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沉浮(一)
在他生辰禮當天,她與傅晏清墜馬時,他就已經不顧及她的顏麵,此後更是不再顧及。
假善的偽麵已經戳破,他甚至沒有興趣再重新修複。
意識到這些,遲笑妤苦笑一聲,終是沒說什麽,自己轉身離去。
她自小在一眾讚揚聲中長大,最不缺的就是一身傲骨,即使再怎麽喜歡,也受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心寒,或許這份喜歡並不會那麽輕易地消失不見,但是至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追著不放了,可是這也不代表她就這麽放棄了。
遲笑妤走到圓拱門口,與迎麵而來的林徹撞了個正著。
林徹看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道:“屬下見過遲小姐。”
遲笑妤掃了他一眼,微微地昂起了頭,像隻不肯屈服的天鵝,“告訴你們世子,北涼的事情沒他想的那麽簡單,如果不想惹一身騷,就不要繼續插手了。”
林徹一愣,遲笑妤說完這句話後,卻像受了奇恥大辱,越過他,大步離開了。
林徹不解地看著遲笑妤離開的方向,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得一頭霧水地搖了搖頭,轉頭走了。
來到庭院時,空氣寂靜,隻有兩人無聲地對峙著。
林徹掃了一眼,直覺不妙,正想要溜,傅晏清卻眼明地發現了他,當即像是找到救星一樣,大聲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林徹!”
林徹:“……”
如果不是他看見了兩人之前的那番陣勢,他可能真的會以為這人是有什麽急事要找他。
林徹木然地道:“屬下見過世子、傅小姐。”
葉淮止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剛才那一番,傅晏清有些話可算是把葉世子惹著了,有外人在的時候他還能給她留一分麵子,不給她擺臉看,但是遲笑妤走了之後就不一樣了。
葉世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似乎要她關於之前的那番話給個解釋。
敵不動我不動,傅晏清硬著頭皮任他看著,就在她快要頂不住葉世子的威壓時,林徹終於出現了,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林徹想著自己是帶著話來的,隻能默默忍受著他家世子的冷壓,道:“稟告世子,小遲將軍讓屬下給您帶話,說是今日就要帶兵出城,若能在五日之內收回一城,他們便不會回若羌城,到時候,恐怕要世子調遣一些物資過去,以補軍需。”
正事在前,葉淮止沒有大意,點了點頭,又問道:“七皇子呢?既然要我調遣物資,那他去哪?”
這個正是林徹覺得荒謬的地方。
他看了兩人一眼,皺著眉道:“屬下正要跟您說這個,據小遲將軍說,七皇子會跟他同一時間出城,但是不會跟他一路,而是等出城之後就會分開,具體的計劃七皇子並沒有告訴小遲將軍,所以屬下也無從得知。”
葉煥要跟著遲笑書出城?還要在出城之後分開行動?
葉淮止挑了挑眉,“消息屬實?”
林徹點頭,“小遲將軍親口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葉淮止微微頷首,低著頭,沒說話。
須臾後,他忽然抬起頭問身邊的傅晏清,道:“依你看,七皇子這是什麽意思?”
葉煥在北涼有兵力,這件事他們早已料到,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葉煥竟然會這樣明目張膽地帶著自己的人行動,這不就是在告訴皇帝,他有兵力,似乎試圖造反嗎?
傅晏清摩挲著下巴道:“現如今的朝中,太子已亡,新儲未立,正是幾位皇子鬥的厲害的時候,別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九皇子的呼聲很高,倒不是因為他能力出眾,而是他的身份——皇後次子,身後有夏侯府的扶持,確實比其他皇子都有優勢,可是九皇子年紀尚小,並沒有什麽建樹,就這麽立他為儲,想必朝中反對的聲音也不會少,若是有了功勞在身,想必會順利很多……這個道理放在其他皇子身上也同樣成立。”
也就是說,葉煥之所以動用自己的力量,是想在這次的平亂中立下功勞,為他爭奪儲君之位贏得優勢。
可是這樣也就意味著他暗中培養了多年的勢力就要被公之於眾,私養兵馬可是謀反的死罪,葉煥這樣,不正是因小失大嗎?他不是一個魯莽行事的人,這麽明顯的一點,怎麽會想不到?
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怕把這些人帶到陽光下來?
葉淮止撥弄了一下腰間的玉佩,笑了笑,道:“你說的沒錯,他就是這個意思。”
傅晏清看他,葉淮止坐正了一些,繼續道:“你以前應該猜疑過,為什麽皇上明知我不好控製,還要重用我……道理其實很簡單,他隻是把我當作磨刀的石頭,給他相中的繼承人磨練而已。”
此言一出,林徹和傅晏清都沒有說話。
這些年來葉淮止的名聲直逼皇帝以及眾位皇子,甚至沒有一個皇子可以與他匹敵,按理說這樣張揚,皇帝早該給他一點警告,以維持皇室嫡係的威嚴,可是皇帝沒有,反而還任由他的名望膨大,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說的話可能都比皇帝說的話管用。
傅晏清不是沒有想過為什麽,隻是她沒有想到,皇帝此舉,隻是為了磨練自己的兒子們——有誰能夠勝過葉淮止,有誰能把葉淮止踩在腳下,那他就有能力坐上這個位置。
想通這一點並不讓人好過,在皇帝安排的這場博弈之中,葉淮止仿佛變成了他的棋子,在某個適當的位置上做著適當的事,等哪天有誰能夠超過他了,他就會被毫不留情地踢開。
傅晏清不願意去想這些,便問道:“也就是說,他現在看中的是葉煥?”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葉煥敢把自己養的兵馬拿出來,為什麽敢離開剛剛經營了不久的京城,再次遠赴北涼……皇帝已經給了他最大的特權,隻等著他把葉淮止一腳踹開,而打贏北涼這一仗,就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葉淮止沒點頭也沒有搖頭,“現在這樣說,還有些為時過早,不過皇上暫時確實是這麽想的也沒錯。”
腦海中閃過之前發生的種種,傅晏清忽然覺得有些後背發涼,她看著葉淮止問道:“皇上選中葉煥,是什麽時候,你知道嗎?”
葉淮止看了她一眼,仿佛透過她的眼睛看見了她心中的想法,他笑了笑,以一種極其平淡的聲音說出了一個並不平淡的事實,“太子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