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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抉擇難(1)

  第360章抉擇難(1)    黃歇看著羋月,欲言又止,羋月已經察覺到了他的表情,疑惑地問:「子歇,你怎麼了?」 

  黃歇忽然有些想退縮,說:「沒什麼。」 

  羋月卻感覺到了:「不對。子歇,你我心意相通,你從來沒有在我面前這樣猶豫遲疑過。你,不願意留下來嗎?」 

  黃歇深吸一口氣,終於說出口:「不,皎皎,你如今是秦國的太后,我與你之間……」 

  羋月專橫地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天底下還有誰能夠再阻擋我們在一起嗎?」 

  黃歇看著羋月,百感交集:「你可知道……」 

  羋月道:「知道什麼?」 

  黃歇輕嘆一聲,試探著說:「皎皎,我是楚臣,我是陪著楚國質子來的。」 

  羋月不屑道:「楚國還能給你什麼?楚國如今是一潭死水,老昭陽專橫昏聵,鄭袖和靳尚一手遮天,太子橫的地位岌岌可危,你在楚國也不能有所作為。不如留下來吧。甘茂已經罷相,我讓你做右相如何?」 

  黃歇問:「那太子橫呢,你打算如何處置?」 

  羋月漫不經心地說:「那就連太子橫也一起留下,他現在就算回到楚國也未必能保得住太子之位。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存,也許有朝一日,我可以支持他成為楚王……」 

  黃歇猛地抬頭,他從羋月的話語中似乎聽出了什麼:「這麼說,你要謀楚王之位?」 

  羋月表情一僵,一陣沉默之後,忽然哈哈一笑:「你要這麼說,也未嘗不可。諸侯謀他國君王之位,也是常事。就遠的說,秦穆公曾助晉文公登基;就近的說,趙王雍助燕王職登基,又助我母子回秦,都是一樁好買賣。」 

  黃歇看著羋月,長嘆一聲:「但願你心中念著的,真的只是一樁買賣!」 

  羋月笑問:「子歇何出此言?」 

  黃歇看著羋月,似乎要看進她心底去:「皎皎,你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事,現在不能告訴我?」 

  羋月看向黃歇:「那麼,你不能告訴我的,會是同一件事嗎?」 

  黃歇沒有說話,忽然緊緊抱住羋月,心潮起伏:「皎皎,皎皎……」 

  羋月伏在黃歇的懷中,輕聲問:「子歇,你知道了什麼,你知道什麼?」 

  黃歇忽然放開羋月,轉頭道:「不,我不知道。」 

  羋月看著黃歇:「你是真不知道嗎?」她的心底,微微失望。 

  兩人立於山巔,良久不再言語。 

  羋月看著黃歇,他的容顏在這一夜之間,似乎憔悴了許多,她問:「子歇,你憔悴了,為什麼?」 

  黃歇輕嘆:「相見不能相近,是一種煎熬。」 

  羋月道:「既然相見,為何不能相近,為何徒自煎熬?」 

  黃歇長嘆一聲:「雖然近在咫尺,中間卻是隔了太多的障礙。」 

  羋月道:「不過是一道門而已,你推開就可以進來。」 

  黃歇道:「心中的門,推不開。」 

  羋月道:「是你不願意推開吧。」 

  黃歇道:「是我們中間隔著太多的事情。」 

  羋月道:「是你的心中擱著太多不必要、與你無關的事。把這些放下,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問題。」 

  黃歇道:「怎麼會無關呢?我的根在楚國,若是拔了我的根,種到別的地方去,那便不是我了。便如夫子在《橘頌》里說的一樣,就算是南方的橘子到了北方,也會變了味道。」 

  羋月道:「是啊,物尚如此,何況於人。」 

  黃歇道:「你變了嗎?」 

  羋月道:「我,我自然是變了。」 

  黃歇道:「變得多疑,變得不能信任別人了,對嗎?」 

  羋月忽然惱了,轉身欲走,黃歇連忙拉住她:「你別生氣。」 

  羋月看著黃歇:「你這算什麼,你指責我多疑,指責我不信任你嗎?那我問你,你向我隱瞞了什麼?」 

  黃歇一怔,苦笑:「你看出來了。」 

  羋月道:「你若不知道這件事,根本就不會猜到我的心事。」 

  兩人又沉默了。 

  山間遠遠地傳來兩聲杜鵑鳥的鳴叫。 

  羋月打破沉默:「子歇,這是什麼鳥在叫?」 

  黃歇道:「我當日經由巴蜀,也聽到這種鳥的叫聲,不過那是春天的時候。蜀人說,這是他們蜀國很久以前的一個王,叫杜宇。他死後就化為這種鳥,每年春天到處可以聽到他的叫聲,意思是:『不歸。不歸。』」 

