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第301章 傾覆

  「或許,麗江當年如果是和我在一起的話,我們現在都會過上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吧,說不定都會更好。」 

  秦明朗這麼感嘆了一句。 

  汪麗江這個名字,說實話,沈長恭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像是默認的,成了他的一個禁語,所以沒有人敢提。沈宅後頭那間大大的房間裡頭,一整間房間都很肅穆,掛著汪麗江的遺像,永遠點著香和燭,長明燈一直一直地亮著。像是一個,永遠都不會取消的靈堂。 

  那是沈長恭對於亡妻,長久以來的祭奠,一天都沒有少過。 

  秦明朗不止一次想過,若是當初麗江跟的是自己,那麼自己和沈長恭,現在應該都會過上不一樣的生活吧,也就不會有之後那麼多的事情了。 

  而自己這個最好的朋友,或許也會活得比現在開心的多,一輩子都會比現在這樣開心得多。 

  「麗江跟的是我,所以你的情況和我不一樣,自然是不會有我這些苦惱,也覺得我是偏執,但是你如果站在我的角度上,或許你會做和我一樣的事情。」 

  沈長恭還想據理力爭一下,畢竟,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他偏執了一輩子,總不可能就因為秦明朗的話而忽然頓悟什麼。 

  秦明朗輕嘆一口,搖了搖頭,「說實話,都這個歲數了,我倒不至於批判你什麼,這世界上,什麼事情是對還是錯,誰都說不好,沒有絕對的黑絕對的白,但是長恭啊,兒孫自有兒孫福,我起碼不會像你這麼偏激,你總不能總是因為有人和你意見相悖,就去懲罰別人,不是么?」 

  「他威脅我!用當年的事情!這不是意見相悖不相悖的緣故!」沈長恭有些激動,原本就不是個平和的脾氣,直接一拍茶桌。 

  茶桌上的杯杯碗碗震得一陣脆響,秦明朗只是動作平和地將茶杯茶碗重新擺好位置,才中肯地說道,「因為你的確做了,所以才讓人有了威脅的資本,只是威脅而已,又不是冤枉你,咱們都活到這個歲數了,再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輕重對錯都分不清楚,不合適吧?」 

  沈長恭說不出話來,面色鐵青,真要說行動派,他是絕對的行動派,但是口才上,他不如秦明朗,索性不再說話,端杯牛飲。 

  沈伯言站在門口,其實之後的話,他沒太聽進去了。 

  只記得依稀聽到了奶奶的名字,那個在沈家幾乎是忌諱一般的名字,誰也不能提,誰也不敢提。 

  依稀想到了沈宅後頭那個終日點著香和燭的房間,肅穆而壓抑的房間。 

  然後還有什麼內容,他就沒有聽進去了。 

  心裡頭是一片空洞洞的茫然,甚至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去思索,連是怎麼走去自己車位坐進駕駛座的都不知道。 

  安全帶也沒系,直接將車子開上馬路,開出好一段距離之後,似是終於忍無可忍,臉上表情一就是凝固的,目光飄得有些遠,終於開不下去了,將車子停在一旁的臨時停車帶上,打了雙閃燈,而後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 

  緊緊咬著牙關。 

  如果可以,沈伯言希望自己不知道這件事情。 

  一旦知道之後,像是墜入無邊黑洞,找不到脫身辦法,應該如何自處?他不知道。 

  照理說,對這樣的事情應該不會覺得是怎樣的衝擊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一直都知道沈長恭是怎樣強勢而不擇手段的一個極端的人。 

  沈伯言讀書時候考試因為老師少給他算了一分,他成了第二名,而後沒辦法作為年級第一上台致辭,儘管後來老師發現了失誤之後,馬上修改了過來,可是就因為這個,沈長恭就找人打斷了那老師的腿,並且讓學校辭退了那位老師。 

  後來慕又慈的事情,結局也是顯而易見的。沈伯言已經一早就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不按照沈長恭的意願去做去發展,他會有多極端地做出一些多激烈的舉動。 

  所以沈伯言一直都是嚴謹地活著,像一個設定好了固定程式的機器一般。因為其實很早就已經明白,或許就因為自己,一些小小的事情都能變成沈長恭懲罰他人的理由。 

  只是沈伯言真的是想象都沒辦法想象,沈長恭竟會對長安的父親做出這樣的事情。莫江源車禍事後,沈伯言不是沒找人跟進這件事情的,結論就是意外,因為巧合而發生的意外。 

  並不是人人都能像唐洵那樣細膩地抽絲剝繭做出分析,事實上唐洵也不想對這件事情做出評斷,畢竟能夠將這事情偽裝得如此像意外的,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他會對莫長安說,也無非是看在蘇鹿的面子上罷了。 

  於是沈伯言甚至沒有多想,尤其是莫江源還活著,人還活著,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只要人還在,就覺得,那就還算好,那就不算太壞了。 

  可現在,他知道的是什麼? 

  忽然之間的這個衝擊,讓他一時之間有些無法平復。 

  這早已經不是十八十九歲的那個青澀華年時,爺爺因為不喜歡他的女朋友就做出極端的事情。 

  這是莫長安啊,他的妻子啊,出事的那個,是他的岳父! 

  他唯一一次動心打算一生共度的女人。他甚至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幸福那麼近了,已有妻,將有女。 

  而現在,他要如何自處? 

  莫江源如果死了,怎麼辦?如果她知道了,怎麼辦? 

  喔,我爺爺害死了你父親,但你生的孩子還得跟我家姓。 

  這像話嗎? 

  就這麼將車子停在路邊,腦子裡亂作一堆,沒有辦法好好思考任何事情,手指抓著方向盤因為太用力,手指尖和手指骨節全部都是發白的。 

  終於是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盤,汽車發出短促的一聲鳴笛。 

  他忽然就覺得有些惶恐,像是因為這個事實,自己認知的一些事情,就這麼被傾覆了一樣。 

  有了驚惶,有了恐懼,忍不住會想,如果她離開,怎麼辦? 

  不由得想到了慕又慈說過的話,當你想到一個人離開你會難過,甚至連想到這個可能都無法忍受,那麼,這就是愛情。 

  他是這麼切身實際地感受到了,就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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