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這樣的仇恨,該忘嗎?
299.這樣的仇恨,該忘嗎? 「好香啊!」
楚雁回微微眯著眼睛,裝出一副陶醉的樣子,「嗯,有牛大骨、豬大骨、麂子大骨,還有虎大骨和好幾種菌菇,貴妃娘娘,你手上的是雜骨菌菇湯嗎?簡直讓人垂涎欲滴。」
「縣主的鼻子真是靈敏,說得差不離了。」蕭貴妃溫和的笑著道:「確實是雜骨菌菇湯,皇上就愛喝本宮熬制的湯水,所以本宮熬好了給他送過來。」說著還嘆了口氣,「皇上最近太過勞累,政務又繁重,本宮要是不督著他補補身子,如何吃得消?」
楚雁回如何不知道她嘴裡所謂的「太過勞累」指的是南宮浩與輕舞的事?心裡譏諷一笑,面上無比誠懇的道:「娘娘真是大度,當真是我等學習的楷模。」
蕭貴妃臉上微微有些苦澀,「色衰而愛弛,皇上疼愛新人也是有的。不過本宮早年也經過這樣的階段,所以心中並無半點怨懟。」
「也是,指不准沒兩天,新娘娘便失寵了……」
「噓。」楚雁回話還未說完,蕭貴妃便豎著手指噓了一聲,繼而壓低聲音一臉防備的嗔道:「縣主,這裡可是宮中,你說話千萬要小心些,別被新娘娘或者皇上給聽了去,到時候治你個大不敬之罪就不好了。」
「哎呀,瞧我這嘴,說話就是沒個把門的,所以剛才皇上問我要什麼賞賜的時候,我才同皇上要了一枚免死金牌。」楚雁回說著對蕭貴妃漾了漾手中的金牌,「現下看來,真是太明智了。」
蕭貴妃微微垂眸望了楚雁回手中金牌一眼,眼中迅速的劃過一抹不甘與狠厲,再抬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極為真誠,「皇上對縣主還真是好得沒話說,倒是本宮多慮了。」
「娘娘說笑了,我不過是仰仗皇上對夫君的寵愛罷了。」楚雁回故意說了這樣一句,果見蕭貴妃拎著食盒的手關節倏地泛白。
果真,她果真知道她家男人是南宮浩「兒子」的事!
蕭貴妃似乎不願再和楚雁回多說,「縣主,再閑聊下去這湯怕是要涼了,本宮就不奉陪了。」
「娘娘請便。」楚雁回說著還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蕭貴妃微微頷首,便往御書房去了。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外,楚雁回才前往專門供隨行婢女等候的一處殿宇,叫了月影清影便往宮門外走去。
行至半道,楚雁回驀地停下腳步。
不對!
她的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就想到了出征的南宮琦,心裡登時有什麼不好的答案呼之欲出。
「小姐,怎麼了?」清影問道。
楚雁回擺擺手,揪著眉頭,神色凝重的道:「你們先別說話,讓我好好想想。」
話落,她依靠上旁邊的宮牆,左手托著右手的手肘,右手則輕輕的摩挲著下顎,美眸低垂,視線望著前方的一個點,一臉的沉思狀。
清影月影相視一眼,靜靜的立在一邊,沒有去打擾她。
楚雁回心潮暗涌,雖然蕭貴妃對南宮浩出手的時間是在出征之後,可這邊蕭貴妃既然準備對南宮浩出手了,南宮琦還去邊關幹嘛呢?畢竟在南宮浩將死的時候,他一個出征在外的人若是貿貿然回來,勢必會受人懷疑;若是在南宮浩死後得了訊息回來,京中的事瞬息萬變,到時候被別的皇子趕先坐上那個位置,南宮琦再要去奪,就會被視為謀逆了,那可就真真是為他人作嫁衣!
南宮琦會那麼傻嗎?還是說蕭貴妃是在南宮琦去了邊關后,才起了對南宮浩下藥的意?
不對不對,幻情乃是古方,早便絕跡,不是誰都能弄得到的,可蕭貴妃一個宮妃,又是從哪裡得了這樣厲害陰毒的葯?
