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冰心一片在玉壺
因為時間很趕,他是昨晚才接到通知明天要去茶園的。本想回去的時候,和心月說一下的,隻是回去的時候,看見她抱著孩子甜甜的睡著了。他便沒有去打擾她們母女倆,至於淩晨的時候,也是自己一個人悄悄的起身,依舊沒有吵醒她們倆人。
不過,現在一想沒有和她們告別,說不定等她知道了情況後,心裏還會怪自己。但是他實在是不希望她看到這種離別的場麵。
“我們會的,倒是你。天涼要多穿些衣服,餓了要多吃些東西啊。”宮夫人看著自己的兒子,細細的囑咐著。
“那你們也多保重。”宮恒傲揮一揮手,便要邁起腳步。
“等等……”他剛跨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了一陣呼喊聲,伴隨著細碎的腳步,宮恒傲回過身去。不遠處,心月正抱著孩子,急匆匆的向他這裏走來。
“你怎麽來了?”宮恒蹙眉,早晨霧深霜重的,她一個剛生過孩子的產婦不好好的在屋裏呆著,抱著孩子來這裏幹什麽。
心月頓住腳步,微微喘著氣,“你要出去,怎麽沒有跟我說啊。”
“我不是怕你擔心嘛。”宮恒傲桃花眼一挑,雲淡風輕的說到。
“你這樣都不跟我說下,你讓我和寶寶怎麽辦?”心月抿嘴,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剛才孩子在睡夢中哭著醒來,她還不知道他今天離開呢。
“我……”宮恒傲雙眸微眯,倒是不知道要說什麽話來反駁她了。
“寶寶……來……寶寶乖……叫爹……”心月低頭,抓起懷中孩子玉藕般的小手揮動著,嘴裏不停的給她灌輸著。
“莫言啊,這孩子還太小。怎麽可能叫得出來啊。”宮夫人上前一步,寵溺的看了她懷裏的孩子。這孩子長著一張粉兜兜的包子臉,油嫩光滑,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裏麵含著晶瑩的光澤。正似有非有的微笑,看著宮恒傲,一雙小手時不時的揮動著,看起來是個極不老實的小孩。
“嗬嗬,我怕恒傲出去了,孩子會想他,所以抱著一起過來,給他送行。”心月邊說著邊把孩子往宮恒傲的懷裏塞過去。
宮恒傲樂嗬嗬的接過孩子,輕輕的拍著她的身子,嘴角微微上揚,“寶寶……等爹爹這次回來……給你帶好東西……”
那孩子仿佛聽懂了他的話,揮著小手,小嘴嘖嘖有聲,一雙小手卻是極力的想要去抓宮恒傲的臉。
“好了,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宮明月抿嘴,從宮恒傲手裏接過孩子,帶著宮夫人閃到一邊去。給這對新婚夫妻騰出些時間。
“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心月抿嘴,低著頭,擔憂的囑咐著。畢竟她來宮府這麽久,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宮恒傲,這下他人一走,她倒是有些不習慣起來了,心裏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在了。
宮恒傲看到她這副擔憂的表情,心裏卻仿佛有朵花開了一樣。其實若論舍不得,他也有些舍不得心月和孩子。但是為了宮家的生意。好在他隻要出門一個月,就可以了。
他拍著她的肩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了。到時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希望你等我!”他想跟她說,希望讓他用一生的時間來照顧她們母女倆。
“什麽事情?”心月柳眉一挑,抬起雙眸,關切的問到。
宮恒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強忍著擁她入懷的衝動,隻是戲謔的說到,“娘子,等我。等我回來後,跟你說件事情。”
說完這話,宮恒傲瀟灑的揮了揮手,轉身大步的離開,抑製著自己,不再回頭去看後麵的風景。
心月站在那裏,怔怔的看著他欣長的背影,揮著手,不停的囑咐到,“一路小心。”等之類的話。
在宮恒傲離開的這個月時間裏,心月平時無事,便呆在自己的聆雨軒內,哄著寶寶,或者去跟宮夫人及宮明月聊聊天,日子倒是過得平淡但是還是很安心的。
“少夫人……少爺來信了。”春桃手裏拿著一個信封,狂奔了進來,把手中的信遞給心月,才一臉灑然的笑著。
心月抿嘴,拆開信封,心裏突然間萌起一股脈脈的溫情。她抽出那信紙,攤開看來……
娘子,見字如麵。可有想念為夫嗎?我可是很想念你和孩子的。嗬嗬,我知道這樣說,你又要怪我貧嘴,但是我寫這封信的時候,仿佛已經看到娘子的樣子。娘子,我這裏事情很順利,三天之內便可返程了。
“少夫人,少夫人……”春桃在一邊叫著已經失神的心月,“少爺是不是快回來了?”
