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牛猛坐在草地上,無聊的撿起一塊石子,手腕輕輕一抖,石子就如閃電一般射向前方不遠處的一顆大樹。
砰,眨眼間,石子便擊中大樹,在樹幹上留下一淺淺小坑。而後石子被彈開,泯滅在了樹下幾十個石子當中,再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厲害,十丈開外,居然次次命中靶心,這一手丟石子的功夫,已被你練至臻境。”坐在牛猛旁邊的李二狗不由的豎起了大拇指。
“哎!”
對於李二狗的誇讚,牛猛非但沒有半點喜悅,反而卻輕輕的歎了口氣,神情中的落寞就如開了封的酒壇,酒香一下子就朝四麵八方蕩漾開去。
李二狗稍感詫異,往常如果自己這麽誇讚牛猛,那牛猛必然會開懷大笑,可今天呢,非但沒笑,反而還歎了口氣。
難不成這牛猛有什麽煩心事嗎?
“二狗子,你今日搶了多少石灰?”就在李二狗準備詢問時,牛猛卻突然說道。
李二狗楞了一下,道:“十多車吧,換成銀子也就二三十兩罷了。”
“那你搶石灰時感覺如何?”牛猛又問道。
李二狗眉頭微皺,不由的想起了自己搶石灰時的場景,恩……進門、拔刀、揍翻所有夥計……再然後石灰就搶回來了。
似乎,沒什麽感覺啊。
恩?沒感覺?這不合常理啊。
突然,李二狗警覺了起來。
以前別說一次性搶到幾十兩銀子,哪怕就是搶到幾十個銅板都會興奮的睡不著覺。
這次是怎麽了?難不成自己已經對土匪的主要工作——搶劫不感興趣了?還是說,自己已經不配做土匪了?
這……簡直夭壽啊。
想自己懷揣一顆真摯的為惡之心加入黑風寨,在大當家的郝仁的邪惡領導下,日漸成為自己夢中那個罪惡滔天之絕世大惡人。
可是如今,自己非但對搶劫沒了感覺,甚至於,沒有牛猛問起來,自己竟然都沒想到這一茬。
果然,自己已經不配做土匪了。
嗚嗚……大當家的,二當家的,眾位兄弟們,我,李二狗,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惡貫滿盈的李二狗了。
同時,我,李二狗,也不配再稱呼你們為兄弟。
我已經墮落成為一個好人。
我,居然是個該死的好人。
大當家的,我有愧於你對我的教導啊。
二當家的,我……我對不起你。
兄弟們,咱們來世再做兄弟吧。
希望,下一世我能重整旗鼓,再起惡心,與你們並肩作戰。
嗚嗚……
“二狗子,你特娘沒事吧,老子就是問問你搶石灰什麽感覺,你特娘哭個幾把啊。”牛猛頓時就不淡定了,他隻是心裏有些煩躁,想找李二狗談談心,可他千想萬想,竟然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居然把那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給惹哭了。
這要是讓別人看見,還以為自己把他怎麽了呢。
“猛子。”
對於牛猛的粗口,李二狗渾然不覺,他隻是淒吼一聲,然後傷心欲絕的喊道:“我去了,兄弟,保重啊。”
喊完,李二狗當即就站了起來,朝遠處的小河跑去。
牛猛一看,嚇得差點魂沒飛出了,這二狗子要特麽輕生啊。
“二狗子,不可啊。”
牛猛一邊追一邊大喊,可怎奈他資質欠佳,縱然有郝仁教於的《兩儀玄極拳》,可武藝仍然差了李二狗幾籌。
追,那是越追越遠。
“呔!給我站住。”
突然,林中傳來一聲高吼,緊接著牛猛就看見一道亮光從眼前劃過,再接著,一根無頭的木槍就斜插在李二狗腳下。
撲通一聲,李二狗摔了個狗吃屎。
“天宇兄弟,快快拉住二狗子,那孫子要尋短見啊。”看到無頭木槍,牛猛就知是阮天宇來了。
阮天宇也不含糊,從樹林中跑出,一個飛跳就越到了二狗子頭頂,接著一腳飛踢,頓時就把李二狗踢出三米之外。
這時,牛猛也趕到了李二狗身邊,不由分說,直接飛撲到李二狗身上,死死的壓住了李二狗。
“狗子哥,你怎麽了?”阮天宇急聲問道。
“我……不配做土匪啊。”李二狗喊道:“你們就讓我去死吧,等來世,咱們再做兄弟。”
阮天宇迷惑了,目光在牛猛和李二狗之間來回掃視,最終,目光還是看向了牛猛,“猛哥,還是你來說吧,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才令狗子哥心神大亂的。”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剛才就問了下二狗子搶石灰時是什麽感覺,然後二狗子就這樣了,這事我倒現在還迷糊呢。”牛猛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阮天宇恍然說道。
“恩?你知發生了什麽事?”