而且她記得在上官譽那裡翻到介紹幻情的醫學古籍的時候,還問過上官譽能否研製出這樣的葯,若是能研製出來,到時候看誰不順眼,便偷偷給那人服食了,讓他死在溫柔鄉也是沒誰了。
當時上官譽說他從不曾研製過那樣邪門又陰毒的葯,畢竟唯一的解法便是切除男根,是他所不齒的。而且所需的藥材極其不好配製齊全,研製起來更是費時費力,還不一定能成功!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他才不會去做。
想到這裡,楚雁回猛然回過神來,對清影道:「你現在立即去御書房,悄悄問問文海公公,蕭貴妃是不是每天都為皇上送湯去。」
「是。」
清影應了一聲,便直接施了輕功前去,約莫一刻鐘后,清影回來回稟道:「小姐,蕭貴妃這一個月來的這個時間都會為皇上熬湯送去。」
「嗯,知道了。」
楚雁回輕輕點點頭,再次恢復到之前的放空狀態。
幻情食用少量已然改變不了等死的命運,若要活命,就只有切除男根,斷了對女人的念想方可活命,蕭貴妃居然一個月不間斷的給南宮浩用藥,說明她手上的幻情不會少,更說明她要除掉南宮浩的決心!畢竟中毒越深,死得越快。
只是,她越發不相信蕭貴妃一個宮妃會有大量絕跡的古葯,難道她身後還有什麼人不成?而她只不過是被人利用了不成?
否則退一萬步講,蕭貴妃既然都得手了這許久,南宮琦也該回來準備等南宮浩死了好繼位了不是嗎?可是她的人根本沒有得到半點南宮琦從邊城回來的消息。還是說他已然悄悄的回來,只不過她的人沒有發現他罷了?
楚雁回突然有種身處旋窩的感覺,似乎感到有更大的陰謀在生成,「走,咱們去上官大哥那裡。」
楚雁回三人沒有絲毫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皇宮,坐上馬車便直奔上官譽的別院。毫不意外的,在他的別院藥房里找到他,將適才去皇宮發現的事以及自己的推測,事無巨細的對他講了一遍,末了問道:「上官大哥,幻情葯不是不好煉製嗎?蕭貴妃何以會有這許多的量?」
上官譽聽完楚雁回的敘述后,神色越發的凝重,如今又聽她問起,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問楚雁回道:「雁回你可還記得凌霄公子?」
「軒轅玥身邊那個醫者嘛,我自然記得。」楚雁回本想問他提他做什麼,倏地想到什麼,驀然一驚,「上官大哥,你的意思是……」
「雁回,有件事我從來沒對你提及過。」
上官譽見楚雁回瞪著一雙美眸,眸中帶著詢問之色,遂正色道:「我的師傅上善真人與凌霄公子的師傅上虞真人都是出自藥王谷,他們本是師兄弟,因為上虞真人為人陰辣,但是很有煉毒的天賦,時常煉製一些稀奇古怪且陰毒的毒藥偷偷拿去販賣,以牟取利益,被師祖發現后趕出了藥王谷。
藥王谷對門生的要求很是寬宥,你可以去創新煉製禁藥,但是只能作為一個興趣愛好,萬不能沉溺其中,更別說以此謀利,從而忘了藥王谷不能害人的宗旨。上虞真人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被趕出藥王谷后,他自立門戶創建了魔谷,並改名魔剎。
魔翳便是他創立魔谷后的第一個弟子,也就是如今的凌霄公子。因為其天賦過人,很是得魔剎喜愛,不但傳授了他藥王谷的醫術,更是傳授了他制毒秘術,我雖然對毒也有研究,但是比起凌霄公子來,差之甚遠。
五年前魔剎死後,魔翳以魔剎最得意大弟子的身份接手了魔谷,四年多前,越國太子軒轅擎被阿決所傷,險些殞命,是魔翳將他救活,令他在越國一舉成名,只因魔翳這個名字給人的感覺不是很正派,是以他便改名凌霄,被越國人稱作凌霄公子,東若離南凌霄,便是世人對我和他的認可。
你大約也猜到,我突然提起凌霄公子是為何了。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這世上,即便我煉製不了忘情,凌霄公子卻是可以的,加之他如今得越國皇室敬重,煉製忘情的材料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事。這世上除了他之外,我想象不出還有誰能煉製忘情了。」
「藥王谷存世數百年,他們中難道無人能煉製出來嗎?」楚雁回心中想到了一個結果,卻是不敢去承認。
「在魔剎死後,師祖和師傅也相繼去世,藥王谷已經大不如前,如今勉勉強強就我能夠撐起藥王谷的門面。」上官譽略有些謙虛的道。
「這樣說來……」楚雁回腳下突然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穩。
