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姐弟三忙出去查看，只見庭院內站著一個中年男子。
男人唇色泛白面龐略是憔悴，一頭略是雜亂的頭髮摻雜著些許銀絲，黝黑的面龐加上灰撲撲的衣衫，沒有任何起眼的地方。
明明再平凡不過，可在夕陽的餘光下，質樸的面龐露出一臉憨笑，連帶眼角的皺褶都顯得那麼溫和、暖人心脾。
前世今生加起來，蘇欣也算活了四十多年，可眼前的男人不過三十八歲，發間竟已有了白頭髮，愣生生老成四五十歲。
蘇欣沒來由一陣心酸，瞟見阿爸一身長袖，加上泛白的唇色……
蘇欣不禁瞥向蘇爸身後的大包小包，新的暖水瓶、紅臉盆、新被褥……完全是八十年代出行標配。
八月中旬正是燥熱，那一抹微笑頓時變得刺眼。
蘇父見兒女出來，歡喜搜尋，隨後小心翼翼從行囊里拿出一雙塑膠底的白布鞋。
他捧在手裡，朝蘇欣招手：「阿欣，你快來試試合不合腳，要是不合適，爸明個就給你去換。」
白底藍邊，這款式哪怕放在現代也算經典。
奈何塑膠底的鞋，在這個年代算是奢侈，昂貴讓不少人望而止步。
她爸怎就捨得……
蘇欣喉間發緊，鼻尖忍不住泛酸，望向自家老爹灰撲撲的長袖子，似乎能看見下面掩藏著一個通紅針眼。
蘇欣不由紅了眼，望向純白的布鞋第一次覺得燙手。
她爸定然是去賣血了！
不然以蘇家現在的狀況，別說大肆採購，就連溫飽都是個問題。
大豐村甚是落後，山路崎嶇，沒有車願意到村裡。
只能徒步近一個小時去鎮里，然後再從鎮里坐兩、三個小時大巴車趕去大豐縣。
來回折騰，光是路上就得花上近八個小時。
光是趕路，就能累個半死。
可想而知，抽完血連個休息也沒有，就得奔波著買東買西，接著還得背著一大堆能壓垮人的包裹，走近一個小時的山路回來……
這人是鐵打的嗎？
在現代，每年一次無償獻血對身體也有益處。
但在這個連吃飽飯都是問題的年代，貧血都是常見的事，抽血拿什麼補回來？
見閨女眼眶紅紅，蘇國盛登時有些慌。
「可是不喜歡？我瞧那城裡的姑娘，都喜歡這樣式……」
話還未說完，蘇欣已飛快捧過鞋子，努力讓面部表情顯得驚喜：「爸，我太喜歡了，有點激動。」
言罷，立即找了個乾淨的地方。
她吹了吹地上的灰，換上新鞋子，言語間滿是歡喜：「爸眼光就是好，真合適，好看，真好看！」
蘇欣睫毛微顫，努力眨了眨眼，不願打破這氛圍。
阿爸穿著長袖去賣血，定是不想別人發現，她又何必去揭穿，有些事放在心裡，懂得感恩便好。
「阿城、阿雨，你們也有份，過來瞧瞧新筆盒，結實好看。」
「爸，我舊的還能用。」
「爸，我一定加倍努力認真學習！」
蘇城、蘇雨對視一眼，鄭重接過筆盒。
哪怕自家老爹不說，兩人心裡也明白，買這麼多東西，需要不少錢票，看來林嬸說的都是真的。
周蘭娟瞧著沉浸在喜悅中的丈夫，嗔笑一聲：「東西等會再瞧，你們三個都給我洗手吃飯。」
說完，又把蘇國盛拉到遠處。
夫妻倆見四下無人，周蘭娟這才一臉心疼：「剛才去林嬸那要了幾個雞蛋，等會可得把它吃了補補，明個你歇一天，地里的活我收拾，可莫傷了身子。」
「誒，不打緊。」
蘇國盛著實開心，連道：「等會跟你們說個喜事，往後咱家日子也能過上好日子。」
「什麼喜事？」
「等會再說。對了，隊里安排的時候原說能換三十塊，去了醫院，我想著機會難得，又讓他們多抽了點，多拿了五塊錢。」
蘇國盛一邊說，一邊將剩下的錢交給周蘭娟：「這下學費有著落，心也安了。」
周蘭娟嘆了聲，要不是為了學費，這誰家願意賣血？
見她如此，蘇國盛可就不樂意了，佯怒道：「你嘆啥氣，我這不是好著嗎？就跟撿錢似的，沒事沒事，好著呢！」
不過，蘇國盛還是在心裡嘀咕了句：就是頭有點暈。
夫妻二人也不多說，回屋吃飯。
兩人進來之時，蘇欣已將飯菜端上桌，三姐弟等父母入座，這才拿起饅頭準備就著菜吃。
唯獨中間四個圓溜溜的雞蛋，沒有任何人動彈。
蘇父輕嘖了聲，拿著雞蛋一人一個分給老婆孩子：「快吃，雞蛋涼了可不好吃。」
瞧著嘴唇都發白的爸爸，三姐弟哪裡敢動。
「爸，我不喜歡吃雞蛋，噎的慌。」蘇欣面無波瀾。
「爸，我在學校都吃膩味了，還是你吃。」蘇城亦是大大咧咧，滿不在乎。
「爸，我也不愛吃雞蛋，吃了渾身癢。」蘇雨說的很是認真。
「唉，你們這些孩子，咋還挑食來著？」
蘇父起初有些惱，前些年窮的時候，樹根都得吃，可又覺得哪裡不對勁，自家孩子可從不挑食……
他皺眉打量三姐弟，驀地心尖一緊。
難不成孩子們知道了？
他看向周蘭娟，後者微微搖頭。
蘇國盛沉默片刻，忽地拿起四個雞蛋，開始剝殼。雖不知孩子們如何知曉，但沒拆穿他，怕是傷了他的面子……
誒，怪懂事的。
他深呼一口氣，將剝好的雞蛋，一個個放進老婆孩子的碗里。
「不管你們愛不愛吃，這雞蛋有營養，你們就得吃。而且過些時日，別說是雞蛋，肉都能天天吃。」
十幾年的夫妻，周蘭娟心知蘇國盛的性子，認準的事拗也拗不過，只得掰開一點蛋白餘下的盡數給了蘇國盛。
「都吃！」
老婆大人發話，蘇國盛嘿嘿一笑，將剩下一大半放入口中。
姐弟三學著樣子，亦是掰開一點，將剩下的分給爸爸。
蘇國盛心下酸楚，不願氣氛如此感傷，想起今天兩件大事，忙轉移話題：「今天有兩件大事，要跟你們商量。」
「第一件事，你們爸爸我找到了工作！你們大姑父前些時日認識了一個大工頭，聽說包了個大工程，要不少工人。聽說幹得好，一月能拿四五十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