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355.上元節
初二一早,元秋醒來,不見蘇默和孩子在身邊,喚了一聲,“阿默!”
蘇默抱著兒子從屏風後快步走進來,“秋兒醒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元秋伸手,蘇默到床邊坐下,放下兒子,抱住了元秋,見她臉色不太好,心中一緊,“怎麽了?”
元秋靠在蘇默胸前,摟住他的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事,方才做噩夢,夢到去年初二的事了。”
去年大年初二,蘇默被鬼道人設計騙到摘星山頂,中毒跌落懸崖。轉眼一年過去,元秋昨夜臨睡前想到了去年的事,沒想到竟又入了夢。
蘇默輕撫著元秋的後背,“我在呢,好好的。”
夫妻倆靜靜相擁,元秋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有了孩子之後,她更加珍惜如今擁有的一切,也更害怕分離。
“青辰呢?”元秋見蘇默隻把兒子抱進來,便問女兒在哪裏。
蘇默放開元秋,到外間把容青辰小姑娘也抱了進來。他是想讓元秋多睡會兒,怕孩子醒得早會哭鬧,吵到元秋,所以就把搖籃搬到了外麵。
容青辰已經醒了,元秋給她喂了奶,容修景也醒了,正好換他。
一開始給孩子喂奶的時候,元秋讓蘇默回避,她覺得有點尷尬。
蘇默說沒關係,結果後來他會主動避開,不是因為別的,是怕自己自製力不行……
蘇默決定今日一直陪著元秋不出門,誰知半晌的時候,鬼道人竟然主動過來找他們。
事情是過去了,如今鬼道人沒有能力,也不會再傷到他們,但在蘇默“墜崖一周年”的日子,元秋並不想看到鬼道人。
偏偏鬼道人也沒忘記去年發生了什麽,似乎就是專門為這件事來的。
“去年的事是老夫的錯,今日來給你們道個歉。”鬼道人落座,就來了這麽一句。
“竟然能聽到師公給人道歉,真是活久見。”元秋輕哼。
鬼道人愣住,“活久見?這是何意?”
“隻要活得時間足夠久,什麽事都能見到……的簡略說法。”元秋說。
鬼道人皺了皺眉,“丫頭你還是對我心有不滿啊!”
“不行嗎?”元秋反問。
鬼道人搖頭,“無妨,其實老夫也不喜歡你跟蘇默。隻要你們對奕兒好,其他的不重要。”
“師公隻是來道歉的?那說完就可以走了。”元秋說。
“不是。”鬼道人再次搖頭,“今日我突然想起,去年我沒能把蘇默給殺了,是正巧有人在懸崖下麵救他。最近也沒聽你們提過那楚家,到現在都還沒動靜?”
元秋神色一正,“師公問得正好。你是親自去過楚家的,當初跟我們說的那些,就是你知道的全部嗎?如果有所隱瞞的話,現在就說清楚!”
鬼道人皺眉,“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是,一直沒有動靜。周老和青風先後過去,都沒了消息,已經很久了。”元秋說。
“我早跟你們說了,那楚家很邪門兒,雖然隻是猜測,但我真懷疑我那孽徒蘇顏就在楚家,不然當初我不會中毒險些丟了命!”鬼道人冷哼,“至於其他的,我真不知道,該說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沒什麽好隱瞞的!如今我跟奕兒都指望你們養活,當然不希望你們出事!”
“所以師公隻是因為想到去年你殺蘇默失敗的原因,進而想起楚家,過來問問消息?”元秋蹙眉。
“沒錯!”鬼道人點頭,“老夫這是關心你們!別不識好歹!”
元秋語氣幽幽,“那我還要謝謝您老人家關心?雖然這關心毫無用處。”
“謝就不必了!”鬼道人沒好氣地用拐杖搗了一下地,站起身來往外走,“你趕緊出了月子,老夫要接著教你毒術,不然等那蘇顏找上門來,你們都得完!別怪老夫沒提醒你們,除了元秋丫頭,容家其他人都沒可能是蘇顏的對手。你雖然足夠聰明,但現在的實力還不夠!”
