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夫與妻
82.夫與妻 正聽安賢王說著翡翠壽星來歷的皇帝似乎並沒有注意次子對自己的凝視,依舊一副笑米米聽得入迷的模樣。
碩王顧衡收回視線,對吳奎低聲道:「有勞公公了。」
吳奎退後,讓兩名年輕的內侍上前攙扶虛弱的顧衡。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太子顧鼎,但他不能輕舉妄動,只能用擔心地眼神望著弟弟。
太子妃見狀,低頭對皇長孫輕聲說了兩句話,七歲的顧沐錚就站起身走過來。
「碩王叔,您要去哪兒啊?」顧沐錚仰頭望著顧衡,臉上有著孩童的天真與好奇。「皇爺爺賞給您的菜還沒上來呢!」
顧沐錚長得圓滾可愛,除了眉眼長得像母親太子妃外,乍一看他的模樣倒有點兒像七歲時的碩王!因此,皇帝對這個皇長孫非常喜愛,經常過問其學問,逢年過節更是賞賜很多東西!
也許這就應了古話兒常說的:小兒子、大孫子,老人的命根子!
「回皇長孫的話兒,碩王身體不適,奴婢奉了皇上之命服侍碩王去沛豐殿暫作歇息去。」吳奎笑吟吟地回答顧沐錚地問話。
顧衡朝侄子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那菜上來就讓人送到你桌上,你替王叔吃了吧。」
顧沐錚聽了不但沒有非常開心,反而小臉上浮起擔心來,「碩王叔,您哪裡不舒服啊?要不要叫太醫?」
顧衡低垂的眼帘下眸光閃了閃,低聲地道:「不打緊,只是累著了。吳公公,就讓太醫院的白太醫給本王看看吧。」
「王爺先請移步沛豐殿,奴婢這就派人去請白太醫。」吳奎很上道地道。
因今晚皇帝辦壽宴,又有宗室親眷入宮,所以太醫院留了五名太醫當值!往常只有兩人當值而已。
碩王被內侍扶到沛豐殿內,早已有宮女將殿內的chuang榻收拾好等候。
因藥性的關係,顧衡暫時感覺不到身上兩處傷口的疼痛,但行動間扯動傷處還是會有不適感,而且他感覺自己裡面的繃帶和衣衫肯定已經被血浸濕了!怕被人發現自己受傷,他今天特意多穿了幾件裡衣,又穿了暗紅色的外袍!
顧衡剛靠坐到榻上長舒一口氣,白太醫就背著醫箱被一名小內侍引進了沛豐殿。
「卑職見過王爺。」白太醫看到靠坐在榻上的碩王臉色蒼白、眼神微有渙散之相!不禁暗驚!
「你們都出去吧。」顧衡對內侍和宮女們道,「只留白太醫為本王診治即可。」
顧衡不喜歡在身邊放內侍長隨,所以他出行時身邊只跟著魏東、柳戰二人,但今天他們卻不能隨意跟隨入宮。
待內侍和宮女們聽命退下,白太醫才放下醫箱走上前,「王爺,您尊體是不是受傷了?」
顧衡扯出一個無力的笑容,閉上眼睛靠在大迎枕上道:「今天是父皇大壽、喜慶的日子,不應該出現令父皇不快和惱火的事。白太醫,你明白吧?」
白太醫額上冒出細汗,拱手沉聲道:「卑職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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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壽節晚上有個重對戲,那就是皇宮正德門的門樓上會放煙花!年年這一晚比八月十五賞月放河燈的晚上還熱鬧!
為了慶祝皇帝的壽誕,煙花工匠自然是費盡心思研究和設計出花樣繁多的煙花來討皇帝的歡心!
雖然之前段玉苒聽說每年萬壽節的煙花都格外漂亮而有些心動,但她吸取賽龍舟那天險些被踩踏的教訓,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家裡!
