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狂生
128.狂生 雖然在顧衡和范家人的庇護下,段玉苒只需安心待嫁即可,但她其實非常思念身在天藍山莊的父母和兄長,也挂念著琉璃窯如何了。而且,她出嫁是從范府被迎走,三朝回門也是回到范府來,倒將自己的親生父母略了過去!每當想到此處,段玉苒便悶悶不樂,甚至還會紅了眼圈。
雲珠和碧珠替自家小姐再嫁竟成為王妃這樣的大喜事高興,卻發現主子羞怯開心了幾日後,又變回了這前憂鬱的樣子,很是不解。
雲珠聽年長的嫂子、媽媽說,有些姑娘出嫁前總是心情會起落一番,只當段玉苒也是如此。碧珠卻覺得自家小姐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了,上次嫁任飛騰時也沒這樣過啊!她懷疑任飛騰那個混帳男人進京的事,還是令小姐不高興了!
忍了兩天,碧珠在給段玉苒梳頭時道:「小姐,你若嫌姓任的討厭,何不寫封信讓王爺將他趕出京去?」
在這京城之中,除了皇帝最大,就屬碩王最厲害了吧?畢竟碩王是皇子,還是唯一封王的皇子,即使犯了什麼錯,大臣們也只能向皇帝告狀,不敢私下對其怎樣!
段玉苒聽了碧珠的話一愣,不明白這丫頭怎麼突然提起任飛騰?
「任飛騰是進京趕考,好端端的趕他作什麼?」段玉苒皺眉地道。
不是段玉苒大度,原諒了任飛騰那個渣前夫,而是她對任飛騰從未有過半點兒感情!和離后,兩個人就真如和離書上所寫「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任飛騰別說出現在京城裡,就算到范府坐客,與她段玉苒也是無關的!
碧珠一陣緊張,瞪大眼睛道:「小姐,那個姓任的當初多無恥啊!他一邊喊著要抬自己的表妹做平妻,一邊又和綠珠勾搭……」
「碧珠!」拿著段玉苒衣裳從內間走出來的雲珠喝了一聲,「亂說什麼呢?你一個姑娘家,說的那叫什麼話?沒的污了小姐的耳朵!」
好人家的姑娘的確不該議論別人家屋裡的事,像「勾搭」這樣的辭彙更不應該掛在嘴邊上。但碧珠是替段玉苒抱不平,她本身又是個丫鬟,倒沒太在意。雲珠是三太太精心挑選和培養來服侍女兒的,加之又個性穩重,所以她時常要提點和指正碧珠的魯莽與不對。
碧珠噘了噘嘴,沒再往下說。
雲珠無奈地瞪了一眼碧珠,將衣裳放到榻上,才走到梳妝台前。
「你這性子和這張嘴啊,說了多少次要收斂一些,免得給小姐惹禍!」雲珠伸手點了點碧珠的頭訓道,「將來變成了碩王妃身邊的大丫鬟,你若還是這樣,我便請小姐將你罰作掃地的粗使丫頭!」
「就算是掃地的丫頭,也是王妃院子里的掃地丫頭,比旁人有臉面!」碧珠朝雲珠吐了吐舌頭。
雲珠舉拳作式要打不聽訓的碧珠,碧珠伸著脖子讓她打,擺出一副無賴相。
段玉苒被兩個丫鬟無拘束的打鬧逗得彎了嘴角,心情也好了一些。
雲珠和碧珠偷眼見段玉苒露出了笑容,二人同時鬆了口氣。
梳妝好、換了衣裳,段玉苒就去給義母範太太請安。
常在范太太身邊服侍的是范六奶奶,段玉苒與她一向談得來,所以三人在一起相處挺愉快。
皇帝給碩王和段玉苒賜婚,但成親的日子還需欽天監仔細選取。范太太是個熱心的人,她自己也翻黃曆幫段玉苒尋成親的好日子。
「我在五、六月份挑了幾個吉日,倒也不知哪一個更好。不如我們去大鐘寺找住持果亮師傅幫忙看一下?」范太太手裡拿著黃曆本子,熱切地問段玉苒。
范大學士和范太太生了六個兒子,沒生出女兒來,這是范太太最大的遺憾!如今收了一個義女,還是在自家出嫁,她別提多高興了!
