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揭秘他的苦心
薄荷在卓溪的陪同下,到了監獄醫院。
兩人抵達的時候,正好快中午了,看護人員也正要給沈眉送飯進去。
「我來吧!」薄荷連忙接過白色的餐盤。
「也好。」看護人員同意了,將餐盤遞給薄荷,然後輕輕為她打開了病房的門,並叮囑一句,「薄小姐,要是有什麼事情的話,就按床頭的鈴,我會馬上過來的。」
「好,我知道了。謝謝。」薄荷感激地說道,然後扭頭望了一眼卓溪,他給了她一記鼓勵的眼神,然後輕聲說道,「我在外面等你。」
薄荷輕輕點頭,隨後踏進病房,反手又將門給帶上。
輕輕的「咣當」一聲,並未引起沈眉的注意。
薄荷的腳步頓下,瞧見母親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靜靜地望著外面。
窗戶很大,也很亮,可外面卻罩著一層堅固的鋼筋,整個房間瞬間變成一座籠子的感覺,給人一種絕望的氣息。
薄荷下意識地咬唇,沉默了片刻后,才緩緩開口,「媽媽……我來看你了……」
椅子上的沈眉沒有動,更沒有回答,態度顯然是冷漠。
薄荷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媽媽……吃飯了……」
她把餐盤端到母親跟前,可沈眉卻看也沒看一眼。
「媽媽……」
「滾!」沈眉終於不耐煩,毫不客氣地罵道。
薄荷心弦一顫,感覺很受傷,可仍舊是忍耐著站在原地,柔聲說道,「媽媽,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不吃!你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沈眉蠻不講理,關久了,整個人的情緒如同壓抑多時的火山,這一刻,她將滿腔的憤怒都發泄在薄荷的身上。
「……好,我滾……但是媽媽你要記得吃飯……」薄荷忍淚說道,將餐盤放在旁邊的小桌上。
沈眉卻像是受不了似的,一把揮掉,餐盤整個滑落到地上,碗筷全部砸碎。
「啊——」熱湯飛濺到薄荷的身上,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其實沒那麼疼的,可她的眼淚卻不知怎麼的,一下子潸然而下。
「薄荷!你沒事吧?」卓溪推門而入,一臉擔心。
薄荷抬起淚眸,淡淡地搖頭,「我沒事,你先出去吧。」
「可是……」卓溪看到沈眉那憤怒跋扈的樣子,很難放心。
「卓溪,拜託……」薄荷懇求說道,她難堪不要緊,但是她不想讓媽媽這個樣子再被別人看到,她知道媽媽肯定也不想。
卓溪明白,只好無奈地離開。
病房裡再次只剩下了母女二人,還有滿地的碎片。
薄荷僵在原地,沒有動彈。
一股無法言說的挫敗感和無力感,從腳底躥升而起,慢慢地席捲了全身。
這麼久了,媽媽還是不能原諒她嗎?
她真的就那麼該死嗎?
有時候想想,她也真的很想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是她死了,誰來負責媽媽的醫藥費?誰來照顧安安呢?她連死的自由都沒有!