“大概有所了解。”
“快說,快說。”
阮天宇點點頭,蹲下身子,將仍在尋死覓活的李二狗下巴……卸了,這才說道:“猛哥,狗子哥,你倆是不是都感覺今日的搶劫好生乏味,一點也找不到做土匪的存在感吧。”
“對對,當時我就是這麽想的,才想問問二狗子是什麽感覺。”
“嗚……嗚……”李二狗下巴被卸說不出話,但從其表情來看也十分認同阮天宇說的話。
阮天宇心裏有了譜,笑道:“我還能猜出狗子哥之所以尋死覓活,也是因為覺的自己對於搶劫沒了興致,所以才懷疑匪生而欲尋短見。”
“嗚嗚!”李二狗大頭猛點,同時還掙紮了掙紮。
見此,阮天宇說道:“猛哥行了,把狗子哥放開吧。”
牛猛雖還有些疑惑,但也放開了李二狗,待雙手解放出來後,李二狗哢嚓一下就接回了自己的下巴,同時急聲問道:“知我者天宇兄弟也,快說說,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我真的就不配當做土匪了。”
“狗子哥說哪裏話,整個黑風寨除了兩個當家的,也就數你最邪惡,如果你不配做土匪,那我等還不得趕緊從良去啊。”阮天宇說道。
牛猛雖有些不服,但還是點了點頭,確實,李二狗之邪惡,是比自己稍高一籌。
“天宇兄弟謬讚了,謬讚了。”聞言,李二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接著又問道:“那你說說我為何還會產生那種想法。”
阮天宇說道:“回答你這個問題前,我先問你一句,如果你每日有十畝地可耕,那再讓你一日耕一畝地,你可願意?”
李二狗用力搖頭,道:“那自然不行,十畝地耕起來多爽快,我才不要一日耕一畝呢。”
“這就對了。”阮天宇打了個響指,說道:“正所謂由儉入奢易,而由奢入儉難,你現在每日做的都是脅迫李家村村民讀書、搶種李家村村民耕地、強蓋李翠花養雞場這些邪惡指數爆表、罪惡技術含量高超的天大的惡事,如今乍又讓你過回以前搶錢搶石灰這些芝麻綠豆大般的惡事,你自然就會沒有感覺,而且想到深處時,還會懷疑人生,產生輕生的念頭。”
阮天宇語畢,李二狗和牛猛都陷入沉思當中。
沒錯,由儉入奢易,而由奢入儉難,這段時間幹的都是驚天動地之大惡事,像那些搶個錢了,欺個男了,霸個女了等小惡事,確實是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
就說說,你進人家店,大罵一通,大打一氣,然後搶點錢,搶點材料,真的是很乏味,與之脅迫李家村村民讀書比起來,猶如雲壤之別。
想一想,每日早上,拿著刀欲殺卻不殺,吼罵而對方卻因自身錯誤唯唯諾諾,再接著因為想不出數學答案而變得無比頹喪,最後又因為練拳苦累卻也敢怒而不敢言,如此惡事,才是真正的惡事啊。
“我懂了。”
幾乎同時,李二狗和牛猛同時抬起了頭。
“你先說?”牛猛小心問道。
李二狗眼一瞪,惡狠狠的說道:“你先說。”
牛猛縮了縮脖子,道:“我明白了,凡是能用武力做的惡都不是大惡,真正的惡是智商上的碾壓和知識上的蔑視,如此,才可以從身到心完全摧毀一個人。”
阮天宇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
李二狗眼中閃出一絲得意,接著牛猛的話說道:“武力作惡雖不是作惡之上乘手法,但武力卻是作惡之基石,如若沒有大當家的教我們拳法,我們這些人如何敢去縣城作惡,當然,縣城裏作的惡不值一提,但把這種情況再誇大一點,比如我們是沒有武藝的平頭百姓,那麽縱然我們有萬般惡念,也不可能欺負的了李家村村民。”
“對對對。”牛猛一個沒忍住,脫口說道:“武力不是作惡主要手段,但武力卻至關重要,就拿這次縣城作惡來說,那些個狗官不就以為我們好欺負才肆意漲價的嗎,如果我們沒有這麽高的武力,不就平白的被人欺負了?”
啪啪啪!
阮天宇拍手讚道:“狗子哥和猛哥果然厲害,這麽短時間就想通了這裏麵的奧妙,我還以為我得大費口舌解釋一番呢,沒想到啊沒想到……”
“嘿嘿,天宇兄弟說哪裏話呢,我倆能幡然醒悟,還得多虧了天宇兄弟的指點啊。”李二狗撓了撓頭,臉上難得顯出一絲羞澀。
“就是就是。”牛猛附和道。
阮天宇微笑道:“行了,我們也別互誇了,現在咱們三個雖懂,但我一路前來觀其他兄弟還都很迷茫,有這時間,不如去開導開導其他兄弟,也讓我們這個學習小組好好表現表現。”
“對,此時事不宜遲,萬不能讓其他兄弟也投河自盡了。”
“其實,我們還可以把寨內學習小組推廣出去,讓更多的兄弟在迷茫之時好有個說話之人。”
“對了,這事用不用給大當家的說一聲。”
“別,大當家的何等邪惡,怎會不知我們所思所想,他這麽長時間沒露麵,必然是想讓我們自己領悟啊。”
“也對,那就不和大當家的說了。”
……
於是乎,在郝仁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黑風寨內又展開了一場小小的頭腦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