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七、懦夫
徐子謂道:“是,起始的時候,我也十分意外。大師兄來問我一件頭兩天才經過的事情,我並沒放在心上,但後來,大師兄來問的事情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迷糊。我就有些擔憂了。不止大師兄如此,跟隨大師兄一同離開靈山的師兄弟們,都,都把過去忘記了。每天都會忘記一些,即使我提醒過,他們還是會忘記。當天說過,第二天就又忘記了。”
沈若複道:“我知道了,這是師祖給靈山弟子的禁錮。身在靈山,就有靈山的一切,一旦叛出師門,在師門所學的所有,就都隨風而去了!就都還給師祖了!”韓一鳴明知故問:“師祖也會給靈山弟子設下這些禁錮麽?”隨即歎了口氣道:“也該有個禁錮的。”沈若複道:“那,你為何與大師兄他們全然不一樣呢?大師兄他們忘記了過往,你卻記得清清楚楚。”徐子謂道:“我,說起來我也真沒臉了。二位師弟,我並沒有和大師兄他們一同背離師門,我,我沒有說那三句話。”他聲音越來越小,韓一鳴與沈若複都愣了一愣,沈若複是不明白叛出師門要做些什麽的,看了韓一鳴一眼。韓一鳴卻是立時便明白過來,徐子謂對於叛離師門,心中是有擔憂的,因此事到臨頭,他退縮了,不曾隨著叛離師門的同門喊那句話。
看了徐子謂片刻,冷笑一聲:“你臨陣變節了!”徐子謂道:“是,師弟,我,我不敢離開師門,也不能離開師門。”韓一鳴不聽這話倒罷了,一聽這話,越發忍不住了,道:“可你還是離開靈山了!你與大師兄他們一同離開,他們不是靈山弟子了,可你還是!”徐子謂道:“是,因此我,我很是難受。你說我膽小也罷,無能也罷。我害怕平波道人在那個時候會對靈山不利,我修行再尋常不過了,不見得能夠與他為敵……”沈若複道:“因此你不是一次臨陣退縮!你退縮了許多回!”徐子謂低下頭去。
見他這樣韓一鳴與沈若複也不知說什麽好了,對於這樣一個人,還要說什麽?徐子謂低了一陣頭,再抬起頭來,道:“我一直心中不安,師門沒了,師兄弟們四分五裂。我不能與你們一同和平波爭鬥,心中十分……”沈、韓二人隻是冷冷看著他。他停了一停,又道:“和我一起的師兄弟們,又一日弱似一日,我隻能,隻能整日等待,看著他們衰老死去。師弟,你們信麽,我受的折磨,比你們隻有多的!我一夜夜不能安睡,我悔恨自己不能隨你們一同為靈山一拚,以便如今能夠堂堂正正立於世間。一個人,不能昂首挺胸,反而要夜夜愧疚得睡不安,日日難過得吃不香,有何意義?”
韓一鳴與沈若複本要說他幾句的,但聽他這樣一說,再坦白不過,都不言語了。徐子謂道:“我來找二位師弟,是有話要對二位師弟說。”沈若複道:“你已說了,我們也聽了。還有什麽?”徐子謂道:“我要請二位師弟給我些時日,隨大師兄一同離開師門的師兄弟,隻剩我們四人了。其餘的師兄弟都已不在人世了。我看大師兄他們三位師兄也時日不久了,我數次想來尋你們,但都因他們越來越衰弱,不能成行。師弟,你們之後就算不認我了,我也會跟在你們身後,我怎樣也要跟你們在一起,最後,我一定要攔在你們麵前。就算我們不當我是師兄了,我仍是要當你們是師弟的。做師兄的,怎能不攔在師弟們麵前?”
他說完這話,低頭去了,韓一鳴與沈若複倒是愣在當地。過得一陣,二人歎了口氣,沈若複道:“怪他無益,但要我再認他為師兄,那是再也不能了。”韓一鳴也道:“是呀!哪有這樣做師兄的。”沈若複道:“不過,師祖這招倒也挺絕的,離開靈山之人,自靈山得到的,皆要歸還靈山,想必是這樣,才會如此。”韓一鳴道:“我隻是不再以大師兄為敵,卻不能為他惋惜。凡事都是他自己作為出來的,結局如何,都應他自己承受。沒什麽可惋惜的!”沈若複道:“是,師弟說的是。我倒是對師祖這招極為好奇。”
韓一鳴道:“可我奇異的是,紫裳前輩也離開了靈山,為何她的修為還能保有?還有平波,他離開了他從前的門派,隻是修為受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呀!”沈若複道:“紫裳師叔可不是自己離開靈山,她是被逐出靈山的,她可不會背棄靈山。因此她離開了靈山一樣修行有成。我想,紫裳師叔是最不願離開靈山的弟子了。至於平波,他也沒有背棄萬法玄門。他同門的師兄弟都死完了,他才投入別的門派修行的。當然或許他現在門派的師長也是看中了他的修為才收他入門的,他整個身心就放在萬法玄門,因此他的修為也不曾消失。不是麽?師弟,他到了最後,心中所想的,還是從前萬法玄門的恩恩怨怨!不過他也是一派掌門,實際萬法玄門隻是後來銷聲匿跡了,但萬法玄門所謂的消亡是沒人記得了,再想不起來。實則萬法玄門還有最後一任掌門存在,想必他入了現今的門派也不曾說要背棄他萬法玄門罷。”
兩人相對興歎,停了一停,沈若複道:“可大師兄卻不一樣,他是背棄了靈山。他自己說自己不再是靈山弟子了,他先棄了靈山,怪不得靈山棄他。因此他不再有靈山的靈力護佑,同時靈山給他的一切,也都會消失,比如他的修為消失,他所會的法術再想不起來,連同他的所有,都會慢慢離他而去。師祖這一手,果真厲害。雖說有些狠辣,但弟子反出門去,師尊給予相應的懲處,沒什麽不對的。倒是徐子謂揀了個便宜,他不算叛出師門,隻是個懦夫。因此他沒有同大師兄們一起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