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月(十)

  鳴玉的手在黑暗中胡亂地摸著她的脖子,堯月全身使不上力,勉力伸手去扒拉他的狐爪,卻無濟於事。 

  不過漸漸地,她感覺到他的手都只是來來回回在她的脖子上摸索,再沒放肆地摸到其他地方去了。 

  「你在做甚?發什麼瘋啊?」 

  堯月被他摸地心裡發毛。 

  忽然間眼前一亮,鳴玉又撿起了那顆掉下去的夜明珠,舉著湊近到了堯月的面前。 

  他氣喘吁吁,一雙紫色重瞳在細膩珠光中,竟然變成了墨色,黑的純粹,像是有流光婉轉,彷彿溫柔投射過來的珠光就是從鳴玉的眼中發出來的,讓堯月覺得心慌。 

  「阿月,你為何會變成這副樣子了?難怪,難怪這麼些年我都找不著你。你快變回來,你這副樣子,我看不慣。」 

  鳴玉清冷聲音溫柔,激動中帶著慶幸,一手掌住了堯月的臉, 拇指滑過她的臉頰,落到了她的櫻唇上。 

  堯月只感到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許是被他這般詭異的溫柔嚇得給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乾笑道,「狐君大人,您莫不是認錯人了?」 

  鳴玉一愣,臉上的笑意更盛,無奈中透出幾分寵溺,靠近了堯月的臉,額頭抵著堯月的額頭,鼻子觸著鼻子。 

  「阿月,別鬧,乖,變回來。」 

  他的唇呼出的熱氣落到了她的唇上,近乎囈語的聲音迷醉,忽然間她就感覺到唇上一暖,一團柔軟印上了她的唇。 

  「啪!」 

  昏暗中響起清亮的脆響,幾乎回蕩在空落落的密林中。 

  堯月剛才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意識到自己被輕薄了,反手就掄了狐君鳴玉一巴掌。 

  鳴玉居然被打的頭偏到了一邊。 

  半個手掌幾乎都要麻掉了,堯月氣呼呼地瞪著鳴玉,極為不恥,這頭狐狸居然敢輕薄她,想她斬月自有記憶以來,就沒有任何人敢對她動手動腳。那些凶神惡煞的魔怪們都要對自己做低伏小,現在居然還受這個狐君的鳥氣!她本來就看不慣這個長得比女人還要漂亮的男人,雖然這個男人比自己,也還是差上了那麼一點點。 

  「老子自生下來就是這個樣子,你讓我變回去什麼?回娘胎裡面去啊?別裝傻啊,別以為你剛才救了我,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老子剛才是想要近身伏擊那頭巨狼的,誰稀罕你突然出手了!你要是再敢對我做什麼,我說削死你就削死你,信不信?」 

  堯月惱怒地用手背用力地擦唇。 

  夜明珠再一次落到了地面中的落葉叢中,光線又一次暗了下來。鳴玉坐在堯月的前面,突然間伸手抓住了堯月的肩膀,「阿月,我錯了,隨便你怎麼削我都可以,削成粉絲還是寬面都隨你。」 

  「神經病!」 

  堯月伸手去隔開他的鐵臂,沒能動分毫,便又從懷裡掏出一顆夜明珠來,舉著放到自己的臉邊,「鳴玉你給我看清楚了,你認錯人了。我叫斬月。斬斷的斬,斬斷月亮光芒的意思!」 

  珠光細膩,堯月從他墨玉一般的眸子里看清了小小的自己,此刻的自己當真算不上美人了。盤好的長發成了鳥窩一樣,上面還橫七豎八地插著枯木葉子,小臉也是髒兮兮的,估計是剛才摔倒在地上,沾了一臉的臟泥,衣裳也是破破爛爛的。 

  這樣的自己,狐君都有興趣? 

  口味這麼重? 

  堯月見鳴玉仍舊沒有鬆手的意思,無心再等,「老子叫斬月!快些鬆開老子!」 

  猛然出手,一掌拍在了鳴玉的胸口。 

  噗…… 

  他猛然間噴出一口血,將堯月噴了一個劈頭蓋臉,狐血淋頭。 

  「喂!」 

  堯月的罵罵咧咧剛開了個頭,鳴玉就兩眼一閉,向前撲來,倒在了堯月的懷裡,再無動靜。 

  不會吧,這個狐君鳴玉被自己一巴掌拍死了? 

  伸手去摸鳴玉的脈象,還能感覺到微弱的跳動,讓她奇怪的是,脈象卻是十分奇怪,像是新近受過什麼劇烈的傷害一樣。 

  回想了今日在鳴玉的表現,除開今日在落神涯上出奇的沉默之外,就再無虛弱的痕迹。他若是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單槍匹馬來臨淵赴宴,當真是夠膽大的。、 

  難道說是剛才自己被打落下落神涯之後,天帝連同著花神晏黎對他動手了?所以自己才會失手將他綁了下來? 

  賊天帝! 

  好一招一石二鳥! 

