對勁。


  在君靈馨嫁進來之前,陸哲是有通房丫頭的,大家族的公子大部分都如此。也有例外,容元楓容元誠成親之前都沒碰過女人。


  按照規矩,公主下嫁,陸家乖覺地把陸哲身邊的女人都提前打發掉了,主要是怕有不安分的,妄圖在君靈馨這個正妻之前生下孩子,那是十分忌諱的。


  這不代表娶了君靈馨,陸哲就不能碰別的女人,但不管是納妾還是找通房,按理都該君靈馨為他安排。


  曾經君靈馨倒是巴望著陸哲趕緊納妾,或者染指她的丫鬟,但除了中間夫妻倆聯手坑騙的孟嫻之外,陸哲對其他女人並未表現出任何興趣。而他對孟嫻的興趣,也並非是對孟嫻這個人,而是看中了孟家。


  從陸哲昨夜回來到現在,君靈馨能感覺到他壓抑著欲望。君靈馨拒絕,陸哲並沒有把她怎麽著,本就讓君靈馨十分意外。但她以為,今夜陸哲定然會找個丫鬟到書房伺候,不會留在她這兒的。


  結果,等君靈馨沐浴過後,發現陸哲隻穿著裏衣躺在床上,把剛滿月的兒子放在他胸口,晃著孩子玩兒。


  君靈馨覺得,見鬼了……這,還是那個曾經陰冷如毒蛇般的陸哲嗎?

  白日的事,君靈馨懷疑陸哲是偽裝出來,為了討容家人歡心的。但如今關起門在自己屋裏,陸哲似乎也沒有偽裝下去的必要了。


  陸哲轉頭,看到君靈馨,笑意淡了些,“杵在那裏做什麽?”


  君靈馨緊張的時候都會無意識地扯袖子,她斂眸道,“你一路勞頓,需要好好休息,要不我帶著孩子到書房睡吧。”


  君靈馨如今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兒子,夜裏睡覺也在一個房中,不怕孩子吵鬧,生怕孩子出事,不敢離太遠。


  陸哲抱著孩子坐起來,皺眉看著君靈馨,“怎麽?你之前以為我死了,如今看到我回來,忍不了了?想走?”


  君靈馨出於對陸哲一直以來的懼怕,下意識地搖頭,“不,我沒有……”


  陸哲沉默了片刻,“你要真想走,我不攔著。畢竟當初成親,你我都是不情不願。”


  君靈馨愣愣怔怔地看著陸哲,“我可以帶孩子走?”


  陸哲毫不猶豫地搖頭,“你走,孩子必須留下。這是我兒子,你想帶到哪裏去?以後你要另嫁他人,我絕不幹涉。”


  君靈馨麵色一白,“我不要跟孩子分開!那是我生的!除非你讓我帶著孩子一起走,否則我不走!”


  陸哲輕哼,“急什麽?我不是趕你走,隻是給你一個自由的機會,要不要,隨便你。反正你離開陸家,也有去處,你祖母和你娘都會關照你,君紫桓也不會讓人欺負你,以後就能過安樂無憂的舒心日子。”


  君靈馨聞言,隻覺莫名委屈,又扯了下衣袖,走過來,脫掉鞋襪上床去。


  但因為陸哲躺在外側,君靈馨要過去,就得從他身上跨過去。


  陸哲看著君靈馨明明很慌,卻強裝鎮定的模樣,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在君靈馨要爬到床內側的時候,突然抬腿擋住了她。


  君靈馨嚇了一跳,輕呼一聲,撲倒在陸哲身上。


  “你不是說得兩個月,現在就迫不及待對我投懷送抱?”陸哲隻有一隻手,抱著兒子,並沒有碰君靈馨,開口便是戲謔。


  君靈馨羞憤氣惱,卻也不敢頂撞陸哲,笨拙地爬起來,到了床內側,背對著陸哲躺下,拉過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她不知道陸哲真變了還是裝的,總之讓她跟孩子分開,這種自由她不要。


  陸哲瞥了一下君靈馨,覺得這女人生了孩子後,真是跟從前不一樣了,看起來順眼很多。


  孩子突然哇哇哭了起來,陸哲皺眉,“兒子餓了。”


  君靈馨本來緊張地想要轉身,聞言卻僵住,陸哲在旁邊,她怎麽給孩子喂奶?