上官譽動作飛快的扯住她的手臂,才避免她撞到身後的丹爐上,看著楚雁回的眼中盛滿了擔憂,「雁回,你怎麼了?」
「小姐,你沒事吧?」月影清影慌忙上前問道。
楚雁回臉色煞白,扶著上官譽的手才站穩了腳跟,好一會兒才搖搖頭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月影清影看向上官譽,見他對她們眼神示意,才退到剛才站定的位置。
「上官大哥,這樣說來,是不是已然證明蕭貴妃和越國有了牽連?」楚雁回抓住上官譽的胳臂問道,不待上官譽作答,又神色激動否定了自己的話,「不,就算蕭貴妃沒有和越國掛上鉤,但是直覺告訴我,這裡面有個陰謀,大陰謀!夫君他可能會有危險!」
上官譽不解楚雁回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雁回,就算蕭貴妃和越國有所牽扯,那也和阿決沒關係啊,你何以認為阿決會有危險?」
「因為……」楚雁回說著看向一旁的月影清影,「你們出去一下。」
待她二人出去,並帶上屋門,楚雁回才一字一句的對上官譽道:「因為蕭貴妃以為夫君是皇上的兒子!」
「什麼?」上官譽乍然聽到這話,原本溫潤的臉上迅速凝起一抹震驚之色,「蕭貴妃怎麼會以為……以為阿決是皇上的兒子呢?這事你有什麼依據嗎?」
「有依據的,上官大哥,有依據的。」楚雁回言語急切道:「南宮浩他曾經有立母妃為妃的心思,只因母妃與父王匆匆結合才作了罷,然而他從來都不曾死心過。」
上官譽為聽到這樣的事感到不可思議,這種事情,怕是阿決也不知道吧?
「二十多年前,南宮浩趁著父王出征之際,假借太后之名將母妃叫到宮中,原本母妃叫了我娘一起,不過還是被南宮浩給支開,然後……」
楚雁回說著將自己了解的那些關於南宮浩與賀靖仇景荷的糾葛,以及她家男人身世的事,大致同上官譽說了一遍。
上官譽從來不知道楚雁回心裡居然藏了這麼多事,吶吶的問道:「那阿決他知道這事嗎?他到底是……」
到底是誰的兒子?
「我沒敢告訴夫君,不過我親自去找太后確認過,夫君並不是南宮浩的兒子。」
楚雁回這會子心裡說不出的後悔,若是當時她將南宮浩輕薄母妃的事告訴自家男人,他定然不會再為南宮浩去賣命,也就不會有現在這些事!
上官譽暗裡輸了口氣,彷彿為自己的好兄弟不是皇帝的兒子感到慶幸似的。
「但是上官大哥,太后做得隱秘,蕭貴妃母子並不知道夫君不是南宮浩的兒子,而南宮浩本人的心裡卻是將夫君當作他的兒子。按我的猜想,南宮浩必然有著立夫君為太子的打算,從而激怒了蕭貴妃,才對他下了葯!不過蕭貴妃下藥的事是在南宮琦出征之後,如果我沒想錯,南宮琦會突然決定隨著夫君出征,便是打定主意暗中使壞,讓夫君有去無回!」
「雁回你別擔心,或許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或許南宮琦出征只是想在南宮浩那裡掙表現。」上官譽安撫道:「你不是也說了,蕭貴妃是在他們出征后才對南宮浩下了葯,很有可能這段時間有什麼人找上蕭貴妃呢?再說以阿決的能耐,南宮琦不一定會傷得到他,你要相信他。」
楚雁回搖著頭道:「話是這麼說,可是敵暗我明,讓我如何不擔心?更何況現在蕭貴妃與凌霄公子掛上鉤,不定會有什麼陷進在等著夫君去踩呢!」
「這樣吧,我現在就派人前去邊城,告誡阿決防備南宮琦。」上官譽提議道。
「嗯。」
楚雁回點點頭,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畢竟還有幾日便是先皇的祭祀大典,她這邊要看著賀靖仇,不然她是一刻也呆不住,立即前去邊城看見自家男人好好的,才放得下心來。
事關好兄弟的安危,上官譽不敢再耽擱,連忙下去安排。
楚雁回也沒有再停留,與月影清影無命幾人匆匆回了靖王府,問了管家賀伯賀靖仇的位置后,讓月影幾人先行回潑墨軒后,自己徑直去了賀靖仇的書房。
賀靖讎正埋頭在一張紙上畫著什麼,聽到敲門聲,連忙扯了一張寫滿字的紙將其掩蓋下來,才轉向關閉的書房門揚聲道:「進來。」
見推門走進來的居然是楚雁回,賀靖仇微微有些訝異,語氣溫和的問道:「雁回,你找本王有事嗎?」
「父王。」楚雁回站在門口喚了一聲,便定定的看著賀靖仇沒有再說話。
楚雁回過於正經的樣子讓賀靖仇有些怔忡,看出她定是有什麼話要說,便繞過書桌走到一邊專為招待來客而設的椅子上坐下,邊倒茶水邊道:「有什麼話過來坐下說吧。」
