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鬧騰
262.鬧騰 軒轅玥將賀連決忽略得徹底,一雙狹長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楚雁回,像是能透過兩層輕紗看透她一般。他的眼神極其複雜,有恨、有痛、有失落……
其實若是細看,你會發現他眼底的深處有著深深的受傷感。
楚雁回雖是蓋著蓋頭,但是依蓋頭的輪廓,不難看出她的視線定然是望著軒轅玥方向的。她看到了軒轅玥眼中的恨意,卻沒有發現他眼中的痛和傷感。可是這一點,賀連決卻是發現了。
他冷冷的斜睇著軒轅玥,挑釁的朝他揚了揚下巴,甚至攬在楚雁回腰間的手往自己的身邊收了收,好似在對他宣示主權。
他的女人有多優秀,他自是清楚的,所以軒轅玥喜歡上她一點也不奇怪。
按他的想法,趁著軒轅玥在京中的時機殺了他以絕後患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只是他已經答應他的女人暫時放他一馬,那便不會食言。只要他老老實實的離開大昭,之前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他若敢在他的婚禮上撒野,他勢必不會讓他活著離開大昭的土地!
花車緩緩的駛向軒轅玥的位置,只見他收起眼中的繁雜的色彩,對著楚雁回邪肆的笑了笑,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說了句什麼,便閃身進了人群,須臾就看不見他的人影。
楚雁回看懂了他唇語表達的意思,他說她是狠心的女人,他遲早會報那一箭之仇。
呵。
楚雁回無聲笑笑,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和他之間隔著一個國家,隔著戰爭,就算他朝落在他的手上,也只能說她沒本事,被他報仇,她也絕不會有怨言!
只是,今後的她還會如上次一般好欺負嗎?
不,絕不!
顯然賀連決也是看懂了,眼睛危險的眯了眯,放在楚雁回腰間的手也不由得緊了一下,輕聲道:「娘子無礙,為夫絕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楚雁回收回視線,轉向賀連決會心一笑,「嗯。」
……
花車在整個上京城走了一周,在吉時的時候終於到了磅礴大氣巍峨壯觀的靖王府門前停下。
頓時禮炮轟隆,鑼鼓喧天,響切雲霄。
賀連決抱著楚雁回下了花車,跨過火盆才將她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後接過喜婆遞來的紅綢花球,將紅綢的一頭遞到楚雁回的手上,才在一眾前來靖王府參宴觀禮的年輕人的簇擁下進到喜堂。
喜堂之上,靖王賀靖仇一身藍色華服,抿著唇正襟危坐,並沒有一絲即將娶兒媳婦該有的笑顏和喜悅。只是作為靖王府的男主人,賀連決的父親,他就算再不喜歡楚雁回,也會顧全靖王府的顏面,接受一對新人的跪拜。
由於靖王沒有正妃,縱然文側妃深受寵愛,在靖王府如女主人般的存在,可她到底是側妃的身份,也絕不可能會有讓一個側妃坐在高堂之上,來接受嫡長子嫡長媳跪拜的場景,以免落下笑柄。
是以,在賀靖仇身邊一桌之隔的位置上,坐著一個頭髮半白,身體富態,看起來五十來歲滿眸犀利的老婦人,眉宇間和太後有些相似,不用猜便知道她是太后的妹妹、賀靖仇的母親、賀連決的祖母、靖王府的老夫人田蘭。
從她一雙犀利的眸子看,楚雁回便知道她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她與賀靖仇一般,沉著一張臉,絲毫沒有府中辦喜事的喜悅,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在緩緩朝喜堂走來的楚雁回身上,足可見她也是不喜歡這場婚禮的,出現在這裡,不過是出於無奈罷了。
這倒沒什麼,讓楚雁回覺得有些膈應的是,她居然穿著一身黑色的綉墨菊的對襟錦襖,配著一雙黑色的繡花鞋。雖然她氣質高貴,天生貴胄,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看起來也很是合身,不過在自己的親孫子的婚禮上穿黑色的衣裳,這是有多不喜歡賀連決這個孫子?!
呵,既然她第一次踏進靖王府的大門便給她來上這樣一出,那麼也不怪她今後不懂得敬老!