元秋麵色一凝,“好,那就請師公好好準備一下,教我點真正厲害的。”
“廢話!”鬼道人說著,已經拄著拐杖出了門。一開始他需要有人牽著,才能在府中走動,但如今他對容家各處都非常熟悉了。
不過除了帶著青修奕出來散步之外,鬼道人幾乎沒有自己出過門。這回專門選在元秋和蘇默最不待見他的日子,一個人主動跑來觀瀾院,倒是真心在關心元秋和容家。要知道自從找到重孫,鬼道人就停了教元秋毒術這件事,也跟元秋當時快生了,以及如今正在坐月子有關係。本來元秋還以為等她出了月子,又得去求著鬼道人教她,沒想到鬼道人自己上心了。
“蘇顏……”元秋若有所思,“算起來,她是我的師姑。聽師公的意思,蘇顏是個野心頗大的女人,她真的會在楚家隱居這麽多年嗎?可若沒隱居,又活著的話,師公早該找到她了,不至於這麽多年都沒有消息。”
蘇默點頭,“既然老家夥那麽篤定,寧可信其有,畢竟最了解蘇顏的就是他。”
“希望上元節之前能有周老和青風的消息。”元秋這麽說,但心中一直是有擔憂的。曾經的毒術至尊,元秋和蘇默眼中最強的敵人鬼道人去闖楚家,結果什麽都沒查到,也沒見到真正的楚家人,就差點把命丟了,狼狽逃出。
元秋覺得鬼道人方才的話很有道理。不管鬼道人口中的孽徒蘇顏是否真在楚家,至少楚家有一位毒術不在鬼道人之下的高人這件事是可以確定的。而元秋在毒術上的造詣還不夠,她並沒有等到出月子再重新開始學,而是讓蘇默把她先前看過的古籍和寫的幾大本筆記拿過來,正好打發坐月子無聊的時間。
容嵐再次見到元秋的時候,她剛把孩子喂飽,就捧起了一本厚厚的書。
容嵐微歎,隻提醒元秋要注意休息,月子裏不能熬夜,會傷眼睛傷身體。
雖然還在正月,但容元誠已經做好安排,正在推進三國一統的進程。
關於此事,元秋知道定然不簡單,因為他們想要避免再生出波折,就得做好縝密穩妥的計劃,不要再增加無謂的傷亡。
但元秋和蘇默並未過問,容元誠也不讓他們操心,他做主,容元楓和君紫桓輔助,迄今為止一切順利。
去年被接來容家的林鬆一家人,早已適應了容家的生活。林重夫婦平素幫忙照顧府中的孩子,打理花木,做些力所能及的雜活。雖然有下人,但他們不習慣被伺候,也不習慣一直閑著,有事幹更開心。林鬆除了陪著白蘭到醫院去之外,很少出門。而白蘭的娘家人在萬安城定居,她兄長的店鋪生意不錯,生活也越來越好了。
年前才來到萬安城的姚家人,在異國他鄉度過了第一個新年。姚老爺子到萬安城之後,元秋曾親自去給他醫治,如今恢複得不錯。姚遠經常跑來容家,但很少過來找蘇默和元秋,一般都是去找容元誠聊天,或者穿上熊熊玩偶服去跟孩子們玩兒。
馮金寶過去的一年經曆了人生大起大落,新年跟新的親人在一處時是歡喜快樂的,但夜深人靜,他獨自躺在床上,想到已經入土的馮家人,仍會禁不住淚流滿麵。
真相已經查清,仇人已得到報應,馮金寶決意往前看,日子總是要過的。他跟段雲鶴商量好,等過了上元節之後就一起到西遼國去。差不多跟容元誠的安排同步,待西遼國正式歸屬於東明,他們就可以將醫院這種模式擴展到更多需要的地方,現在已經在做前期的準備了。
而如今容府裏最焦慮的人,要數除夕那日過來問蘇默為什麽他的外甥還沒到的謝鏡辭了。
謝鏡辭的臉一直在用元秋給的藥,情況有所改善,但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他沒出過門,因為用藥期間不能戴自己的人皮麵具,隻能戴普通的不貼臉的麵具遮掩,但大白天戴著麵具在外麵走動會顯得很奇怪。
除夕那日謝鏡辭就說,若是到了上元節他的外甥還是沒有消息,他就要親自去接。
數著日子,等啊等,半個月過去,明日就是上元節了,可蘇默派去南詔接謝靜語兒子的人並沒有回來。上次傳回來的消息,還是青雲說找到了那孩子。
“西遼冬季冰天雪地,路不好走,尤其是帶著那麽小的孩子,現在沒到,並不代表出了事。”蘇默對謝鏡辭說,“不過如果你坐不住,可以去迎一下,我告訴你怎麽跟他們聯絡。”
謝鏡辭點頭,“我知道許是路上耽擱了,但我還是放心不下,明日一早我就出發南下去接!”