薄荷沒有力氣站立,緩緩地蹲了下來,雙臂抱住膝蓋,將下頜支在雙膝上,淚水一滴一滴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孤單無助的姿勢,像個可憐的孩子。
她沒再說話,沒再懇求原諒,也沒再勸說母親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切都彷彿是在不言中。
病房裡一片安靜,只聽到沈眉一個人不平靜的喘息聲,而薄荷捂著嘴,默默地落淚。
良久……
「說吧!出什麼事了?」沈眉忽然出聲問道。
薄荷驚訝地抬頭,不敢置信一般,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不說就給我滾!」沈眉又是兇狠地罵道。
薄荷連忙用手背抹掉眼淚,一把撲到她的面前,激動地說道,「媽媽……媽媽,你終於願意跟我說話了嗎?」
「我不想聽你說廢話!」沈眉沒有心情跟她敘什麼母女深情,可不管怎麼說,終歸是母女連心,她直覺是出了什麼事,否則薄荷不會這麼崩潰。
薄荷再次捂嘴,沉澱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后,才又開口,「媽媽……我遇到困難了……」
沈眉的表情不屑,自嘲地冷哼,「找我有用嗎?我現在只不過是個病人兼犯人!」
「可你永遠是我媽媽,媽媽不是應該要保護孩子的嗎?」就好像是她愛護安安一樣。
薄荷的眼圈再次紅了。
沈眉的心中一陣刺痛,的確,她不是個好媽媽,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后,在薄荷最需要她的時候,她永遠都不在她身邊。
可是薄荷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堅強獨立,她從來沒有像是今天這樣軟弱過。
「說重點!」沈眉的態度仍舊是十分強硬。
薄荷用力吸吸鼻子,哽咽地說了事情的原委。
「媽媽,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可我不能無緣無故背負罪名!媽媽,你幫我想想辦法,求你了!」
沈眉聽著她的委屈與哭訴,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求我?怎麼不去求你的男人?」她不耐煩似的罵道,薄荷連忙收聲,默默地垂下頭去。
沈眉諷刺地問道,「怎麼?分手了?上次不還一起來見我的嗎?這也才沒多久啊!」
「……」薄荷抿唇不語。
「現在看清楚了嗎?關鍵時刻,誰才是真心對你好的人!只有你這種傻子,當年才會為了那種男人離家出走!」沈眉訓斥說道。
薄荷乖乖地任她罵,過去的事情她不想再提,她今天之所以不想去找關守恆,主要是因為他的態度,那樣的冷漠,讓她實在是張不開嘴。
她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卑微,但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軟弱。
「媽媽……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你幫我想想該怎麼辦?我真的沒有泄露過資料,我不能出事啊,不然你怎麼辦?安安怎麼辦?媽媽,你幫幫我!」薄荷緊張地說道,那種依賴的語氣,讓人聽得心都在發顫,就像是一個失去了母愛許久的孩子,那種渴望與祈求,那麼深那麼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沈眉忽然沉默,想到了一個她這麼久以來都忽視掉的一個問題。
那就是這十年間,作為貪污犯的女兒,她是怎麼過的?
薄荷是她親生的,她什麼性格她這個當媽的再清楚不過,可是為了活下去,她也不得不向生活妥協。
她不敢想象,以前像是公主一般生活著的女孩,是怎麼為了五斗米而折腰的。
思及此,沈眉心裡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責與愧疚,當年的她,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夠了!別吵!」沈眉心煩意亂著,阻止薄荷繼續說下去。
「……」薄荷連忙閉嘴,一言不發。
沈眉仔細琢磨了一番,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可疑,可是哪裡可疑她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囚禁太久的關係,她的思維有些慢了,但曾經那麼多年的官場生涯不是白做的,她隱隱有種感覺,似乎這件事情背後,有個人在策劃與推動?
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直覺告訴她,一定有那麼一個人!
可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沈眉左思右想,卻一時間還是想不出眉目,她現在唯一能夠給出的答案是,「你可以先從法國公司那邊著手!如果他們那邊有內鬼,把資料賣給了方媛和喬氏,然後再嫁禍給你,也不是沒有可能!」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沈眉一猜即中。
「從法國公司那邊著手?」薄荷茅塞頓開,覺得這確實是一條可行之道,只是……很難。
她跟法國公司的代表只有幾面之緣,一點交情都沒有,她怎麼著手調查呢?
不管了,無論如何,她都要試試!先從法國新林公司的人員開始查起,看看能不能找出蛛絲馬跡,找出誰最有可能出賣公司資料。
薄荷暗暗下了決心。
「出去!」沈眉冷聲說道,閉上眼睛不再看她一眼。
薄荷知道母親不耐煩了,也不敢再打擾,但無論如何,她還是很高興,媽媽還是幫她想了辦法,還是關心她的。
心裡忽然更有力量了,她絕不會就這麼失敗!