顯然賀連決也注意到這一點,是以自踏進大廳的門檻后,便渾身戾氣深重,使得周圍原本正喧鬧喜昂的賓客都倏地噤了聲。
「……」眼看賀連決就要發作,景天淡淡的道:「決兒,正事要緊,別耽誤了吉時。」
兩邊的人群中,賀連奕母子幾人看到賀連決肺都要氣炸的樣子,心底是止不住的高興。
賀連決眼中劃過一抹戾氣,收起滿腔的怒火,對司儀頷了頷首,便聽司儀高聲說了一番溢美之辭后,唱喏道:「一拜天地。」
賀連決忙帶著楚雁回朝著大堂的門口跪拜下去。
待他們起身後,司儀又唱道:「二拜高堂。」
賀連決這下子改握著楚雁回的手,帶著她朝著坐在賀靖仇下首位置的景天和白綾秋跪拜了下去。
楚雁回微微怔忡了一瞬,便跟著賀連決跪下,蓋頭下的嘴角微微上翹著,心裡更是感到非常的痛快和解氣。
景天對於賀連決來說,就是再生父母一樣的存在,如果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賀連決。所以相較於賀靖仇這個有名無實,沒有盡到父親責任的生身父親,他更有資格接受他們的跪拜!嗯,就算現在不跪,婚禮後去鎮國大將軍府認門,也是要拜了,還不如今日就跪了。
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這個舉動讓她感到解氣。此舉狠狠的打擊了田蘭和賀靖仇,可說是給了他二人重重的一記耳光。
不由暗自吐了吐舌頭,在心裡對她家男人點了個贊。
她楚雁回一向就不是任人欺凌的軟柿子,對於那些故意找茬的人,她向來是能忍就忍一忍,不能忍的時候就會開始還擊。
雖然她並不在意這些,可是田蘭在她的婚禮上這樣做,分明就是給她添堵和找晦氣,她都不安好心了,她如何還能忍?所以在有機會給田蘭迎頭一擊的時候,就絕不會放過。
堂內堂外的賓客們紛紛噤了聲,訝然的看向田蘭和賀連決,碩大的大廳里,頓時鴉雀無聲。
一時間裡,大廳里除了賀連奕母子三人隱忍著笑意外,眾人莫不是表情木訥。
哼,得罪了老夫人,楚雁回想在靖王府好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賀靖仇感覺到眾人的視線打在身上,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可田蘭的臉上就不那麼美了,怒氣倏地從胸腔里噴薄而出。
她重重一拍身邊的桌子站起來,咄咄逼人的道:「賀連決,那鄉下丫頭不知輕重不實禮數到了罷了,你堂堂靖王府世子做出這樣的舉動是什麼意思?」不等賀連決做出回應便又看向景天夫婦二人,「景大將軍,這便是你教出來的禮數?!」
「就是你看見的意思。」
賀連決趕在景天開口之前帶著楚雁回緩緩的站起來,滿眸冷然的面向田蘭道:「只是說起禮數,誰又及得上你這個高門出來的閨秀?便是六歲稚童也知道參加喜宴需身著喜氣的衣裳,可是你卻是一身素黑……」
說著上下掃視了田蘭一遍,語氣中的譏諷格外的明顯,「呵,知道的曉得你是在參加婚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身上穿的是壽衣呢!」
田蘭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手顫巍巍的指著賀連決的鼻尖,「賀連決你個孽種,你居然詛咒老身死?!」
賀連決身上冷意勃發,眯著眼睛指著賀靖仇,雲淡風輕的問道:「我這個孽種是你兒子的兒子,按你這麼說,他又是什麼呢?」
「誰知道你是誰的……」
「母親!」田蘭脫口而出的話被賀靖仇喝止住。
楚雁回猛地抬起頭來望向賀靖仇和田蘭,似乎對於田蘭沒有說完的話有了一絲計較,心中聯想到一些事情,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賀連決亦是疑惑的皺起眉頭,正欲說什麼,這時外頭傳來文海公公高聲唱喏的聲音,「皇上駕到,太后駕到,蕭貴妃娘娘、四皇子駕到。」
田蘭聽到自己生平最討厭的人也到來,心中雖是不甘和憤怒,卻還是跟著眾人跪了下去,嘴裡高呼萬歲千歲。
「平身!」
南宮浩攙扶著太后徐徐走進大廳,待眾人起身後,眼神落在賀連決和楚雁回的身上,微微有些失落,「這是禮成了嗎?朕因為一些事情耽擱,這緊趕慢趕,到底還是來遲了。」
賀靖仇目光閃了閃,抱拳道:「皇上,不遲,這禮才行了一半,還未大成。」
「呃?」南宮浩難掩欣喜,「那朕來得可真是時候。」
南宮琦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自己的父皇,仔細聆聽他說話的語氣,心中的妒意若不是被他強行壓住,只怕是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失態了。
「皇上太后請上座。」
天地君親師,君排在親的前一位。皇上親自觀禮,對下面的人來說可是莫大的殊榮,賀靖仇忙側開身子,將主位讓了出來。
「好好好!」