段玉苒雖然覺得準新娘和別人談論自己婚事沒什麼,但古人卻是覺得不妥!所以,她故作嬌羞的用帕子遮住半張臉,抿唇不語。
范六奶奶見狀吃吃地笑起來,「娘,碩王與妹妹成親的日子得是宮中欽天監來定,您就算向住持師傅求了吉日也是無用啊!而且,五六月份會不會太急了些?」
范太太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欽天監選他們的,我選我的,若要是重合到了一起豈不是更好?五六月份怎麼太急?王爺二十六七了,玉苒也十九歲了,都不小啦!」
段玉苒這回是貨真假實的害羞了。同時心裡也是草泥馬奔騰不止!十九歲就已經是古代的大齡剩女啦!
范六太太本來也不是真的勸婆婆別多事,只是為了不令段玉苒太害羞。見婆婆一副執著的樣子,便笑道:「那不如明天就去大鐘寺吧?若是非趕著初一、十五的時候去,恐怕人還多!剛好十五已過,咱們這個時候去,人應該不會那麼多了。」
范太太覺得小兒媳這個主意不錯,她也不太喜歡身處在人山人海、香火嗆人的寺廟裡。
婆媳二人意見一致,也不管段玉苒願意同行與否,就直接拍板定了明天去大鐘寺上香、求籤、算成親的黃道吉日!
「……」段玉苒看著這對婆媳興奮的樣子,倒有些羨慕關係如此融洽、性趣相投的婆媳關係。
碩王的生母已逝,宮裡的庶母倒是有一大堆!首當其衝、最頭疼的就是盧貴妃!段玉苒料想到自己將來少不得要和盧貴妃上演幾場宮斗戲碼!還有一個陰陽怪氣、看不上自己的太子妃大嫂……唉,段玉苒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像雲珠所想的那樣,得了婚前恐懼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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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太太和范六奶奶是行動派!即使第二天下起了小雨,她們也堅決不取消行程!
好在雨下得並不大,春天的雨透著清爽的味道,稀稀瀝瀝的下著,再襯上道兩旁新發的嫩綠,彷彿一幅春天美景的油畫。
段玉苒今天出門帶的是碧珠,因為雲珠的針線作得好,主子出門透氣去了,她就主動留下來幫著趕製針線活。
范太太與范六奶奶乘坐的馬車行在前面,段玉苒和碧珠的馬車行在後面。雖說大鐘寺就在京城內,但范大太太還是怕路上出什麼事,派了六名家丁跟在車旁。
大鐘寺,顧名思義就是寺中有一口非常大的銅鐘!據說寺廟始建時期曾挖出過一口破爛的大鐘,後有人就說這是鎮城之寶,能保龍脈云云。當時執政的皇帝聽說此事後,就命工匠鑄了一口新的大銅鐘送給該寺,將挖出那口大鐘又再埋回了地下。
有老百姓說地上這口大鐘與地下那口鐘是相通的,人們在大鐘寺燒香許願,再摸三下大鐘就能實現願望!所以,段玉苒入寺上香前特意看了一眼那口大銅鐘,發現銅鐘的下半部分鋥亮、黃澄,上面卻已經氧化發污。
上了香、捐了香油錢之後,范太太一行人就被請到了寺中為香客準備的客室休息,小沙彌去請住持師傅。
范六奶奶問段玉苒可在許願後去摸那大銅鐘了,段玉苒搖頭說準備離開前再去摸。
范太太有些疲累,就歪在簡仆的榻上暫作休息。
范六奶奶和段玉苒正低聲說著話,就聽到外面傳來喧嘩的聲音。
很少有人會在寺廟裡喧嘩,因為那樣是對佛祖的不敬。但這些貿然闖入香客休息院落的人顯然沒放在心上!說說笑笑、嗓門大的能驚飛鳥兒!
