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遲早
那男子轉過身來,道:“打擾了,若是有人問起我們,請你幫忙遮掩。”他的眼光如寒冰一般,向韓一鳴一掃。韓一鳴禁不住輕輕一顫,他本不是多事之人,便道:“定當守口如瓶。”那男子笑道:“異日相逢,再行相謝。”說罷,左手兩指相擦,又是“啪”的一聲,韓一鳴眼前頓時清晰起來,隻見天空如一塊巨大的青玉,天邊已微微發白。那男子轉身要走,那女子卻笑道:“咱們來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的,咱們就這麽走了麽?”那男子笑道:“他變做一棵樹,本是為了掩人耳目。天一亮便要回複人身,現下天色將亮,不必再變成那樣了。”
那女子搖了搖頭,道:“他沒有絲毫道行,萬一咱們走了,他遇上什麽野獸,豈不是咱們害了他?”那男子笑道:“你說的很對,依你。”忽然伸手一把抓起韓一鳴,向地裏一栽。韓一鳴雙腳觸及地麵,已覺一股潮氣自腳下而起。想要低頭看一看,已低不下頭去,連臉上的肌肉都變得僵強。那男子笑道:“你自己也有變化的咒語,要變回人時,將你的咒語顛倒過來,自最後一個字念起,連念三遍便可解除我的法術。”韓一鳴想要謝他,卻是說不出話來。隻見那男子轉身攜了那女子,兩人相視一笑,便向前走去。
他們行止從容,兩人雖是有說笑之狀,卻是去得飛快,轉眼便沒了蹤影。隻剩下化為樹木的韓一鳴站在原地。此時林中正是萬籟俱寂之時,天亮之前,晝伏夜行的獸類都要歸巢,因而此時的林中最是安靜。韓一鳴雖是一夜未睡,卻不疲倦,睜眼望著這寂靜的山崗。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輕響,韓一鳴向著聲響處望去,隻見一個人影閃了出來。韓一鳴一看,不由得屏住氣息,兩眼緊緊盯住那人。那人一身青衣,麵目雖有些模糊,而身形舉動,卻一望便知是平波道人。他自遇到平波道人起日起,兩人之間便總是不睦,平波道人的貪婪性情令韓一鳴很是反感。再加之韓一鳴此時總是提防著他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因而一見他的身形,便將他認了出來。
平波道人慢慢走了近來,他一雙眼睛光芒閃爍、機警靈活、左右顧盼。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對麵前的每樣事物,都細細查看。韓一鳴屏住呼吸,兩眼隨著他,不敢放鬆。平波道人東張西望,連地上的草叢都不放過,都要彎腰去查看一番。他彎腰查看,也不是看一看就了事,而是用手撥開查看。
韓一鳴見他慢慢挨近了來,屏住呼吸,看他這個樣子,倒似在尋找什麽東西一般,韓一鳴不禁想道:“他不會是在找我罷?難道,他識破了二師伯的法術?”想到這裏,心中越發擔憂起來。想起自昨日中午便跟在自己身後的木芝,心中越發焦急起來。那對男女來到,他便忘了木芝,不知道此時木芝還在不在近前,隻望它早已跑開,不要被平波道人看見才好。
平波道人四處找了一陣,已挨近韓一鳴身邊。韓一鳴小心戒備,垂下眼皮,盯著他漸漸移近來的雙腳。他十分厭惡平波道人貪婪的目光,卻還是覺察平波道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過了一陣,那雙腳移了開去,韓一鳴輕輕呼出一口氣來,這一段不長的時刻,漫長得令人窒息。悄悄抬起眼皮來,平波道人已背對自己,對著一叢三尺高矮的灌木上下打量。
他打量了一陣,伸手入懷,摸了一件東西出來,對著那叢灌木扔去。那東西一離開他的手,便亮了起來,帶著一道寒光。韓一鳴一眼認出,那便是七環寶鏡。七環寶鏡繞著那叢灌木上下左右照了幾回,突然在一個地方停住了。
那裏十分怪異地生著一件東西,絕非灌木所有。遠遠看去象是一小叢珊瑚,又象是小小的鹿茸,卻是雪白的顏色。平波道人大喜,自言自語道:“我說呢我便不信,怎會沒有半點好處?果然不錯。”說著,伸手去摘了下來,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大嚼起來。
他嚼得十分響亮,顯然吃得十分歡暢,韓一鳴十分厭惡,閉上了眼睛。隻恨不能伸出手來塞住耳朵。平波道人嚼吃完畢,意猶未盡,又指引銅鏡,慢慢向樹叢中照去。照了一陣,滿臉失望,道:“沒了?怎會就沒了。”低下頭又對著地上細看。
韓一鳴唯恐他看了過來,連一動都不敢動。平波道人對著地上看了一陣,抬起頭來,搖了搖頭,將七環寶鏡收入懷中。卻又眉頭一皺,對韓一鳴看來,似是起了疑心,伸手入懷,又拿出七環寶鏡來。
韓一鳴深知七環寶之下,自己必定原形畢露,心頭一緊。正不知如何應付,卻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遠遠地又一個身影走了近來。
這個身影一身素衣,十分眼熟,正是黃靜玄。韓一鳴一喜,隻聽平波道人低聲罵道:“倒黴,怎麽他也跟了來了?”將七環寶鏡揣入懷中。韓一鳴十分惱怒,卻是發不出聲來。隻見平波道人咳嗽一聲,迎上去道:“黃道兄,你怎麽也來了?”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平波道兄來得,我便來不得麽?”平波道人笑道:“你素來不愛這些異樣之物,不過也難怪你看不上眼,你靈山之上什麽寶貝沒有?哪裏還看得上這些?不過道兄今日卻也趕了過來,著實令人驚異呀。”黃靜玄笑道:“我如何不愛這些東西?黃某一生最喜好的便是見識異樣寶物。隻是我來晚了,怕是見識不著了。”
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好啦,我先回去了。”見黃靜玄麵帶微笑,又自我解嘲道:“我那些不成材的弟子,還是早些回去照料的好。”話音一落,他背上的黑桃木劍已化為一道黑影,帶著他飛上天空,一個黑點一閃,便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