  見君靈馨不動,陸哲踢了一下她的腿,“兒子餓了,快給他喂奶。你要睡著了,我幫你脫衣服。”


  君靈馨滿麵通紅地起身,垂著頭把孩子抱過去,背對著陸哲坐在床上,解開衣服給孩子哺乳。


  身後傳來陸哲調笑的聲音,“你身上哪裏我沒見過?轉過來給我瞧瞧。”


  君靈馨身子一抖,差點把兒子給扔了。


  “也不知道什麽味兒……”陸哲仿佛自言自語。


  君靈馨:……


  君靈馨以為陸哲會找個女人紓解,但他並沒有。君靈馨以為陸哲會按捺不住對她如何,但也沒有。


  夜深了,陸哲和兒子都睡著了,君靈馨卻輾轉難眠,感覺這次回來的陸哲跟從前判若兩人,她越想越覺得怪異,腦中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該不會真的有人為了假扮陸哲,把左手都砍了吧?


  君靈馨實在睡不著,鬼使神差地翻了個身子,麵對陸哲,小心翼翼地掀起陸哲的被子,想看看他的左臂是不是原來那樣。


  君靈馨才剛摸到陸哲空空的袖管,就被一股大力抱了過去。


  “怎麽?我忍得住,你卻忍不住了?”陸哲呼出的熱氣在君靈馨耳畔,讓她整個人都繃緊了。


  “不是……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君靈馨感覺到陸哲的手在她身上遊走,簡直欲哭無淚。


  陸哲輕哼一聲,抓住君靈馨的手往下拽了拽,意有所指,“管你什麽意思……”


  五月初九。


  天光大亮,尤霧一身紅裙,粉麵含春,神情慵懶,坐在窗邊看了一會兒花圃裏豔麗的花,放下茶杯,“阿誠,我們真的該去給娘敬茶了。”


  容元誠坐在不遠處,麵前放著一個木架子,上麵是傾斜的畫板,他手中拿著一支元秋特製的炭筆,正在認真作畫。


  這是元秋先前教容元誠的素描。其實元秋對此也不太懂,隻是跟容元誠提了還有這樣的作畫方式,容元誠很感興趣,嚐試了一下,覺得挺有意思的。也沒什麽固定的章法,他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作畫,先前畫了一幅觀瀾院的景色,得了元秋誇讚,說他天賦極好。


  這會兒容元誠正在給尤霧畫肖像,輪廓已經完成了。


  聽到尤霧第三次催促,容元誠微微搖頭,“急什麽?我們得去晚一些。”


  尤霧愣了一下,“為什麽?一直讓娘等著不好吧?”


  容元誠笑意清雋,“去太早,會被人笑話我不行的。”


  尤霧嘴角抽搐,臉上也飄來兩朵紅雲。


  這事兒,尤霧最有發言權。兩人昨日午時前便入了洞房,個中銷魂滋味兒自不必說,上一頓飯是半夜吃的,容元誠說要補充體力……


  “走。”尤霧起身。


  容元誠看了看他的畫,放下畫筆,“好吧,看來娘子很想早點給婆婆敬茶。”


  尤霧輕咳,“說人話。”這男人怎麽越來越沒正形了,一開始認識的容元誠分明是個正經人。


  容元誠表示,夫妻之間太正經,怎麽多子多福?


  出了元寶居,容元誠拉住走得太快的尤霧,讓她放慢腳步,“尤小霧你不是說不舒服嗎?為什麽健步如飛?”


  尤霧敏銳地察覺有坑,想了想,模仿君靈月的樣子,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捏著嗓子說,“我真的好累……”


  話落,容元誠笑了,尤霧捂臉,她自己先受不了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太做作了。君靈月是真的溫柔如水,尤霧表示她是真的不懂什麽叫淑女,也學不來。


  容元誠帶著尤霧走進清容院,就見一顆小腦袋從正廳門口縮了進去。


  房中便傳出容元順歡快雀躍的聲音,“來啦來啦!”


  容元誠和尤霧雙雙跪在容嵐麵前,給她敬茶。


  容嵐笑容滿麵,喝了茶,給了尤霧紅包。


  尤霧叫娘叫得很順口,絲毫沒有覺得不自在。她感恩當下擁有的一切,直到此時此刻,依舊會有種身處美夢之中的感覺。


  段嶸看著一對新人甜蜜的模樣,再看看跟容元順一起衝過去問容元誠和尤霧討要紅包的段雲鶴,覺得他想要抱上重孫,且有得等呢。


  “師姐該叫我三姐,我還得給你紅包,真是的。”元秋笑著,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給尤霧。