***
第二天早上,薄荷準時去了辦公室。
雖然已經停職了,但她手上的工作還沒交接,所以有一些手續必須要辦。
而且辦公室內還有一些她的私人物品,這件案子不知道要拖延到什麼時候,她的東西也要收一收。
薄荷一經出現,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齊聚在她的頭上。
跟之前一樣,還是那些各種各樣的眼神,驚訝的,懷疑的,輕蔑的,鄙視的,涼薄的,看戲的,事不關己的……只不過這一次,大家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些費解和狐疑,似乎是不明白,她怎麼還有臉回來?
薄荷故意忽視掉那些異樣的目光,背脊挺直,一路走過去,直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她又沒做虧心事,為什麼不敢回來?真正害她的人,才應該是不敢面對吧!
薄荷餘光掃了一眼門口,方媛正好拎著皮包來上班。
兩人四目相對,表情卻都是平靜。
一秒、兩秒、三秒……
薄荷冷靜地收回視線,她知道,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她說什麼都沒用。
並非她妄自菲薄,而是人應該有自知之明。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她很難斗得過方媛。
不過,她相信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薄荷冷靜以對,有條不紊地整理文件,將需要交接的資料全都整理好,然後抱著起身,直接走向李組長的辦公室。
背後的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她全都當做沒聽到也沒看到。
「李組長,早上好。」薄荷禮貌地打招呼,卻發現辦公室內還有一個人。
她微微一怔,抿了抿唇,又輕聲說道,「關先生,早上好。」
關守恆就坐在李組長的對面,顯然兩人正商談著什麼。
這間辦公室沒有他28樓的那間寬敞明亮,他威嚴的氣勢更好像一下子就將空間給佔滿,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靜,眼神猶是。
薄荷微微垂眸,略過他的視線,又上前幾步,將手中的資料放到辦公桌上,「李組長,這些文件都是需要交接的,您看一下。」
李組長點頭接過,翻看了一下,確定沒有問題。
「薄荷,這幾天你就先不要來上班了,就當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李組長寬慰她說道。
其實,李組長也不相信薄荷會泄露重要資料,這個任務是她親自交給薄荷的,當時可以精挑細選才確定下來的,而且薄荷的每一分努力她都看在眼裡,她對工作的認真度和責任心,都是組裡面最好的,還有通過上一次林琳的事情,她更是認識到薄荷其實是一個外表冷傲但內心寬容的人,所以,她打從心底里是相信她的。
只不過現在事情還沒查清楚,外面還有那麼多職員看著,她也不能太過維護。
薄荷無奈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李組長。」
「放心吧,薄荷,現在事情警方已經介入了,如果不是你做的,早晚都會還你清白的!」李組長給她安慰。
薄荷扯了扯嘴角,露出感激的微笑,「謝謝李組長。但是……我臨走之前,可不可以申請再看一份文件?」
「什麼文件?」
「法國新林公司的人員名單,所有人的!」薄荷決定從這裡著手,但這名單她手裡沒有,只能問李組長借閱。
「你是不是懷疑什麼?」李組長很敏銳地察覺。
「沒有沒有,我只是……」薄荷現在也不能肯定,所以有些話也不好直說,她暗暗措辭,想著怎麼開口才好。
「不可以!」低沉的男聲卻忽然打斷了她,關守恆的語氣十分嚴厲,一票否決。
薄荷呼吸一緊,似乎沒有想到他會拒絕,如此直接的拒絕。
他不幫她說話就算了,為什麼連這個舉手之勞都不肯幫?連李組長都動搖了啊!
他怎麼能這麼……絕情!
薄荷心裏面忽然湧起一股受傷的感覺,就算他們只是普通同事,他也不必這樣啊!
「雖然人員名單不是什麼大事,但現在所有關於法國新林公司的資料都已經在警方那裡備案了,你現在的身份很敏感,不適宜借閱!」關守恆公事公辦地說道,態度很嚴謹,也很堅決,那就是絕對不會幫她。
薄荷暗暗握緊了拳頭,感覺到掌心裡一片潮濕。
「就像是剛剛李組長說的,如果不是你做的,早晚都會還你清白!你回去吧,一切有警方處理!」關守恆幽沉的聲音再度響起,那麼低沉,卻又那麼有力,穿透她的耳膜,直抵心窩。
薄荷的呼吸一緊,很是失望。
氣氛凝重,李組長不禁為薄荷感到擔心。
關守恆一張俊容冷靜自持,他的黑眸一掃,視線掃過薄荷一張蒼白的臉,靜靜兩秒,然後似乎是不忍心似的,連忙收回。
他徑自起身,對李組長說道,「李組長,把名單給我,我親自保管!」
沒辦法,他必須這樣做。
他知道昨天薄荷應該是見過沈眉了,不知道查看人員名單的事情是誰想出來的,但無疑這是個聰明的辦法!