「你倒也不必留在家裡陪著我,有袁媽媽、安媽媽在,你只管放心地跟著二|奶奶和三奶奶她們去看煙花就是。」三太太姚氏勸著坐在榻邊縫小衣服的女兒。
姚氏以為段玉苒不去看煙花是為了照顧有孕的自己,心中甚是疼惜,就勸她跟大房的兩位少奶奶、七小姐和四房的六小姐、八小姐一起去臨仙樓看煙花。
臨仙樓是離正德門較近的酒樓,共三層!世子段玉松包了三樓的一個大雅間,準備帶著妻子、弟弟段玉柏夫婦和府中幾位小姐賞煙花。
本來段玉松是只打算帶著妻子、女兒和兒子,一家人出行的,後來不知怎麼他在臨仙樓訂雅間的事兒竟被太夫人知道了!結果太夫人就在大太太、二|奶奶和三奶奶請安時酸溜溜的說了幾句,無外乎是有人吃獨食、只顧著自己一家開心!這樣的人將來怎麼能擔大任云云!
大太太也不知道長子竟私底下做了這樣的事,問到二|奶奶溫氏,兒媳婦也紅著臉說不知道!看來長子是想給溫氏和兒女一個驚喜,沒想到讓太夫人給了大家一個尷尬!
段玉松知道這件事後氣得在房中直罵太夫人,但也無可奈何!
自從段玉松醉酒後收用了溫氏的一個陪嫁丫頭后,溫氏待他就有些冷淡,不再像過去那般溫柔小意。加之大太太刻意培養溫氏的管家能力,今年年初開始就將大部分中饋之事交由溫氏處理,使得夫妻間平日里也沒什麼太多的機會坐下來聊一聊。所以他才想了這麼一個主意想拉近與妻子的關係!被太夫人這麼一折騰,恐怕就要泡湯了!
溫氏見丈夫氣得跳腳,又想到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太夫人竟然知道,這就不由得令她警惕了!難道太夫人派人暗中監視大房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那他們可得注意了!勸撫住生氣的丈夫,溫氏建議乾脆將三弟段玉柏夫婦和府上的小姐們一起去臨仙樓算了!這其中自然包括了四房的段玉芸和段玉芳!想必太夫人知道后也挑不出什麼來了!
段玉鬆氣不過,卻在溫氏一再勸說下不情願的答應了。
段玉苒從溫氏那知道這件事後,也警覺起來!太夫人能派人監視大房的人,難保三房就沒有她的人!雖然三房在伯府里一直是無足輕重的存在,但如果有心想利用三房製造事端,也不是不可能!
「煙花有什麼好看?」段玉苒放下手中的針線,看著姚氏微笑道,「不過是轉瞬即逝的東西罷了。」
姚氏挑眉道:「雖說是轉瞬即逝,但驚艷的剎那也是令人心情頗感愉快與震撼的,不是嗎?你年紀輕輕,怎地倒有個老太太似的心境?這可不好!你若不願跟他們一起去,便讓你爹偷偷帶你出去看也行!」
女兒才十八歲,正值女子最美的年華,若此時便心如止水可如何是好?
段玉苒無奈地道:「娘,爹在外忙了一天已是很累,回到家更是寸步也不願離開您。將您一人扔在家裡,我們哪裡心情賞煙花?」
姚氏皺起眉頭,滿臉的擔心。
段玉苒明白姚氏擔心什麼。兒活一百歲、母憂九十九,自己再表現得成熟,在母親眼中也是個孩子而已。
三老爺更衣出來,聽到了妻女的對話,便加入到妻子的陣營里。
「苒姐兒,你是該出去走走。」坐到榻邊,拉過妻子的一隻手握在大掌內,望著女兒道,「雖說你經常去雲羅街的鋪子,但都是獨來獨往。偶爾與家中兄嫂、妹妹們一起出遊,也是好的。」
既然生活在這個家族中,分家前他們是無法「獨立」的。而段玉苒這種狀況的女子,必須要依靠家族的勢力才會有好的「前程」。
段玉苒見父母都勸自己,就把自己擔心再發生賽龍舟那天情況的想法說了。
三老爺冷哼一聲,對四房那兩個嫡出侄兒早就不喜!
