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墨黑的藥汁冒著熱氣,還散發著苦味。
每過一陣兒,李曉雪都會端著這樣一碗被她稱之為“補湯”的湯藥過來找他,然後看著他將其喝完。
麵對這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補湯”,沈仲辰突然覺得心好累。
他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有什麽意義。
“為什麽?”
李曉雪雙手捧住碗,正小口的吹著熱氣。
聽到沈仲辰的問話,她不解的停下動作,茫然的看向他,“啊?”
沈仲辰的雙眼猩紅,像是發怒的獅子,他手一推,將李曉雪手中裝著“補湯”的碗打翻,“我問你為什麽!”
滾燙的藥汁濺在李曉雪的手上,立馬紅了一大片。
可她根本顧不上自己被燙的手,她先是往一旁望了望,然後蹲下將碗裝在食盒裏,假裝沒有發生這一變故,“你這孩子,好好說話不行,還動手動腳的!哪裏來的這麽大的脾氣!”
李曉雪提起食盒,“等著,姨娘那裏還有熬好的補湯,姨娘這就去給你重新裝一碗來。”
沈仲辰一手用力的捏住李曉雪的手腕,不讓她離開,“姨娘真的以為你送來的是“補湯”?”
對上沈仲辰質問的眼神,李曉雪瞳孔一縮,嘴唇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沈仲辰見狀,笑了。
起初他像是冷笑,並未發出多大的聲音。後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聲越來越大,笑得越來越瘋狂。
“你什麽都知道!”
“你還是親手將“補湯”交到我手上,親自盯著我喝下去。”
“在你心裏,我到底是你什麽?”
“你既然這麽不想我活下去,那當初為何要生下我?”
麵對沈仲辰的連番質問,李曉雪神情很是緊張,她環顧四周,發現沒人出來後才小聲說道,“你瘋了?你叫這麽大聲做什麽!你想把人都招來嗎?”
“做什麽?”沈仲辰無力的說道,“我隻想知道答案而已。姨娘,你倒是回答我的問題啊!”
李曉雪眼神躲閃,“你別亂想了…”
“我亂想?”沈仲辰指著被藥汁浸濕的地麵,“我亂想?你敢說你不知道你每隔一段時間給我送來的“補湯”是毒藥?”
從最開始,沈仲辰就知道那補湯有問題。
他親眼見到大夫將抓好的藥交到沈夫人身邊的丫鬟手上,還叮囑她說這藥要是每月一副,不出五年內髒就會潰亂而亡。
而那包藥,轉眼就到了姨娘的手上。
姨娘笑著對自己說,這是給自己養身子的。
可是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親娘會親手將毒藥端給自己,並盯著自己將其喝完。
不想讓她為難的沈仲辰,一直默默喝下她送來的“補湯”,然後再催吐,將喝下去的都吐出來。
饒是如此,他的身子還是被毒性侵蝕著,若不是這次燕王爺替自己找來的姚神醫解毒,自己恐怕已經死了。
可最近,沈仲辰發現自己隻會一味隱忍退讓的姨娘並非什麽都不知。
她是知道“補湯”有問題的,卻還是以心疼自己為由,將“補湯”端給自己,讓自己喝下去。
沈仲辰將事情戳破,讓李曉雪避無可避。
她欲言又止的,過了好久才緩緩的說道,“這“補湯”又沒要你的命,隻是讓你體弱一點罷了…”
“姨娘沒本事,護不住你的。”李曉雪在辯解,也是在為自己開脫,“要是姨娘我不這麽做,你一定活不到現在。”
“你看看沈府上下,除了你,還有哪個庶子能活過十歲的?”
沈仲辰笑了,笑得十分淒涼,“這麽說,我還應該謝謝姨娘你了?”
“辰兒,你是姨娘親生的,姨娘怎麽會害你。”李曉雪繼續說道,“你聽話,一會兒姨娘再去給你端一碗“補湯”過來,你就當幫幫姨娘,將它喝下去好不好?”
“你和小小今天得罪了夫人,你要是不喝這“補湯”,她是消不了氣的!娘這可是為了你好啊!”
李曉雪說完就提起食盒急匆匆的走了。
沈仲辰看著她離開,眼裏那點微弱的光也跟著散了。
他真的很想死了一了百了。
活著有什麽意思呢?
他全身泄了力,就這樣躺在自己院子門前,望著天。
漆黑的黑,朵朵烏雲遮住了天上的月和滿天的星。
就像自己的人生,已經沒了所有光彩。
像是在跟自己短暫的一生做告別般,沈仲辰努力的回想著這一生自己經曆的開心的事。
然而思前想去,除了和思柒小姐短暫的相處讓他覺得快樂以外,他想不到別的。
或許在記憶深處中有快樂的日子,但是埋得太深了,沈仲辰已經不記得了。
想到房思柒,沈仲辰陡然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自己一定得見過思柒小姐之後才能死。
她好心的將更離送來保護自己,而自己在更離離開後就死了的話,她會不會自責?
而且自己和她還有婚約…
她會想要嫁給自己嗎?
若是她不想嫁給自己,還得讓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免得因為自己的死,沾上一個克夫的名聲。
對,自己要問清楚,免得自己做的決定,害了她。
想到這裏,沈仲辰迫切的想要見到房思柒。
他顧不上其他,找到已經睡下了陳淼,買通了門房,悄悄的溜出了府。
等到他快到房府大門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欠妥。
這樣直接登門,不僅見不到思柒小姐,反而還會給思柒小姐招來非議。
沈仲辰想了想,“陳淼,我記得更離離開之前,曾告訴過你如何聯係杜鵑吧?”
“啊?是的。”被叫醒的陳淼還有點懵,他茫然的應道。
“那好,你去聯係杜鵑,就說我今晚想和思柒小姐在芙蓉園見一麵,請她務必幫幫忙。”
“芙蓉園?”陳淼有點困惑的看了看天,“都這個點了,那裏應該關門了吧?”
“那裏的掌櫃很喜歡我的畫,我和他有點交情。”沈仲辰說道,“我去拜托他的話,他會願意讓我借用一會兒的。”
沈仲辰在腦中想了很多場所,想了想還是閉了園的芙蓉園最為妥帖。
若這次是自己和思柒小姐最後的一次見麵,那希望她對自己最後的印象,是好的。
“快去吧。”
沈仲辰讓陳淼走著去,而自己駕著馬車在路上狂奔。
在思柒小姐去到芙蓉園之前,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活到這麽大,這還是沈仲辰第一次主動為自己謀劃些什麽。
他很激動,身體裏源源不斷的力量在往外湧。
這種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