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算、算賬?
金穗心正當聽老媽子在說這座宅子的來曆,又講到北平城這幾年的變化,從前朝講到如今,天南地北的。大約程閣老也是擔心她會發悶,所以特意遣了這麽一位能說會道的老媽子來陪她。
這老媽子大約是南方人,說話聲音柔和,一件小事叫她娓娓道來,不但生動且十分的耐聽。
金穗心便想到何媽跟小蘭他們,不曉得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她也跟俞故笙提起過,但是,俞故笙隻讓她不要擔心,卻並不提及他們的情況,這讓金穗心心裏感到不安。
再這麽一想,就想到了惠香頭上。
雖然早前就曉得滴翠苑的人多少有外頭人摻雜進來的暗子,可對於這幾個總在她身邊服侍的,金穗心自認沒有夾雜多少心眼的在待他們。她總想著,一個院子裏的人,尤其是她身旁的幾個,總要真心換真心才好。彼此猜忌,連近身服侍的人都不可信,那日子過得也實在太過惶恐可怕。然而,惠香卻叫她知道了一件事。害人之心是不可有,防人之心卻是萬萬不可無的。
阿坤在前邊跟人說話,金穗心繞著繞著,就到了前門這邊來,瞧見阿坤,她抬手朝著他揮了一揮。
阿坤就跟眼前的人說了一句什麽,那人很快的轉身走了。阿坤三兩步小跑到金穗心跟前來,咧著嘴衝金穗心笑:“太太有什麽吩咐?”
雖阿坤比她還大上兩歲,也不知怎麽回事兒,金穗心見著他,總容易想起自己的弟弟敏傑。敏傑笑起來也有一顆虎牙啊,眼睛裏亮晶晶的,像是有星子藏在裏頭。
金穗心笑道:“沒有什麽,正好看到你。”
便問他:“剛才跟你說話的人是誰?瞧著不像是程閣老這裏的。”
阿坤看了金穗心身後的老媽子一眼,笑著說:“是跟著笙哥一道過來的,來傳兩句消息。”
那老媽子很識趣,在阿坤瞧她的時候,就往後退了兩步,到不能聽見兩人說話的地界去了。
金穗心看阿坤並不好多說的樣子,因也曉得自己在別人的地方上,更所謂隔牆有耳,就沒有多問。
她想到近來總是見阿坤跟俞故笙報告這個,報告那個,就問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打聽,不知道能不能夠。”
阿坤點頭:“太太要問什麽,隻管問。”
金穗心就問:“上海的消息,可都是經了你的手到故笙耳朵裏?”
阿坤聽到她問起上海,麵上怔了一下,像是在想著她接下去可能將要問什麽。他猶豫了一下,才點了一點頭:“大多消息是從我這裏走,不過也有一些,是笙哥親自過問的。”
金穗心點點頭:“那除了季先生和二姨太的消息,你還曉得旁的嗎?我過來時未帶一個人,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了。”
她沒有把話說的太明白,但是阿坤是聽清楚了的。他沉默了一沉默,這話實在不好開口。俞家在上海的宅子起了一場大火,先是把四姨太的院子徹底燒沒了,緊接著就是不遠處的滴翠苑,連帶著半個院子,都燒了個精光。也得虧這一場大火,季修年早安排人去折梅舍,把還在宅子裏的二姨太等人給接了出來,不過滴翠苑跟蕭園這兩處地方,既沒有主子,那些底下的人自然也就……
這件事俞故笙早幾天就知道了,阿坤得了他的吩咐,叫他不露口風。阿坤看了看金穗心,笑道:“笙哥既然跟太太說了季先生和二姨太的消息,太太就好放心一點兒。我想季先生是個做事情很完滿的人,笙哥都信他,太太也可以定定心。”
他話雖然說得沒有太篤定,但字麵上的意思就是叫她不必擔心。金穗心點了點頭,卻仍覺得心頭惴惴不安的。
她說:“我自己出來,未曾告知他們一聲,他們心裏必定著急,這是我的不對。又聽說上海也不很安穩,連季先生跟二姨太都.……”
她搖了搖頭,緩聲說道:“在這個世道裏,總是上人才被人瞧在眼裏。除了事況、危險,第一個被注意、得救的,也都是上人,而底下那些做工的,天災人禍都隻能看天命,求老天爺保佑。我總是要擔心他們的。”
她出生就是天之驕女。雖說那時前朝已經被推翻,但是她父親豫親王早前是在海外的,自然有些產業,不必像那些倚靠著前朝小朝廷過日子的遺老遺少一般,再加上他又做了幾年外交官,生活上自然是很富裕的。卻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富貴出身的格格,還能夠體恤到平頭百姓身上。要曉得,哪怕是尋常人,一旦自以為得了點兒身份地位,就好似那螃蟹,恨不得橫著走了。
阿坤對她又多了幾分高看。
他感歎起來:“太太真是一個心善的人,也難怪笙哥會對太太情有獨鍾。”
金穗心不禁抿唇一笑:“你才多大點兒人,就曉得情有獨鍾?”
阿坤又是招牌的一笑,露出那顆虎牙來:“太太恕罪,我可是比太太還要大上兩歲的,怎麽能不曉得呢?”
金穗心就問他:“你可說親了?還是瞧上了哪一家的姑娘?”
阿坤長這麽大,平日裏總是跟著俞故笙往東往西,又或者是聽著俞故笙的吩咐在南北兩地奔跑。女子的手都沒摸過,哪裏談得上“說親”兩個字。他被金穗心這麽一說,竟然紅了臉。
卻又不能夠叫金穗心瞧出自己怯意來,忙梗著脖子道:“雖然我還沒說親,可笙哥說了,等這一趟差事辦成,他就帶我去金鳳凰舞台,讓我長見識!”
他這一說,可是把俞故笙都給折進去了。
金穗心眯了眯眼睛,正要講什麽,這邊,俞故笙跟程閣老走了出來。
她聽到聲音,半轉身朝著後頭望過去。
俞故笙朝著她看過來的眼神中有明顯的溫柔,然而.……他黑眸微緊.……他怎麽覺得她看他的眼神有幾分要算賬的意味?
俞故笙走到金穗心跟前,看到阿坤臉上一閃而逝的心虛。
程閣老道:“時候差不多了,咱們這就過去罷。”
他看著沒什麽表情變化,但金穗心看出點兒不大愉快的意思來。
上了車,不待金穗心先問,俞故笙道:“剛才說了什麽?”
這話是朝著開車的阿坤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