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夫與子(3)
第400章夫與子(3) 嬴稷道:「是。」
樗里疾道:「大王是秦國之主,只要大王一聲旨意,老臣願意為大王撲殺此獠。」
嬴稷卻沮喪地坐下,搖頭道:「寡人不能。」
樗里疾輕嘆一聲,勸說道:「大王,您才是一國之君。」
兩人目光對視,彼此明白對方的意思。
嬴稷卻搖搖頭道:「不,寡人不能——」
樗里疾仍然想努力一把:「大王——」
嬴稷忽然暴躁起來:「寡人知道王叔是什麼意思。義渠君甚至高陵君和涇陽君的存在,都是我大秦王室血統的恥辱。我身為先王的兒子,您身為先王的弟弟,都不能容忍這種恥辱的存在。」
樗里疾道:「大王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執政了。列國都沒有成年的君王依然還讓母後繼續攝政的先例。」
嬴稷頹然道:「是,王叔是旁觀者尚覺得不服,難道寡人就不想親掌權柄,號令天下?這樣的想法,在寡人心中,過了百遍千遍萬遍,可……寡人不能!」
樗里疾道:「大王是怕傷及母子之情?」
嬴稷卻反問:「王叔不是我,不怕傷及與母親的感情。可王叔為何不質問母后,為何不用宗室扼制母后?」
樗里疾默然。
嬴稷冷笑道:「因為我們都目睹了那一場季君之亂帶來的災難,有生之年絕對不想讓大秦再遭受那樣的災難。列國爭雄,虎狼環伺,如若再內部分裂,那才是親痛仇快。與江山社稷比起來,義渠君根本就是小事一樁。」
樗里疾沉默良久,才苦澀道:「不錯,與江山社稷比起來,這些都是小事一樁。可這江山,終究是大王的,太后她,她也只能是因為大王當初年幼,代為攝政而已。」
嬴稷也苦澀地道:「是啊,寡人年幼,母後代為攝政而已。可這世間的權力,一旦掌握在手,就不會這麼輕易易手。寡人沒有足夠的實力,又如何能夠從母後手中接過這江山來?寡人還掌控不了魏冉、白起這樣的驕兵悍將,還不能與趙主父雍那樣翻雲覆雨的老手對弈天下。寡人還需要母后,秦國還需要母后!秦國赫赫威名,秦王於諸侯之中的地位,看似是寡人的,其實都是母后的。」
樗里疾亦是無奈嘆息:「是啊,有時候細想想,太后若是沒有這麼驕狂恣意的性情,如何有對決天下的強悍和手段。所以我們想要秦國強大,就不得不承受統御之人的專橫和氣焰。只是,老臣是不得不退讓,但是大王卻不一樣啊!」
嬴稷反問:「如何不一樣?」
樗里疾目光炯炯,充滿了煽動之力:「臣等能退讓,大王卻未必要退讓。人壽有定,大秦的江山終究要屬於大王。大王越早能夠承擔事情,就越早能夠得到掌控的權力。有些事情,臣做了,就是僭越,就要引起太后的鎮壓。大王做了,卻是一種成長和嘗試,太后是會寬容大王的。」
嬴稷看向樗里疾,心頭狂跳:「你的意思是……」
樗里疾道:「大王或許暫時無法接過全部的權力,但卻可以嘗試著踏出一步兩步來。只要大王做得夠好,就能夠得到更多擁戴、更多機會。」
嬴稷沉吟著,來回徘徊。
樗里疾惴惴不安地叫道:「大王!」
嬴稷忽然停住,問道:「寡人當如何著手?」
樗里疾心中一喜,道:「從義渠入手,便是天時地利人和之局。」
嬴稷問:「何謂天時?何謂地利?何謂人和?」
樗里疾道:「當日季君之亂,若是太后不安撫住義渠君,西北發生變亂,五國圍城,大秦將不堪設想,所以必須要對義渠諸般退讓。然此時大秦如日中天,已經沒有必要再對義渠退讓了,此天時也。本來義渠君若是久在草原,我們亦拿他無可奈何,但他如今看樣子似要在咸陽久留,一隻老虎離了巢穴,入了我們的地盤,此便為地利也。太后執政以來,推行商君之法,而義渠君這一路東行入咸陽,義渠人時有犯法之舉,此時我們制服義渠人,既合太后推行的商君之法,又能夠讓各郡縣藉此整肅風氣,取得地方上的擁戴,此人和也。」
嬴稷緩緩點頭:「如此,我們就要找一個機會,除掉義渠君。」
樗里疾拱手道:「大王英明。」
「要製造一個除掉義渠君的機會——秦王若沒有,我們就要幫助他一下。」咸陽城郭,一個戴著斗笠的大漢負手立於小土坡上,悠然地說。
在他的身後,數名隨從低頭應道:「是。」
那大漢微微一笑,摘下斗笠,扇了扇風,拿著斗笠遙指前方道:「那個方向,便是義渠大營吧。聽說秦太后令義渠人不得出營,一應用度,皆由太后之人運至營中。這些義渠勇士,刀里來劍里去的,受此拘束,豈不苦悶?」
隨從中卻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輕笑一聲,道:「主父既然來了,又何必說這樣的廢話呢?」
那大漢哈哈一笑,道:「此事,卻須藉助鹿女公主了。」
此人自然便是之前在秦趙邊境挾持羋月未遂的趙主父雍了,他身後的女子,卻是東胡公主鹿女。
她當年與義渠王成親,為的乃是部族利益,後來義渠王為了羋月而遣散所有妻妾,她便要求義渠兵馬相助,回到東胡,奪了她異母兄長的王位,另挑了個年幼的弟弟為東胡王,自己便成了東胡真正的統治者。胡人率性,她族中自有情投意合的男子,與義渠王便也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