  “不管,反正我還是叫你小師妹。”尤霧說著也笑了。


  一個人高冷還是愛笑,有時候不是與生俱來的性格,隻是環境造就的某個時期的狀態罷了。


  辛夫人不在,容元誠說等她回來,再正式給她敬茶。


  值得一提的是,當初被姬昶秘密送來萬安城找元秋求助的愛妾小蓮,出了月子之後,被安排帶著孩子搬去了城郊的別院住,如今並不在容家。


  段雲鶴是專程回來喝喜酒的,也就在家待了兩日,又匆匆忙忙出京辦事去了。他要對得起容嵐給他封的這個王位,讓天下人都知道,作為容嵐的義子,他並不是隻會賺錢。


  過幾日,元秋再次收到了蘇默的信,是他當時在青陽城寫來的。


  這封信裏,對於姬暽的底細,鬼麵人是不是容元風,並沒有太大的進展,隻是告訴元秋,查到了什麽新的線索,但這些線索尚未串起來。


  蘇默提到他偶然結識了一個鐵匠鋪的小夥子,名字叫阿鬆,人很好,還送了他一把很趁手的菜刀,他到時會帶回來送給容嵐。


  元秋看著蘇默生動有趣的描述,都能想象到蘇默在鬧市中被一個高高壯壯的陌生男人摟著帶走時無奈的模樣,覺得很可樂。


  蘇默經常寫信回來,雖然有延遲,但隔三差五總能收到,有時候是連續幾日天天有。


  次日,元秋就收到了下一封信,這封信中出現了十分關鍵的信息。


  蘇默在姬暽生活的青陽城和青魅生活的柏木城中間山頂的姻緣石上,發現了青魅刻上去的兩個字。他在柏木城韋家發現了一些證據,指向青魅愛戀的人是容元風,但蘇默抓到了韋鶴,證明那些東西是有人故意為之,極可能是偽造的。


  一下子,很多事,都明晰了。


  至少,可以確定幕後主使是姬暽本人,因為別人差遣不動青魅。


  那麽姬暽最開始給容嵐的那封滿紙透著苦衷和無辜的信,以及後來放走陸哲,傳回來的消息,不攻自破。


  “果真是他。”容嵐麵色微沉。


  “既如此,想來他就是鬼道人的兒子了。讓鬼道人除掉蘇默這個心腹大患,他便可以為所欲為。”元秋冷聲說。不管是年紀,還是迄今為止得到的所有線索,她都想不到別的可能。


  原因很簡單,鬼道人一定跟姬暽那夥人有關,他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屈居任何人之下,那麽,必然是姬暽了。


  倘若鬼道人的兒子是姬暽的屬下,鬼道人想要除掉的第一個擋他兒子路的人,該是姬暽才對。


  “但暫時無法確定齊天城那人,是不是娘的侄兒。”容元誠若有所思。


  元秋看向容嵐,“娘,如果那是表哥,目前的線索,已經可以推斷,他是被姬暽控製的,並非主謀。如果不是表哥,是姬暽找人冒充,想借此控製我們,亦不無可能。為今之計,做好最壞的打算,但不要放棄希望,蘇默一定會處理好的。我們在家等待消息,謹慎為上。”


  容嵐微歎,“秋兒說得對。你們不必擔心我,那件事我有心理準備。我希望元風活著,但如果姬暽的義子不是元風,未必是壞事。”


  “依我看,蘇默到齊天城,直接先把姬暽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控製住,接下來什麽都好辦了。”元秋想了想說。


  容元朗點頭,“姐夫肯定會這麽幹的,他跟姐姐心有靈犀!”


  “娘,蘇默給你準備了禮物呢。”元秋對容嵐說。


  容嵐輕笑,“嗯,我知道,一把極好的菜刀。等他回來,我用那刀切菜,給他做好吃的補補身子。”


  此時西遼國齊天城中,青雷看著蘇默吃了一盤青菜就放下筷子,不由皺眉,“主子,我知道這菜不如家裏,但你也不能不吃啊!才兩天,你都瘦了!”


  蘇默捏了一下自己的臉,“真瘦了?”


  青雷重重點頭,“真的!”


  “那就好。”蘇默很淡定地說,“我故意的。”


  青雷一臉懵,“主子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餓瘦了,等回到家,讓夫人心疼你?”


  蘇默眸光涼涼地看著青雷,“我有那麽矯情嗎?秋兒心疼我,這件事還需要驗證?”


  青雷下意識地點頭,又立刻搖頭,“沒有!不用!”


  “追上姬鳳淵了嗎?”蘇默又問。


  “應該很快就有消息!姬鳳淵還打算回一趟姚家,不會走太遠!”青雷正色道,“不過主子為什麽要把他追回來?”