范六奶奶和段玉苒都皺了皺眉頭,門口有范府的婆子守著,那幫人應該是不會放肆的亂闖到客室里來。
「任兄弟,如你所說,那段氏豈不就是個善妒的母老虎?」一名男子輕佻、大笑的聲音傳來,「這麼說來,東盛郡王世子還真是逃過一劫了!哈哈哈!」
「我聽一位同鄉的同窗說,那段四小姐不但善妒,還是個心黑手黑的婦人!我那同窗年前迎娶的新婚妻子正是忠勇伯府的一個庶女,那同窗的妻子跟我同窗說在家時時常被四堂姐欺辱,還曾被其毆打過!」又有人激憤地道,「如此惡婦誰人敢娶!」
「可是,我卻聽說應國公府的太夫人很是喜歡那位段四小姐,還曾當著一眾夫人的面批了任兄的不是。」一個男人怯懦卻不低的聲音道。
屋內,范六奶奶在聽到第一句的時候就氣得站了起來,卻被段玉苒伸手拉住。
「唉,那個女人最擅隱藏真面目。在外人面前溫柔嫻淑的樣子,關起門來轉臉就是兇悍惡毒。」男人幽幽地聲音伴著嘆息傳來,「我爹娘就是受了她的矇騙,才逼迫我娶了她進門。她進門后就翻了臉,竟對我爹娘也橫眉立目!若不是她實在可惡,我爹娘又怎會將表妹抬進府給我當貴妾?」
段玉苒聽到這個聲音,馬上就聽出來是任飛騰那廝!這個男人還是這麼不知廉恥、喜歡顛倒黑白啊!
「鄭老夫人一定是被她表面的樣子騙了去,才誤會我。」任飛騰又道,「他日我會隨伯母去應國公府拜望,到時會向鄭老夫人解釋清楚,免得污了我的清譽。」
「對!任兄不能由著那婦人抹黑你!」有人贊同地鼓勵道。
還有人聽任飛騰說「會隨伯母去應國公府」,便問他的伯母可是安國公夫人,又羨慕他能與應國公府搭上關係。
段玉苒拉著范六奶奶聽了一會兒,覺得外面這幫沒規矩、吵鬧的傢伙應該是入京趕考的屌絲書生們!任飛騰也只能在這些人中尋找存在感了!
范六奶奶實在聽不下去了,又被段玉苒拉著不能到外面去罵那群混蛋,便走到門前喝了一嗓子:「哪裡的無禮之徒在外喧嘩?周媽媽,還不將他們趕出去!」
門口守著的范府媽媽聽了,便連忙上前請那幾個書生離開。
書生們本是在寺中閑逛,恰好見此院落清靜,就信步走了進來。不想院中禪室竟有女眷在此休息,又被人家訓斥無禮,不禁一個個都面紅耳赤起來!
「嘖,又是一個悍婦。」有人小聲地咕囔道,「看她們帶著看門的婆子,想來也是富貴人家的婦人!這些女人性傲無禮,還不如蓬門小戶家的姑娘良善!」
周媽媽聽了眼睛一瞪,「這位公子胡說八道什麼呢?請速速離開!」
「咦,這位媽媽好生不講理!難道這大鐘寺是你們主子建的不成?是你們的家廟不成?倒不允我們在寺中隨意走動了!」進院就大笑著說段玉苒是母老虎的那人又拔高聲音喊起來,「小生在此勸一句屋內的太太、小姐,有那富餘的銀錢不如救助幾名貧苦百姓!比起你們大把的捐香油錢可功德無量多了!」
「你!」范六奶奶氣得剛想隔著門對罵,就聽到身後范太太有了響動,只得轉身去照顧婆婆。
范太太小眯了一會兒,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
「娘,吵醒您了。」范六奶奶忍下氣扶起婆婆。
「發生什麼事了?」范太太強打起精神坐正身子。
「沒事的,娘。」范六奶奶道,「是幾名狂生在外吵嚷。」
范太太出生在書香世家,丈夫又是大學士,對讀書人還算了解。
「唉,世風日下,踏實的讀書人都被這些不知天高地厚、自認滿腹經綸與治國之策的草包給掩去了風華啊。」范太太長嘆一聲,揚聲地道。
外面幾個書生聽到范太太的話,都脹紅了臉!