  羋月問:「不歸?這是什麼意思?」 

  黃歇道:「人說杜宇外出不歸而亡,所以死後一直在問:『不歸?不歸?』他為何不歸,是真不歸,還是假不歸,是歸不得,還是有怨不想歸?」 

  羋月聽得出他的意思,沉默片刻,才開口:「我也一直在想念著楚國的山山水水,想著我們楚國為什麼每次的強盛都不能持久,為什麼雖然統治了這麼多年仍然有此起彼伏的部落反抗,想著只要楚國多打幾次勝仗就有權臣作亂,想著楚國土地肥沃,比北方有多一倍的耕作期,為什麼百姓仍然困苦,為什麼每次都要被北方的國家攻打,只能被動防衛……」 

  黃歇怔怔地看著羋月,他沒有想到,她竟是想過這些的,他有些激動又有些茫然若失:「皎皎,你變了。」 

  羋月道:「變得怎麼樣了?」 

  黃歇道:「你變得讓我陌生,讓我害怕。」 

  羋月一攤手,無奈道:「那我能怎麼辦呢,難道我能變回來嗎?」 

  黃歇輕嘆:「是,變不回來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羋月道:「我曾經深恨在楚宮的那段日子,只覺得度日如年,一心想要逃離。可如今回想起來,我一生中最快樂最無憂的日子,也是在那兒度過的。那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光。子歇哥哥,我真希望我們可以永遠活在那段時光里……」 

  黃歇感慨萬分:「是啊,如果能夠回去多好。」 

  羋月道:「不歸?不歸否?不如歸去?不能歸去?這鳥叫了幾百年了,可是,杜宇叫得再凄婉,他也是一個失敗的君王。我寧願一個人立在這山巔,也不會變成一隻無枝可棲的笨鳥。」 

  黃歇看著羋月,一時竟無言以對。 

  許久,天色漸暗,兩人在這山巔站了許久,說了許多的話,可是兩顆本來已經漸近的心,卻又不知不覺地遠了。 

  黃歇回到驛館,滿心悵惘。 

  秋夜的庭院,草叢中有蟲鳴之聲。黃歇所住的居間,燭光自紗窗透出。 

  黃歇撫琴的身影投在紗窗上,激昂的琴聲迴響在庭院中。 

  太子橫推窗,望著黃歇的身影,聽著那琴聲,竟是不敢出門,只在房中不斷來回踱步,心中惶恐不安。次日清晨起來,竟是已經太陽高升了。 

  侍從匆忙跑進來,報道:「太子,不好了,義、義渠君來了!」 

  太子橫怔了一怔,還未回過神來,問道:「義渠君,什麼義渠君?」 

  那侍從急了,在他耳邊低聲將義渠王與秦太后的關係說了,又道:「那戎狄蠻夷之人,不識禮數,他必是聽說了公子歇與秦太后之事,所以打上門來了。」 

  太子橫驚得目瞪口呆:「這這這……當真豈有此理,當真是蠻夷之人,這種事他也做得出來。」 

  那侍從催道:「太子,速作決斷,那蠻夷之人不講理,此事還須太子出面去擋他一擋,否則的話,豈不教公子歇跟著他一起丟臉?況且他手下眾多,一旦失控,只怕太子也要受池魚之殃。」 

  太子橫急出一頭冷汗,慌忙就要出去,卻已經遲了。 

  卻是義渠王在與獫狁征戰的時候,聽說黃歇到了咸陽,與太后要重敘舊情之事,當下丟下戰場給虎威,自己率著一隊親兵疾馳回了咸陽,也不去旁的地方,第一時間便直奔黃歇所住的驛館,揪住驛丞便問:「黃歇在哪兒?」 

  驛丞支支吾吾地只敢指了指後院,義渠王當即走到後院去,卻見院中無人,房間又都閉著,不曉得哪間才是黃歇的,當下便站在院中大喝一聲道:「黃歇,你給我出來!」 

  卻聽得一聲嘆息,但見黃歇一身白衣,手執玉簫,掀開帘子走出來,慢慢步下台階,微一拱手道:「義渠君。」 

  庭院的紅葉飛落在他的衣襟上,慢慢落下,更顯得他恍如玉樹臨風。 

  義渠王看著黃歇,更覺得妒意中燒,喝道:「你來這裡做什麼?滾回你的楚國去,這裡不需要你。」 

  黃歇淡淡地道:「我是楚國質子的隨從,奉王命入秦,保護質子。」 

  義渠王指著他,喝道:「那就讓楚王換一個隨從,你——離開秦國。」 

  黃歇眉頭一挑:「為什麼?」 

  義渠王道:「我不喜歡你。」 

  黃歇道:「秦楚交質,與義渠何干?」 

  義渠王一時語塞:「你——」他自知說不出理由來,索性拔刀指著黃歇,「上次在武關外與你交過手,可惜沒打個痛快,今日我們索性再來比一場。你若贏了,我便離開咸陽,我若贏了,你便離開咸陽。如何?」 

  黃歇搖頭:「我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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