  堯月越想越憤恨,愈發堅定了自己要重新回到涯上的想法。 

  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發不暢快起來,她才回過神來,忙伸手去推鳴玉。 

  鳴玉壓在她的身上,重如山,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無奈,她也沒有任何力氣了,手撐在鳴玉的胸膛,試了幾次,直到試出了一身汗的時候,這才將鳴玉挪開了些。 

  修養了一會,這才將鳴玉推到了一邊。 

  呼吸終於完全舒暢了,可是還沒有開心太久,安靜的周圍陰風又起,四周密集的樹叢中不聽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堯月的眼睛往旁邊一看,呼吸再一次不順暢了。 

  第一個反應是,後悔死了。後悔自己居然一巴掌拍暈了鳴玉。 

  現在四周冒出了十多隻眼如大紅燈籠那般的巨狼,一步步地逼近了。 

  她現在就算是再一次用血引術,可那法術對付一兩隻巨狼有效,對付這呈環狀包圍的巨狼,卻是沒有辦法了。 

  堯月趕緊抱住了鳴玉,一個勁地推他,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著急地喊著,「快醒醒,醒來!」 

  鳴玉始終沒有反應。 

  眼瞅著那些巨狼已經到了身前三步的距離,堯月幾乎能聞到它們身上洶湧的血腥味,這些巨狼的猩紅雙眼之下涌動著貪婪的光。 

  堯月抱緊了鳴玉,將自己整個身子都恨不得能夠貼到他的身上,像是這樣就能將自己隱藏起來一樣。 

  她還不想死,她想上到九天去收拾天帝,去找回桓郎,看著桓郎好好長大,娶妻生子,開開心心地過一輩子才好。 

  看著歡兒能夠真正強大起來,然後給她娶了七八個妃君回來,讓她隨便挑,哪個合意就挑那個! 

  對,若是這一次能夠順利脫身,回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給歡兒找幾個妃君! 

  堯月閉著眼睛,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翻來覆去,居然還有好多事情都還沒有做,遺憾的事情那麼多,自己不心甘的很哪。 

  等了半天,預料之中的撕裂痛苦沒有如期落下來,堯月偷偷睜開眼,那些個巨狼們還在,一個個卻是都伏在地上,猩紅的燈籠眼半閉著。 

  堯月疑惑,沒有鬆氣的感覺,只覺得更加難受起來,這些巨狼們莫不是在做些什麼古怪的餐前祈禱儀式! 

  說實話,臨淵裡面大部分她都很熟悉,可是唯獨這一處,幾乎是臨淵的禁地所在。她今日在落神涯上對著他們三個人說的那個什麼落神傳說,大部分都是自己編造出來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著人將多年前的一段秘聞給挖了出來,想要借著這個根據秘聞改編而成傳說挑撥晏黎跟天帝之間起嫌隙。 

  那段故事半真半假,就連秘聞,堯月自個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不過有一點,她是確確實實能夠確認的,那就是落神涯底十分詭異,掉下來的魔怪沒有一個能夠生還。 

  此刻這樣的安靜無疑就是一種莫大的煎熬。 

  堯月忍無可忍,猛地坐起來,「要吃快吃!不吃就滾!」 

  巨狼們被這平地一聲吼,驚地紛紛抬起頭來。 

  一頭巨狼忽然間靠近了鳴玉,一口咬住了鳴玉的脖子。 

  堯月緊閉上眼,不忍看這個一代美男被咬的血肉模糊,最後變成一副骨架的樣子。 

  她立刻一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正要牽動血引之術,一張大嘴忽然間就咬住了她胸前的衣服,下一刻,她被騰空甩起,重重落地。 

  身子本就受了重傷劇烈的衝擊之下,堯月痛地暈死了過去。 

  堯月醒過來的時候,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若不是鼻尖里縈繞著香甜清幽的花香,她真的以為自己怕是已經到了冥界之中。 

  不過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冥界怎麼會有花香浮動,那裡只有壓抑的血腥之氣,讓人窒息。 

  她又覺得奇怪,自己自有記憶以來就在只在北冥同臨淵呆過,從來沒有去過臨淵的。 

  只不過她只是想了一會兒,就沒有再繼續追究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因為這樣的情況,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著了。 

  大概是往日里,在話本子里瞧見過吧。 

  她嘗試著爬起來,全身好像都好了許多,踩在地上往外面的光亮之處走去,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醒了?」 

  嗓音嘶啞,粗噶地讓人心驚。 

  她立刻撒開腿要跑。 

  手上忽然一緊,她就被人往後拉退了幾步。 

  一盞燭光陡然間亮起,光亮充盈了四周,堯月看清他們所在的是一處洞穴。 

  鳴玉光潔修長的手裡正捏著一根水藍色的絲線,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絲線繞了幾個圈,似笑非笑地瞧著堯月。 

  隨著那根絲線在他指節上收緊,堯月的心也忽然間收緊了。 

  一股力量迫著她,往鳴玉身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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