蘇默請了一位原青冥樓的老者隨行保護謝鏡辭,謝鏡辭並沒有拒絕。他曾經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但經過先前的事,他現在很有自知之明。
上元節是容家龍鳳胎滿月的日子。
三公主平安誕下一對龍鳳胎的事情,早已傳遍萬安城,百姓都說元秋是最有福氣的人。因為元秋牽頭在萬安城建造的第一座醫院,給百姓求醫問藥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元秋也親自出手救治過一些重症急症的百姓,且親自給兩個民婦接過生,這些事都讓她獲得了百姓由衷的愛戴和尊重。甚至可以說,容嵐當初意外登上皇位,並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元秋在其中功不可沒。
給龍鳳胎取名的護國寺住持慧明大師,這日一早又派他的弟子淨悟小和尚送來了他給龍鳳胎的禮物,是兩塊一看就十分不凡的玉佩,容嵐給龍鳳胎戴上了。
元秋手腕上還戴著蘇默從慧明大師那裏討來的菩提珠,容嵐說讓她不要摘下。
容家給龍鳳胎辦滿月酒,隻請了平素常來往的親友。明家、祝家、齊家、孟家、君家,以及不用請也肯定會來的陸哲一家。
齊明一手抱著孟青岩,一手扶著孟儷,把她送來元秋這裏,就帶著兒子到湖邊暖閣去了。
孟儷進門時,剛出月子的元秋才沐浴更衣過,正在梳頭。因為祝老國公到了,想看孩子,蘇默送兩個寶寶到暖閣去了。
元秋先前清瘦,如今生了孩子後,麵龐紅潤飽滿,身形更加玲瓏有致,一舉一動都多了些成熟溫柔的風情。
孟儷在元秋身旁落座,看著元秋清麗絕豔的小臉,笑言,“人跟人真是不能比。當初我生青岩,好久沒緩過來,幾個月都憔悴虛弱。你一次生了兩個孩子,一個月就恢複得這麽好,比先前更美了。”
元秋點頭,“嗯,確實,我也這麽覺得。”
孟儷再看,有些驚訝,“上次我就想說,你眼角的胎記淡了很多,今日我不細看都沒注意到。”
元秋看了一眼銅鏡中,她眼角的胎記是越來越淺了,若是化妝的話,就根本看不到了。或許跟生孩子有關係,但其實元秋一直在用藥想要把胎記去掉,不是因為覺得不好看,是那樣太顯眼,易容的時候都要另外想辦法遮掩。
齊穎來不了,明雅婷和明雅若姐妹還沒到,孟儷跟元秋閑聊時,提起了她的妹妹孟嫻。
元秋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孟嫻這個名字了。
其實最開始元秋對孟嫻有好感,她們一度關係不錯,甚至孟家曾經動過想讓孟嫻嫁給容元誠的心思,不過當時容元誠並不想成親。後來孟嫻的轉變和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元秋知情的時候,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成了事實。她不是沒想過幫孟嫻,事實上她也真的救過孟嫻的命,但孟嫻並不領情,且對她敵意很重。即便孟嫻並不知道元秋嫁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藍羽公子,但心態失衡導致她對元秋的嫉妒心太重。
“她如今可好?”元秋問了一句。
孟儷深深歎氣,“去年受傷之後,爹就把小妹送到了莊子裏去養病,後來我嫁到齊家,又懷了身孕,隻到莊子裏看過她一回,那是兩個月前了。當時小妹整個人呆呆的,見了我也不說話,我跟她說什麽,都像是沒聽見。青岩到她身邊去,她竟一手把青岩給推開,若不是相公反應快,青岩就摔倒撞到石頭上了。”
“看來她還是沒想開。”元秋搖頭。
孟儷蹙眉,“是啊,我當時覺得她真是不可理喻。她遭遇的不幸,她自己是有錯的,卻始終不知反省,隻會怨天尤人。見她那般冷漠,我也寒了心,想著姐妹情分便就那樣了。誰知昨日我回娘家,我娘跟我說,小妹出家了。”
元秋愣住,“什麽?”
“她出家了,已經落發了。”孟儷再次歎氣,搖了搖頭,“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如今她已不在孟家的莊子裏,獨自到城外的秀清庵去了。我爹娘得到消息的時候,她把自己的頭發都給絞了,誰也攔不住。她本也沒希望再嫁人,我爹倒還好,祖母和我娘都很傷心,畢竟……唉,我當時聽說此事,心裏也有點難受,不過如今想想,若她真能看開,不再執念,也是好事吧。”
元秋想到最後一次見孟嫻時她的樣子,對於孟嫻突然出家這件事很是意外,不過如孟儷所言,未必是壞事。
孟儷知道元秋跟孟嫻先前鬧得不愉快,錯在孟嫻,今日提起,隻是想知會元秋孟嫻的近況,沒別的意思,很快就轉移話題,說起了孩子們。
萬安城外的秀清庵,香火並不旺盛,因為這裏不是尋常的尼姑庵,裏麵不少尼姑是官家貴族犯了錯的女子被懲戒才送到此處的。雖然秀清庵對外開放,隻接待女香客,但比起護國寺來,要冷清得多。
在上元節這樣的日子裏,秀清庵中隻有寥寥幾個女客前來燒香。坐落在摘星山北側的庵堂,原本常年就少見陽光,如今被積雪覆蓋,寒冷寂寥。
已經剃了頭的孟嫻,跪在一個素衣灰帽的中年尼姑麵前,叫了一聲,“師父。”
“靜寧,你家人若再來請,不如回去看看長輩,畢竟是生你養你的親人,不要斷了聯係。”中年尼姑容貌生得極好,但麵色蒼白,死氣沉沉,聲音也沒有什麽起伏,平靜得仿佛一潭死水。
法號靜寧的孟嫻恭敬點頭,“是,師父。”
孟嫻起身落座,猶豫片刻後,看著中年尼姑,小心翼翼地問,“師父先前跟我說藍羽公子就是蘇默,這件事,師父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