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回憶
傅晏清腦海裏的畫麵翻湧不息,有時歡悅,有時平淡,有時又悲痛到難以呼吸……
她想抱住一個人,但那人總是若即若離,可不管她走多遠,走到哪,那人總在身邊,耐心地拂去她所有的意難平。
她想開口讓葉淮止別說了,她真的快痛死了,不是身上的傷口痛,而是心痛……他每說一個字,傅晏清的心就要痛一分。
可她開不了口,她就像是被拋在一個浮空之中,四周都是密不透風的威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更別談睜眼開口……
孫娘很快就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放在了葉淮止的手邊。
她看見了葉淮止掌心中的傷,有些遲疑地道:“世子,你的手……要不我來吧。”
葉淮止長出了一口氣,“不,我自己來,我要記住……”
記住傅晏清是怎麽在他眼前變成這樣的,記住他是傻到什麽地步才信了皇帝的話,把她留在宮裏,記住……他是如何,差點就徹底失去她的。
如果再晚一點,再晚那麽一眨眼的時間,那匹發了瘋的馬的馬蹄,就要直直地踩在傅晏清的頭上……如果那樣,縱使他葉淮止手可通天,也不過凡人一個,無能為力。
這也是為什麽,遲笑妤問他為什麽不先救她時,他那樣回答的原因。
你是誰?值得我放下她不管?值得我拿她的命賭?
他從熱水中取出臉帕,小心翼翼地擦去傅晏清臉上的血汙……
他的手在發抖,好幾次碰到了傷口,傅晏清的眉頭愈皺愈深,像極了她平日裏生氣的前兆。
葉淮止停了一下,在自己身上點了幾處穴,堪堪穩住那隻無法控製的手。
一旁的孫娘見此,忍不住開口阻攔,“世子,您體內毒素積累太多,這樣很容易造成氣脈不通,引起毒素反噬啊。”
葉淮止輕笑一聲,“孫娘,你猜,如果傅晏清醒來,知道我為救她,做到了這種地步,她會如何呢?”
孫娘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榻上那個緊閉著眼的女子。
葉淮止又是一笑,伸手給她擦臉,“孫娘,我等不了了,我得讓她像以前那樣對我,哪怕隻有半分,我也樂意……我實在,無法忍受她對我虛情假意的樣子,無法忍受她疏離我……”
“我怕,哪一天我忍不住了,就會做出不可饒恕的事,那樣的話,就更不可能了……”
“明明,是她先來招惹我的啊……”
孫娘怔住了,心中再多的話,此刻也說不出來了,她默默地轉過身,退出房間,把敞開的房門拉上。
到底怎麽做,怎麽決定,她無法插手,惟願傅小姐懂得世子一番苦心,兩人好好相處吧。
房內,葉淮止給傅晏清擦幹淨了傷口,給她上了些藥,還是和那次古墓回來後一樣的藥,隻是這次沒有一個傻子追著他問這藥為什麽有香氣了。
因為你喜歡啊,傻瓜。
葉淮止把自己的情緒壓到心底,仔細地給她檢查身上其他的傷處,又一一為她上好藥,最後喂她吃下止痛散
傅晏清這副身子平日裏經常鍛煉,倒算抗造,從馬上摔下來,斷了一條腿,一隻手,其他地方都是擦傷,隻是這擦傷也夠觸目驚心的了。
葉淮止再次慶幸他反應及時,不然,就算那馬的馬蹄落不到她頭上,再被那馬拖著跑幾圈,傅晏清還得要再斷幾根骨頭。
葉淮止為她處理好傷口,又取出幾塊夾板,給她把斷了的手、腿固定好,想著傅晏清那閑不下來的性格,他又加了幾塊夾板,綁的更緊了些。
服了止痛散的傅晏清慢慢安靜了下來,葉淮止做完一切,天已經黑透了。
他是午時進的宮,進宮時還心中歡悅,想著總算能見到她了,知道她心思細膩,上次把她留在宮中的事她一定又在鬧別扭,就想著宴後找個時機和她解釋一下,好好哄哄她,就算宴席上她不曾與他有過交談,葉淮止也沒說什麽。
他一直想著趕快離開宴席,去到她身邊,想著最多今晚,他們就會恢複到她進宮前的那樣,即便她對他還有猜測、質疑。
葉淮止抓著傅晏清完好的那隻手抵在額上,喃喃道:“傅晏清,你一定要快點醒過來,我忍夠了,那日出宮後我就一直在忍……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榻上的人安穩地睡著,並沒有因為他的幾句話醒過來。
房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下一秒,葉淮止聽到了孫娘略顯焦急的聲音,“世子?世子,您還好嗎?老身準備了晚膳,您要用嗎?”
葉淮止抬起頭,把傅晏清的手放回被子裏,起身動了動已經失去知覺的腿,走到房門前,打開了房門,“用,你端過來吧,我在外屋用。”
他接下來還要守著傅晏清一整夜,以防有什麽突發情況,明日若傅晏清的情況穩定下來,他還要去一趟皇宮,調查馬場之事,他得撐住,就不能不吃不喝。
孫娘敲了好幾次門都沒聽見回應,這下聽見回應了才放下心來,“好,老身這就去給您端來。”
孫娘歡歡喜喜地走開了,葉淮止走出內屋,在外屋的桌子旁坐了下來,揉了揉發澀的眼角,道:“涼樾,你去恭王府報個信,告訴他們,傅晏清已經沒事了。”
林徹不在,涼樾早習慣了被當成信差使喚,二話不說,運功出府。
葉淮止暫時看不見不省人事的傅晏清,才短暫地恢複了思考的能力。
他想起今天下午葉煥給二人選馬時的情形,當時現在魚龍混雜,如果是葉煥動的手腳,他根本無從反駁,就算他料到這點,以為大家反而因此不懷疑他,但他也沒有這樣做的道理。
在葉淮止眼前,因自己的失誤讓傅晏清受傷,即使證明他是無辜的,葉淮止也會對他產生隔閡,這對他將來要走的路百害而無一利,葉煥那樣八麵玲瓏的人,不會幹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所以他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那兩匹馬葉淮止也看過,確實是兩匹比較溫馴的馬,即便女子來馴,隻要方法得當,也不會有什麽大事,更別談失控發瘋,何況……當時眾人都以為那兩匹馬快被馴服了,一個人可能發生失誤,但所有人一起失誤就不太可能了,所以馬失控絕非偶然……
沉思間,孫娘已經把飯菜端了上來。
葉淮止沒什麽胃口,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想起什麽,問道:“林徹呢?”
孫娘答道:“聽涼樾公子說,他又回宮去了,說是要幫世子看著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