“嗯啊。”心月抿嘴淡淡的點頭啊。如果沒有算錯的話,也許明天就可以到了。
“少夫人,這信封裏還有些什麽信?”春桃看著那個裝著滿滿的信封,很顯然他們家少爺是寫了很多內容,然後一起寄過來。
心月這才又拿起信封裏麵其他的信紙,攤開來看。
娘子,不知道這個時候,寶寶還好嗎?我那天走得急,忘了囑咐你了,寶寶晚上要是哭鬧著不睡覺,你塞給她一個金元寶,她便能安睡了。這小家夥以後肯定是個經商的料,記得一定要金元寶,銀子騙不過她。
娘子,半夜睡不著,我便起來寫這封信。想到你,又覺得自己辦事很不認真。忘記了囑咐春桃她們,不要再給你喝參湯了。這參湯實在是太難喝了。對了,你也告訴她們,大夫說你現在碰不得一點辛辣的東西,所以你也不要委屈自己,餐桌上的菜不符合你的胃口,你就要直接跟她們說,要不然她們也不知道。
娘子,我今天街上看到一個婦女被自己的丈夫毆打。就想著,不知道你現在怎麽樣了,府裏有沒有人欺負你。如果有誰敢欺負你,給你氣受,你直接去找我姑姑。讓她給你討個公道。
娘子,這次我給你和寶寶買了許多的東西。不過,即使到時你們不喜歡,也不能當著我的麵說。
娘子,我突然間覺得,有你和寶寶在我身邊真好!
手中的信被她緊緊的捏在手裏,心月怔怔的坐在那裏。心裏卻是複雜成一片,宮恒傲的這些信中,無一不是在關心她和寶寶,卻沒有提到關於他自己在那邊的情況。
如果他都這般了,她要是還沒能明白他的意思,那自己都枉做人了。
可是,她現在的心,卻還在司徒錦那裏,那麽他的這份情……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不敢去要……如果他找個好的女子,那麽他以後的日子,肯定會比現在好許多,隻是……
“少夫人……少爺在信裏說了什麽?”春桃挑眉,看著怔怔出神的心月,隻覺得她臉上的表情很豐富,一會兒哭,一會兒又蹙眉,一會兒又笑。
“你去打聽下,少爺在寫給姑姑和婆婆的信上都寫了些什麽?”心月抿嘴,抬頭的望向春桃,這個時候,隻有寫給她們的信中,他才會談及自己的遇到的苦難。
春桃領命出去了,心月手裏拿著這些信封又怔怔的看著。
過了一會兒,春桃又飛快般的從前院奔了過來,嘴裏不停的喊著,“少夫人,不好了,少爺出事了。”
心月心一慌,連忙起身,迎了過去。“怎麽回事?”
春桃站定,喘著氣說到,“剛才奴婢去前廳的時候,夫人她們正在談論少爺的事情。按照管家的算法,少爺的船此刻應該正過渠江的逆石灘,那裏是整個渠江最險惡的一段,暗礁極多、澗窄水疾,本來就不好行駛的,而且這幾天又正值雨季,暴雨連連。水流湍急。宮姑姑說,那一帶這幾天有好多船隻都翻船了。根本不可能有人活著出逆石灘。”
一陣冷風從窗口灌進來,空氣中燥熱被屋裏寒氣衝淡,冷熱交替,冷氣占了上風。心月隻感覺自己的脊骨上爬上了一股寒氣,毛骨悚然,所有的汗毛緊張豎立,蓄勢待發。
她的手腳顫抖著,風吹過,她手中捏的那些信紙,一頁頁的隨風嘩啦啦地響,一股來自內心的恐懼如雪山崩塌般,冰雪鋪天蓋地的向她卷來,把她淹沒掉。
怎麽會這樣?