可是,他現在最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份聰明,他寧願她笨一點,坐以待斃,也不希望她親自去查,因為他怕她打草驚蛇。
現在一切進展都很順利,全部都按照他的布局在走,他必須阻止她!
李組長連忙從卷櫃里取出檔案。
關守恆接過檔案袋后,夾在腋下,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門扉輕輕一響,薄荷的心弦卻是重重一顫。
她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一切有警方處理,可是她不甘心就這麼坐以待斃,因為她不可能直接去對警方說她懷疑方媛,一來她沒有證據,二來依照方家的背景,她很可能舉報不成,還會反過來被告誹謗!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借閱人員名單,可他為什麼連這個都不肯給她?
薄荷唯一的計劃被打亂,心情也跟著起伏,一時間腦子有些亂,她只好抱歉地跟李組長告辭,「抱歉李組長,我先出去了。」
李組長很同情地點了點頭,「去吧,別想太多。」
「嗯。」薄荷輕輕應了一聲,無奈地離開。
本來早上來的時候,她還信心滿滿的,可現在卻又一下子撲空,而且還是被他親自否決的,她的腦子裡忽然亂鬨哄的,糾結成團。
沒有辦法,她只能先離開了。
辦公室里的人都盯著她,她再呆下去,大家的工作恐怕都會被耽誤。
薄荷深呼吸了下,回到自己的辦公區域,快速收拾私人物品。
五分鐘后,就全都整理完畢,她抱著一個小小的紙箱,慢步走出辦公室。
大樓外面,卓溪的車子停在那裡,他人靠著車門已經等了半天了,若她再不出現,他就要衝進去了。
「卓溪,我不是說了不用你來的嗎?這樣太麻煩你了!」薄荷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事,我今天也正好過來這邊談事情。」卓溪找借口說道,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紙箱。
在卓溪的堅持下,薄荷最終還是上了他的車。
卓溪知道薄荷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想提工作的事情,眼眸一掃,瞄到了那個水杯,閑話家常似的說道,「咦?你這個杯子挺特別的,在哪兒買的?」
啊?
薄荷微微一怔,「這個……不是你送我的嗎?」
卓溪也是一愣,「我之前是想送你一個這樣的,但是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後來好不容易在一家店裡打聽到,老闆卻說最後一個也被人買走了。」
薄荷驚訝不已,不是卓溪送的?那是誰?
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瞪大了眼睛。
關守恆?是他嗎?是他送的嗎?
對,肯定是他,除了他就沒別人了!
薄荷想起之前關守恆一直要送她一個杯子的事情,可後面不知道怎麼的就不了了之了,她一直很忙,所以也沒空想太多,後來她收到快遞,還以為是卓溪送的。
可她居然搞錯了!
這個杯子竟然是關守恆送給她的!
天哪,她的腦子更亂了。
薄荷努力回想,收到快遞的那天前後都發生了什麼?
日子過去有一陣子了,她記得不太清楚了,可是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為這件事很重要!
記憶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里,哦,她想起來了,那次正好是她因為三減五免的稅率問題被罰,他罰她抄寫100遍。
當時她覺得很委屈,可又不得不服從,第二天他卻對她說,他是要求集體100遍,而她只要寫70遍就夠了。
可能是當時太氣憤了,他說的話又不夠直接,所以她才誤會了,後來又覺得自己白白多寫30遍而懊惱,然後也沒多想,那件事就那麼過去了。
可現在看到這個杯子,她再也淡定不了了,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一直在暗暗關心她嗎?
她想起收到快遞的時間,不由得做出聯想,他這是用這種溫柔的方式來彌補她嗎?
薄荷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天啊,關守恆,你究竟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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