南宮浩一連說了三個好,便帶著太后徑直朝主位走去,後者一雙眼睛落在神色陰沉不虞的田蘭身上,心中已然瞭然,不無諷刺的道:「老靖王夫人這是幹嘛呢?」
南宮浩這才注意到田蘭的穿著,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冷意,只是他背對賀連決楚雁回等人,他們並未發現罷了。
「靖王府財力雄厚,老靖王夫人莫是沒有衣裳穿吧?」太后淡淡的吩咐道:「月嬤嬤,明日從哀家的庫房取幾匹顏色喜慶的料子給老靖王夫人送來,沒得穿著一身黑,讓人覺得晦氣。」
田蘭忍無可忍,冷聲下逐客令道:「既然老身這靖王府晦氣,太后你又如此尊貴,老身還是不留你了,還是移駕回宮的好。」
「呵,如果哀家沒有記錯,昭示著靖王府女主人身份的玲瓏玉可是在雁回丫頭身上,這靖王府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太后說著,越過田蘭在她適才坐的位置坐了下來,「再說,哀家是來參加決兒和雁回丫頭的婚禮,可不是來參加你的葬禮。」
楚雁回愕然的看向太后,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太后也太強悍了些。
田蘭怒不可遏,也顧不得什麼身份尊卑,氣咻咻的道:「田沁,你……」
「請叫哀家太后。」太后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道:「否則別怪哀家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是啊,你拿全府人的性命換了你如今的尊貴,倒是和老身擺起譜來了。」田蘭無所畏懼的道:「田沁,有本事你便下令殺了老身,否則還是請你閉上嘴,這裡是靖王府,可不是你的皇宮!」
兩姐妹劍拔弩張、水火不容,大有不罷休的勢頭。見太后又要說什麼,賀連決連忙道:「太后,有的人自詡身份高貴,行事卻像個市井潑婦似的,這般自降身份,你和她計較什麼?今兒可是我和小回的大喜日子,不興這樣鬧的。」
「賀連決你個小雜.種,你說誰是市井潑婦?」田蘭肺都要炸了,她嚴重懷疑賀連決這孽種就是生來克她的!
他出生那天,她走在平路上無端跌倒在地上摔斷了腿;他周歲那年設宴,她被魚刺卡得險些死掉,遭了不老少的罪才將魚刺給拔出來,自那之後,她看見魚就生了恐懼心理,餐桌上是絕對不能有魚的;他三歲那年生辰,她落入湖中差點淹死……
總之他出生后,大大小小十餘次災難降臨在她的身上,各種不順。他被景天接走後的那些年,她卻是一點事沒有,然而他十六歲被接回府後,她的厄運又開始了,只要一出她的院子,必定會發生點事,搞得她惶惶不安,幾乎都不敢出門了。今日要不是她的兒子找上她,她才懶得出來呢!
是以,怎麼讓她對賀連決喜歡得起來?
楚雁回眼睛危險的眯了眯,陰鷙的掃了田蘭一眼后,透過面紗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賀靖仇和南宮浩,只見賀靖仇望著自家老娘,臉色有些不滿,而南宮浩則神色不虞,努力的隱忍著什麼。
難道真如她猜想的那般?!
想到那個可能,楚雁回的心裡不禁對她家男人多了一絲憐惜。
「田蘭你個不要臉皮的潑婦,你喊誰小雜.種?」由於賀連決的心思在田蘭說出的那幾個侮辱性的字上,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身上迅速升騰起森冷的寒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做的那些齷齪事!你再敢胡攪蠻纏,信不信我不顧念靖王府的顏面,將你的事抖得人盡皆知?」
田蘭心裡大驚,眼神不自然的閃了閃,「老身能有什麼齷齪事?你個小畜生……」
「你是在挑戰我的脾氣嗎?」對於田蘭這個從小就厭惡他的祖母,賀連決生不起一分敬意,加之她今兒諸般挑事,說出的話根本就有失體統,他心裡的怒火早就熊熊的燃燒著。
「是又如何?」田蘭料定賀連決不敢對她怎麼樣,倨傲的揚著下巴,「小雜……」
「啪!」
賀連決迅速凝起一絲內力,手輕輕一揮,只見田蘭頭上的髮髻頓時散開來,伴隨著頭上的金簪玉簪掉落的還有她花白的髮絲,飄飄散散的落了一地。
景天等真心關心賀連決的人早就因為田蘭無理取鬧的行徑對她不滿,楚雁回心裡更是厭惡極了她,是以在賀連決出手的時候,並沒有加以阻撓。而賀靖仇有心阻撓的時候,賀連決已經出了手,動作快得他連出手阻撓的機會都沒有。
「賀連決你個臭東西,那是你祖母!」賀靖仇回過神來后吼道。
賀連決冷冷的睨了田蘭一眼,厲聲詰問道:「她今兒的所作所為你都看在眼裡,你覺得她有為人祖母的樣子嗎?這樣的長輩,還真是少見!」
「你……」賀靖仇自知理虧,不經意間斜睨了站在賀連決身邊的楚雁回一眼,猛地截住了話頭。
那女子不愧是他的決兒看中的媳婦,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做到淡然自若、處變不驚,簡直令人刮目相看!