那喊聲最高的書生又不服地嚷道:「裡面的太太這話說得偏頗!什麼叫自認滿腹經綸、治國之策的草包?莫非是在說我等?」
范太太冷哼一聲,對范六奶奶道:「再打發人去問問住持師傅何時能來,若是今日不便,咱們便先回府去吧。」
「是,娘。」聽了婆婆剛才訓罵外面的狂生那句話,范六奶奶很是解氣,應聲都輕快不少。
段玉苒站在一旁心中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外面這些人議論的是自己,倒惹得范家人跟著氣惱。
小丫鬟出去傳話,外面的書生還在吵嚷不休!大有逼屋裡的女人出去跟他們說個明白的意思!
段玉苒沒想到到寺廟上個香也能碰到任飛騰這個混蛋!而且他還真的在抹黑自己!
若是今天只有自己在寺中,聽了這些人的議論頂多是不理會,在暗罵幾句任飛騰無恥!但現在卻惹得范太太和范六奶奶跟著一起被氣到,段玉苒就有些忍不住了!
當外面那個狂生又叫囂著什麼為富不仁之類的屁話時,段玉苒抓起帷帽戴上,開門就出去了!
范六奶奶嚇了一跳,想攔已是來不及!范太太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平靜地拍拍兒媳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段玉苒一出禪房,外面的書生們就安靜下來。
在段玉苒她們進寺時,小雨就已經停了,所以書生們只是衣襟或袍擺有些濕,身上並不狼狽。
段玉苒隔著面紗,視線落在了一身霜白衣袍鑲深藍襟邊的任飛騰身上。
書生也打量著段玉苒,但隔著帷帽卻是看不清其容貌,只從身上的衣裙和身材猜測應是名年輕的姑娘。
「諸位公子可是準備參加今年春闈的學子?」段玉苒刻意捏細、放柔聲音地問道。
雖然和任飛騰做了一年的夫妻,他們的交流並不多,但段玉苒還是不想冒險被他從聲音認出自己!因為這樣會給范家人帶來麻煩!
「正是!」聽聲音就是那個狂生,他站在任飛騰的左手邊,長著一張紅痘臉!
段玉苒只看那狂生一眼就噁心得想吐!並不是因為對方的臉上長著青春痘,而是那副「我非常了不起、我很拽」的死德性,讓人很想過去踹他兩腳!
「小女子奉勸各位公子,還是不要參加春闈為好。」段玉苒嘲弄地輕笑了一聲后道。
任飛騰挑挑眉,朝段玉苒拱起手,作出儒雅風流之態地道:「恕小生愚鈍,不知姑娘為何對我等有這樣的勸告?莫非姑娘出身高貴,因我等今日冒犯,便要回府向身處高位的長輩告狀,令我等名落孫山不成?」
「哼!若是科舉是這般能被婦人操弄的,我等不考也罷!」狂生道。
「就是!就是!」其他書生跟著附和道。
「呵呵!」段玉苒銀鈴般的笑聲響起,鄙視地掃過這幾名屌絲書生,「大榮科舉是為皇上選拔精英之才,為民選拔有志之士,說是利國利民的大事也不為過!幾位公子寒窗苦讀聖人書,卻是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你!你這……」
「時為幼兒、尚未開蒙之際,家中長輩首教孩子的便是禮儀!開蒙后,先生先教的也是禮儀廉恥、其次才是學問!幾位公子入寺大聲喧嘩此為失禮!又背後非議他人此為失禮與失德!打擾到別人不致歉、反而強詞奪理此為無禮與胡攪蠻纏!妄議朝臣在科舉上營私舞弊,這便不是失禮和失德的小事了,而誹謗的大罪!」段玉苒收了笑容厲聲地道,「我大榮的朝堂上怎麼會容你們這種失禮失德、不知廉恥的敗類出現?所以小女子才奉勸各位不必去考了,免得浪費各位考宮的時間與精力!有那個時間與精力倒不如多看幾篇其他人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