「你只管放心,二郎和三郎定不會像五郎兄弟那般不看顧著你!」三老爺道。
四老爺三個長大的兒子都在外面的書院讀書,所以這次出行四房無男丁跟隨。
段玉苒不好再拂父母的好意,只得答應跟堂兄堂嫂去賞煙花。
命丫鬟去大房溫氏那裡知會了一聲,段玉苒就讓雲珠和碧珠準備晚上出行時要穿的衣服和要帶的東西。
晚飯過後,大房那邊派老媽子過來相請,段玉苒就帶著兩個丫鬟出了門。
今天男人也坐馬車,所以段玉松夫婦、段玉柏夫妻各一輛馬車,段玉苒和七小姐段玉菱一輛馬車,四房嫡庶二女一輛馬車。
京中的幾條主要街道上已經漸漸聚起人潮,大家都朝正德門方向行去,為的是找個好位置欣賞今年的煙花盛會!
忠勇伯府的四輛馬車出來得還算早,所以並沒有在路上堵太久。
下了馬車,一行人上了臨仙樓的三樓雅間。
雖然琬姐兒也想來,但段玉松沒答應!他說琬姐兒年紀太小,萬一出什麼亂子,怕一個錯眼看不住她!琬姐兒自然不聽,哭鬧許久!溫氏心疼的想帶女兒一起,段玉松又講了幾個小孩兒被拐后的凄慘故事,成功嚇住了女兒,不再鬧著要跟來!
段玉苒沒看到琬姐兒有點兒失望,但好在有段玉菱陪著她。
雅間很大,裡面擺了四張桌子,其中兩張靠著窗口。待放煙花時,只需推開窗子便能看到夜空中綻放的煙花!聽說想這一天訂臨仙樓的二樓、三樓雅間需提前兩三個月,否則根本訂不到!
段玉苒並不急著往窗口擠,就挑雅間正中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段玉菱則坐在她旁邊。跟隨來的丫鬟婆子立在牆邊,有幾個站在門外守著。
每張桌上都擺著幾碟乾果和果脯、蜜餞,待他們坐下沒多久,小二又沏了四壺碧螺春送進來。
段玉松和溫氏坐在靠窗的一張桌旁,四房的段玉芸和段玉芳則搶佔了另一張靠窗的桌子!段玉柏與黃氏只好坐在剩下的一張桌子旁,黃氏的臉色很是不好看,不時朝丈夫使眼色,彷彿催段玉柏說說兩個隔房小姑!
段玉柏怎麼會跟自家妹妹搶位置!黃氏使了兩次眼色后,他就沉下臉瞪了一眼妻子!黃氏對丈夫一向是恭順的,見段玉柏一變臉,趕緊垂下頭不敢再有不滿。
段玉苒正巧坐在黃氏對面的位置,將另一桌黃氏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搖頭。女人自己將位置擺低了,把男人的脾氣養大了,下場往往可不太好!
「五妹妹要訂親了?」段玉苒想到那日在長廊上遇到段玉芹的事,抿了口茶水后問段玉菱道,「聽說是廣勝侯府的三公子?」
閑來無事,就聊聊八卦吧。
段玉菱看了看坐在窗邊的四房兩個誰也不理誰的姐妹,轉回頭壓低聲音道:「之前母親是有此意,但廣勝侯府那邊兒……似乎無意。」
無意?就是人家沒看上段玉芹?段玉苒捏著蜜餞怔了怔,才將蜜餞送進嘴裡。
這個五妹妹還真是心急!八字連一撇都沒有的事兒就跑來告訴自己!今天段玉芹沒一起來,還以為她是快訂親了,所以不出門呢!這麼看來,應該是羞臊得不願出門吧!
「母親覺得是她和大姐姐當初的決定害了五姐姐,所以想挑個好人家補償五姐姐。」段玉菱道。
「這麼說來,大太太是不準備讓五妹妹給齊遠侯當繼室了?」段玉苒對這個比較關注!她怕自己再被惦記上!
段玉菱嘆了口氣,小聲道:「四姐姐只是偶爾到二嫂子的房裡坐坐,所以大房這邊的事兒知道的不多。且不說遠在西疆的齊遠侯是個什麼心思,倩姐兒和儀姐兒首先就不喜五姐姐。聽說倩姐兒和五姐姐私下裡還發生過爭吵,把儀姐兒都嚇哭了。經了這事兒、再加上齊遠侯一直不肯給個明白話兒,母親就決定給五姐姐說人家了。」
段玉菱不提魏氏姐妹,段玉苒都快忘了忠勇伯府里住著齊遠侯的兩位侯府千金和一位侯府世子了!因為這姐弟三人只在大房走動,很少出來!