  “因為西遼國需要一個皇帝。”蘇默說。


  青雷盯著蘇默,心想這不就是嗎?當初讓姬鳳淵走,不就是為了給蘇默騰位置,用不上姬鳳淵。


  “我還有別的事要做。”蘇默話落起身。


  青雷端著一盤肉追上去,“主子你再吃點兒,餓著怎麽行?”


  “沒事,我跟辛姑姑要了些補藥,保證會瘦,但不影響精力和體能。”蘇默說。


  青雷一頭霧水,就聽蘇默說,“不過要瘦成姬暽那樣,還需要些日子,這件事不能告訴秋兒。”


  “為什麽?”青雷表示他家主子和夫人之間不是向來言無不盡嗎?


  蘇默輕笑,“當然是等回家讓秋兒心疼我了。”


  青雷:……剛剛是誰說,他沒有這麽矯情的?又是誰說,這件事不需要驗證的?


  “這叫情趣,你這個老光棍兒不懂。”蘇默再次對青雷的光棍兒思維表示嫌棄。


  青雷輕咳,又嘿嘿一笑,“屬下是不懂,這次辦完事回家,得讓夫人給屬下發媳婦兒!我們四個都要媳婦兒!”


  等蘇默走後,青雷才反應過來,蘇默之所以把姬鳳淵找回來,是因為他自己打算假扮姬暽!為了對付鬼道人,真是太拚了。不過事關重大,交給別人,確實不穩妥。


  才獲得自由沒兩天就被半路截回來的姬鳳淵,當天夜裏就被帶到了蘇默麵前,心氣十分不順。


  他正騎著馬兒哼著小曲兒啃著雞腿兒悠哉悠哉地走著,突然出現兩個蒙麵大漢,說是蘇默的屬下,請他回齊天城。


  姬鳳淵當然覺得這是圈套!是蘇默讓他走的,怎麽可能這麽快找他回去!定然是敵人!

  於是,姬鳳淵跟蘇默派去的兩個屬下幹了一架,無奈那兩人之中有一個是曾經青冥樓的長老級別高手,完虐姬鳳淵。因為蘇默說事情緊急,為了不耽誤時間,那兩位懶得跟姬鳳淵廢話,把他打暈裝麻袋裏扛回來的……


  因此,姬鳳淵此時站在蘇默麵前,臉色難看,渾身呼呼往外冒寒氣,滿臉寫著“我很不爽”。


  “如果你想走的話……”蘇默說。


  姬鳳淵冷哼,“什麽意思?來都來了,你又讓我走?”


  蘇默點頭,“既然你這麽說的話,那我隻能讓你留下了。”


  姬鳳淵:……什麽鬼?他又中了蘇默的套路!想扇自己兩巴掌!


  “你假扮我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麽還需要我回來?你不是總覺得我很蠢嗎?”姬鳳淵沒好氣地問。


  “如今需要你假扮我。”蘇默說。


  姬鳳淵目瞪口呆,“我?假扮你?開什麽玩笑?”


  蘇默微微搖頭,“不要誤會,不是讓你假扮蘇默,是讓你假扮蘇默假扮的姬鳳淵。”


  姬鳳淵腦殼疼……但他又不傻,已經反應過來,明白了蘇默的意思。姬鳳淵接下來隻需要做自己,但要讓敵人以為,他是蘇默假扮的。因為逃走的鬼麵人,知道坐在西遼皇位上的人是蘇默。


  “你這是讓我回來給你擋槍?”姬鳳淵輕哼。


  “你想多了,你沒這個本事。隻需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好,少說話,少做事,減少被人發現你不是我的可能,其他的事情我來安排。”蘇默說。


  姬鳳淵表示,他跟蘇默完全無法溝通……


  不過,回都回了,姬鳳淵也不能認慫。


  於是,過了一夜,西遼國的皇帝又變成了真正的姬鳳淵,而蘇默隱入暗中,專心……挨餓……


  姬暽被蘇默轉移到了一個十分隱秘,除了他和青雷之外沒人知道的地方。


  蘇默一邊調查當年容家的事,一邊吩咐姬鳳淵繼續整頓西遼皇室和臣子,一邊模仿姬暽的言行舉止,一邊思念元秋。


  鬼道人是死是活,何時會出現,蘇默並不知道,但他要做好準備。這是他們的心腹大患,必須除掉,否則以後都無法安寧。


  清晨時分,霧氣蒙蒙。


  南詔國最南部的海岸邊,一個枯瘦的老者抱著一塊浮木漂到岸邊,艱難地爬了上來,渾身濕漉漉地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等到太陽升起來,穿雲破霧,老者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喃喃自語,沙啞低沉,“蘇默……本尊定讓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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