楚雁回依言走了過去,剛落座,賀靖仇便將一杯飄著茶香的溫熱茶水推到她的跟前。她端起茶杯啜飲了一口,卻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賀靖仇也不催她,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起來。
「父王。」楚雁回終於在喝了半盞茶后直言道:「南宮浩大約活不長了。」
賀靖仇一怔,隨即板著臉道:「雁回,不是父王說你,皇上的名諱豈是咱們為人臣民能直呼的?以後說話做事要注意些,一次兩次或許皇上能遷就你,久而久之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楚雁回嘴角抽了抽,「父王,你太謹慎了。這是在咱們自家的府邸,還能有人來找兒媳的錯處不成?」
「隔牆有耳。」
「兒媳可不會相信父王你沒有在書房這樣的重地安排暗衛守衛。」見賀靖仇聽了自己的話一臉黑線的樣子,楚雁回感到心裡煩躁的情緒也消了不少,湊近他低聲道:「父王,兒媳都知道了,你不用再和兒媳裝了。」
「知道……你知道什麼?本王又裝什麼?」賀靖仇一怔,不解的問道:「還有,你說的皇上活不長是什麼意思?」
「父王,你當初將靖王府託付於兒媳,便是想找南宮浩報仇吧?」楚雁回盡量使語氣聽起來不那麼生硬,「因為母妃被南宮浩侮辱的事,兒媳都知道了,我還知道了夫君的身世。」
「你!」
賀靖仇驚恐的瞪著雙眼,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雖然壓低了聲音,可是不難聽出他語氣中的怒意,「你說什麼胡話?決兒是本王的兒子,他娘乃是病死,本王並沒有要找誰報仇……」
「父王,既然你並沒有要找誰報仇,你又何必像是交代遺言似的,將你的子嗣託付於我?你做父親的去護衛他們的安危豈不是更好?」楚雁回一點也沒有被他的怒意嚇到,仰著頭逼視著他,咄咄逼人的問道。
「本王、本王……」賀靖仇竟是找不出話去反駁。
「父王。」楚雁回放緩語氣道:「兒媳知道很多事,也從太后那裡證實了夫君就是你的兒子,更知道南宮浩中了忘情毒,已經沒有多久可以活了,你何不放下仇恨,等著含飴弄孫?你還年輕,為了已經死去那麼多年的母妃去死,值得嗎?」
「楚雁回,你懂什麼?」
賀靖仇見楚雁回說得那麼清楚明白,便也不再隱瞞,一聲低喝道:「決兒是不是本王的兒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荷兒留給本王的孩子,在本王心裡,他就是本王的兒子!」
這話聽到賀靖仇親口說起,楚雁回心裡不感動都不行。
「只是你根本不懂本王與荷兒之間的感情,你也不懂她遭受了多少痛苦,你更不懂她每天夜裡被噩夢侵襲時的無助!」
看著賀靖仇近乎歇斯底里的猙獰樣子,楚雁回心酸不已。
是,她沒有見過母妃景荷,不懂他們的感情,不懂景荷遭受的折磨,但是她知道,若不是南宮浩,兩個相愛的人不會天人永隔,再無相見的一日。
心裡,對南宮浩的恨意越發的濃烈。
發覺自己太過於激動,賀靖仇狠狠呼出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雁回你知道嗎?自從本王得盛歸來,看見荷兒憔悴的樣子就傻了。本王還以為她是因為生決兒的時候落下的病根,哪知荷兒居然不讓本王碰她,哪怕摸一下她的手,為她拭汗都會引得她驚慌失措,無奈之下,本王只得與她分房睡。
起初本王不明白是為什麼,後來有一夜本王睡不著去看她,聽見她噩夢中喊著南宮浩畜生,本王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那不是她的錯,所以本王從來沒有怨責過她,可是荷兒有多愛本王,她心裡的負罪就有多大!她就是那樣傻,總是把過錯都往自己的身上攬,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說著他苦澀一笑道:「只是她不主動說,本王擔心她不配合大夫看病,也不敢表現出來。奈何找了無數的名醫,甚至本王求上藥王谷的上善真人也莫可奈何。她終究是走不出她自己畫下的牢,至死的時候,身上只剩皮包骨,那樣子簡直讓人不忍直視!要不是南宮浩,本王與荷兒定然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她怎麼會早早就棄我而去,甚至死得那樣慘?雁回,你說,這樣的仇恨,本王應該忘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