宮恒傲會不會……
在她的心裏,宮恒傲雖然長得妖孽了點,但是他是司徒錦走後,唯一一個能讓她感到欽佩的。他能結識達官顯貴,能鬥得過司徒昊,能帶孩子,能馳騁商場……她的心裏,也從未擔心,他會出什麽事情,而現在,她發現自己和孩子已經漸漸適應了他的照顧……
可是現在……她感覺自己全身再次的無力起來。
她抬頭看向窗外,便提起裙擺,猛地衝出門外。身後,那一頁頁的信紙隨風飄了一地。
“少夫人……”春桃在後麵喊著,跟了出去。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去,家丁已經開始點起長廊上的燈了。心月裙擺翻飛,心急的向宮明月的房間裏奔去。此刻,燭光映在窗扉上,把宮明月的身影拉長。
心月也不管什麽了,她急迫的推開門,匆忙的衝了進去,“姑姑,恒傲他到底怎麽樣了?”
宮夫人雙眸泛紅,看到她,起身倏然的抱住心月,嚎啕大哭起來,哭聲淒厲,讓人聞之悲切。剛才又接到消息,已經有人發現了宮家那艘船,船上沒有一人幸存活下來的。此刻,她看到自己的媳婦,想到她的孫女,內心的疼痛,讓她感覺全身難以呼吸,心裏卻是像被人割了一刀般的疼。
“婆婆……”心月伸出的手顫抖了幾下,這才怔怔的拍著她的後背。在宮府,宮夫人永遠是這個家裏最快樂,也是最能帶給人快樂的人。而此刻這個人卻趴在自己的懷裏嚎啕大哭著,後麵的事情她實在是不敢想了……
“姑姑……恒傲他……是不是回不來了……”心月顫著音,緊緊的鎖住對麵站著的宮明月。宮明月眸光躲閃般的瞥向別處,不敢去看她。她抿著嘴唇,臉色蒼白,宮恒傲是這個家的希望,也是這個家的頂梁柱,現在他年紀輕輕的便走了……以後的日子……
“姑姑……”心月隻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哽咽在喉嚨間,後麵的話,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再問下去,眼淚瞬間盈滿了她的眼眶,晶瑩剔透。
眾人原本以為以少夫人和少爺的恩愛程度,她肯定會受不了這個刺激,而做出出格的事情。試想,剛成親不久,自己男人就死了,哪個女人能受得了啊。卻不料她一臉木然,怔怔的站在那裏,平靜的沒有哭聲,但是無聲的眼淚已經流淌了一臉。
宮夫人愕然的抬頭,看到她空茫的眼神,悲傷說到:“莫言,你還是哭出來吧,哭出來就不那麽痛苦了。”說到這裏,她的眼眶不禁的又一紅,悲傷的眼淚又順著眼眶流了出來。
心月失神的盯著屋中跳躍的燭火,腦袋裏盤旋的都是,平時和宮恒傲一起鬥嘴時的情景。想到以後再也不能看到他,也不能再和他鬥嘴了,甚至再也沒有提供肩膀給她靠了……她的心口空蕩蕩的,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把他克死的。
司徒錦被自己克死了,現在宮恒傲也被自己克死了,她真得是個天生的克夫命。
而這一些,都是自己的錯,如果當初她老老實實的呆在那小木屋裏,司徒錦不會遇到自己,他也不會死。
如果她不貪心的想要依靠宮恒傲,那麽他此刻也不會被自己克死。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的貪,害了他們倆個人。
“嗬嗬……”她失神的冷笑著,嘴角卻是溢滿了苦澀,有些東西,即使經曆過了,再次來過,心裏還會疼,那是種靈魂深處的疼。蟄伏在內心最深處的疼痛像狂奔而來的海浪,無邊無際的向她侵襲而來。
那是種絕望的感覺,生無可戀。
整個靈魂好似已經被抽幹了。而她仿佛是活在這世上的一具幹屍而已。
“莫言,你還是哭出來吧。”宮明月一把拽過她的手臂,再用手扶額,她全身都是冷冰冰的。
“莫言?你沒事吧?”宮夫人心慌的看著自己的兒媳,深怕她一時想不開,再出個什麽事情,那麽整個宮家就真的沒有盼頭了。
心月搖搖頭,一把推開宮夫人,整個人失神的往外走著。“噗嗤”一聲,她的口裏吐出一口殷紅的鮮血,眾人大驚,紛紛的跑過去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