田蘭真是被嚇到了,賀連決手輕輕一揮,便能打爛她的髮髻,要她的命還不是易如反掌?此時她披頭散髮的站在太后前面兩步的位置,不敢置信的怔怔的看著賀連決半晌,囁嚅著嘴吶吶的道:「賀連決你……怎麼、怎麼敢?你這是忤逆,忤逆,你要遭報應的!」
「你再敢口沒遮攔,為老不尊,就莫怪我不認你這個長輩,到時候便是你再想不到的事,我也是做得出來的。」賀連決滿眸鷙冷,不甚在意的道:「至於你說的報應,便讓它來吧,我倒要看看老天爺是不是公平的!」
「你……」
「夠了,都幾十年過去了,還是這般不講道理,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太后淡淡何止住田蘭的話,對一旁已然傻眼的田蘭的幾位近身服侍的人喚道:「雲嬤嬤、花香、花蓮,你們夫人累了,還不帶她下去休息?」
太后不怒而威,被她喚過的幾人立即上前,將滿臉尷尬憤懣的田蘭給攙扶了下去。
適才的話南宮浩不便出口,見太后教訓了她一頓也沒有阻撓,這會子見她被扶了下去,才道:「雁回丫頭,委屈你了。」
「回皇上,宜城不覺得委屈,只是為景大哥感到委屈。」楚雁回說著,側頭深深的睇了賀連決許久,才又轉向南宮浩和賀靖仇,聲音中多了幾分心疼,「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宜城知道景大哥不喜歡回靖王府,還曾責備他沒有盡到一個做兒子和孫子的義務,卻沒想到他在這個家會是這般不受待見!
皇上,靖王殿下,宜城嫁景大哥已然是嫁定了,可如果老靖王夫人真的不喜歡景大哥,宜城願意與景大哥搬出靖王府,絕不在她老人家面前出現,以免將她氣得病倒,倒是宜城和景大哥的罪過了。」
楚雁回這話說得誠懇,口氣沒有半點的不悅,對田蘭也沒有絲毫的不敬,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說的什麼傻話?」南宮浩還未說話,賀靖仇虎著臉道:「雁回,你既然已經進了我靖王府的門,便是我靖王府的世子妃,一個新婦哪裡能隨隨便便就說出要離開的話來?」
「靖王殿下,並非是宜城不懂規矩,可是你也看見了,老靖王夫人不喜歡我們,宜城擔心今後在她身邊晃悠把她給氣病了,宜城擔不起這個責任。」楚雁回微微有些怨懟的口吻道:「再說,宜城現在還不是靖王府的媳婦呢。」
南宮浩可算是聽出楚雁回的意思了,嘴角不由得狠狠的抽了抽,心裡腹誹道,還說不委屈呢,明明就是氣自己的婚禮被搞砸了,想著將來報仇把田蘭給氣死氣病不想負責任,而想要找個脫罪的由頭罷了。
「雁回丫頭你別任性了,朕應你,將來老靖王夫人只要不是你出手打傷打殘,都與你無關可好?」
大廳內眾人噤聲不語,其實心裡早便驚濤駭浪,皇上對楚雁回未免太好了點吧?難道這就是愛屋及烏?
「宜城謝過皇上。」蓋頭下,楚雁回眸色暗轉。
她這樣做的用意主要是為了試探南宮浩,結果果真如她所料般的順利;其次才是為自己在靖王府討個保障,只要田蘭不來招惹她,她就不會對她出手,否則氣死了就不能怪她了!
「皇上……」
賀靖仇想要說什麼,南宮浩擺擺手道:「靖王,不是朕說你,老靖王夫人今日的舉止實在不合時宜,你居然任由她胡來,多傷孩子們的心!好了,什麼都別說了,孩子們的婚事已然被你們給鬧騰得錯過了吉時,你還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