「這樣也好!總比等了十八九歲成了老姑娘、齊遠侯回來再說一句不願娶五妹妹為續弦要強吧?」雖然和段玉芹有過節,但段玉苒還是站在女人這一邊說話的!
段玉菱點點頭,覺得四堂姐所言極是!
靠在窗邊的坐著的段玉松夫婦先是相對沉默了許久!在段玉松喝光面前第四杯花水,溫氏提壺準備再續時,她的手被丈夫的大掌輕輕壓下。
「慧娘,你……你為什麼不理我?」段玉松不解地望著妻子嬌美卻冷淡的容貌,心裡非常不舒服!「一開始我只當是你跟在娘身邊過於忙碌、太累了,沒有工夫理我。但最近我才發現,慧娘你似乎對我有什麼不滿,跟過去……跟過去對我不一樣了。」
溫氏抬眼看了看丈夫,將茶壺放下,從他的掌下抽回自己的手攏於袖中。
「夫君多思了,妾身對你與過去無異。」溫氏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茶。
段玉松的視線在妻子淡然的玉容上掃過,然後鄭重地道:「慧娘,你我夫妻多年,有什麼話不能直說?若有嫌隙應早點兒解開才是!」
到底是忠勇伯府的世子爺,嚴肅起來有那麼一股子威儀與冷冽的氣息迸發出來!與忠勇伯很是相像!
溫氏在心中嘆息,不禁想到段玉苒曾勸解自己的話:男人都很遲鈍,你這邊藏著掖著、生悶氣,他那裡還不知道你在氣什麼!若是時間久了,他可能還會覺得是你小心眼兒、在無禮取鬧!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與丈夫現在的相處很有問題!但她又如何能將自己的心結說得出口?
一面是身為妻子對丈夫有別的女人而感到難過、怨恨,一面又被自小就受到的賢妻、婦德等禮教所困!溫氏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心力交瘁了!
「是因為我收了喜枝的事兒?」段玉松見妻子抿緊唇、一副糾結不語的樣子,試探地問出口。
溫氏的睫毛輕顫了兩下,頭垂得更低了,卻是未語。
段玉松想說:那不過是個丫頭罷了!還是在喝醉了酒的情況下才……隨後雖然將喜枝收了通房,但他可沒再碰那丫頭一根手指!
但段玉松並沒將這話說出口,只是長嘆一聲再度伸出手將溫氏搭在桌邊的手抓了過來,緊緊的握在手中!
溫氏還想往外掙,卻被段玉松握得更緊!
他不解釋,她亦不說自己在惱,可兩個人彷彿從交握的雙手中感覺到了對方的綿綿情意與欲語還休!
「喜枝之前不是說了人家嗎?」段玉鬆開口道,「多給她些嫁妝,讓她娘老子將人接出去吧。」
溫氏抬起眼帘,用探究的眸光打量著丈夫,良久又垂下眼帘輕聲道:「都聽夫君的。」
段玉苒訕訕地笑了一聲,不好意思地道:「本想和你多說些……但現在這裡似乎不太方便,回府後……那個我去找你……嗯?」
他們夫妻這八九個月來並非沒有同chuang共枕過,段玉松在身體釋放后卻依舊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得不到溫氏柔情似水的回應,他無法身心同時滿足!所以,他們應該好好的談一談……但現在雅間里「燈籠」太多、太亮!
段玉苒和段玉菱聊了會兒五堂妹段玉芹的事兒,又說了這幾個月段玉菱隨大太太去各府走動時的見聞,眼角一瞥就看到了膩歪歪的二哥和二嫂那一對兒!
段玉苒暗笑了一會兒,心中突然又有些茫然!
未來如果不得已再嫁,丈夫也納了妾、收了通房,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也許不會像溫氏這麼難過、傷心、無措吧,因為她再嫁也不會對那個男人產生「愛情」這種奢侈的感情!不愛就不會在意,也不會恨了!也就能很輕鬆的接受丈夫左擁右抱、三妻四妾了?(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