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識靈 第四十四章 城主(二)
遇見那個人實屬意外,那日他像往常一樣處理完城主府事務,回轉自己家中,卻在深夜的街道上遇到一隻黃色小貓,他本不在意,可是那貓兒緊追不舍,竟一路跟到了自己家中,他好心收留了那貓兒。
當夜,他上床歇息之後,迷迷糊糊做了個夢,他好似身處在仙境,身邊雲霧繚繞,頭頂便是漫天星辰,仿若隻手便可觸及,不多時,一個俊秀的青年出現,懷中竟然抱著他收留的那隻黃貓。
那青年手中輕撫著貓,對他和善一笑,言辭間感謝他收留了自己的貓,為報此恩,青年願意幫他一個忙,不論是什麽要求,青年說他都可以做到。
他以為此間是夢境,便將心中所求悉數告知,他要夏霧城城主府自雲端跌落凡塵,失去權力,人人可欺,更要那害了城主的女子,所托非人,受盡苦楚。
青年聞罷,微微皺眉,轉眼又笑,言他所求皆可以實現,但是要求他脖間掛的那塊白玉佩為酬。
他脖子上掛的根本稱不上是玉佩,隻是一塊奇形怪狀的白色物品,非玉非石,隻是他母親家代代相傳下來的東西,根本不值錢,他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第二日醒來之時,他一摸脖子,發現那塊玉佩真的不見了,昨日安置的那隻貓也不知所蹤,難道他昨日夢中見到的,是神仙?!
而後不出三日,聽聞夏霧城城主觸怒上皇,被革去城主之職,府中所有人沒入奴籍,而城主的長姐,因豔色傾城,竟被玉黛樓買下,玉黛樓是有名的花樓,非達官顯貴不得入,往日那女子嗤之以鼻的男人,競相入樓,點她相陪,不足一月,那女子便觸柱而亡,一席草席,扔置荒野。
這些事,乃是安墨心中最深的秘密,就連城主都不得而知,當時消息傳來,城主心軟,還感歎了幾分世事無常,絲毫未將當初之事放在心上,卻不知這一切的幕後推手,乃是他身邊的人。
乍然驚見當年夢中人,安墨霍然起身,麵上雙頰微微抽搐,目不轉睛盯著他。
“不記得了?”見他久久不能回神,昭明出聲提醒,安墨倒退幾步,跌落在椅子上,嘴唇嚅囁,“我……我.……沒想到,沒想到能再見到您……”
看到眼前人這般驚嚇猶疑的表情,昭明嗤笑了一聲,“怎麽?來找我有事?”
“抱歉驚擾了您,我.……我馬上離開.……”他起身低頭向著昭明不住的道歉,害怕惹得這人不高興,轉身就想離開了。
昭明不慌不忙的坐下,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卻有微微的笑,人的心就像汪洋大海一樣,欲望就像海麵上的一角冰塊,因為你永遠也無法知道海麵下的黑暗究竟有多麽巨大。
“真是醜陋啊……你說呢.……”他歪著頭,看著屋外銀白的月光漸漸黯淡,不知道在問誰,
頭頂圓月被不知道哪裏飄來的雲擋住一半,院中隻有他慌亂急促的腳步聲,他的麵容隱沒在黑暗裏,他不用想也知道,現在自己肯定是猙獰可怖的樣子,那個人,那雙眼睛,就像洞察一切一樣,仿佛能看到人心裏一樣,看到那些肮髒齷齪汙穢的,深深壓抑在心底的欲望,牙齒深深啃咬著,才能用那刺痛告訴自己,不能沉淪,不能放縱,直到嘴裏能嚐到那鐵鏽的味道,他才停下腳步,後背已經濕了。
他還記得安硯少年時候,喜歡拉著他看遊士傳記,書裏那些遊士走過的青山,江河,大漠,是他們無法想象的波瀾壯闊,安硯的眼睛裏閃著光芒,笑著說:“等我成年那天,我也去做個遊士,去遊曆這天下,去看世間最美的花,去喝世間最美的酒,那該是多麽的瀟灑肆意啊。”話語裏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他勉強板著臉,收回嘴角的笑,不在意的問道:“那我呢?”
安硯一隻胳膊勒著他脖子,讓他不得不低下頭,和他麵對麵,安硯的眼睛裏有他的模樣,鼻尖抵著他的鼻子,認真的,一字一句的說:“我當然會帶著安墨一起啊。”
他害怕自己
控製不住心中的喜悅,心底不斷的說著“我願意……我願意.……”他伸手鬆開安硯的手,偏著頭,“就怕到時候你嫌我煩啊,哼哼.……”
“哈哈哈哈,有可能啊,安墨你這麽愛管我.……”安硯指著他大笑。
那個時候,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候了,他是真的想過,他們的未來,他偷偷在家裏看起了遊記,學習怎麽生火,怎麽烤弄食物,怎麽在山林裏認路,也許以後他們在路上,安硯會遇見一個美麗的姑娘,他們會因此留在一個貧窮的山村裏,遇見各自喜歡的心上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了孩子,會給他們訂下親事,希望後代會跟他和安硯一樣親密的像家人一樣,老的時候,在夏天裏找一棵樹冠蓋天的榕樹乘涼下棋,在冬天裏看自己的孩孫打雪仗,如果打不過就找他們求救,他們會像孩子一樣站在自家門口吵架,安硯肯定吵不過他,會漲紅著臉在雪地裏跺腳,他會退一步讓一讓安硯,然後抱著孩子一起去烤火,紅紅的火苗烤得人心暖融融的,最後選好自己的墓地,一定要緊緊挨著,一起離開這人世。
這樣下輩子也許能遇見,說不定會從出生起就在一個肚子裏,他想做哥哥,做安硯真真正正的哥哥,可以光明正大對所有人說,不許欺負他弟弟,誰敢欺負安硯,他就揍那個人。
如果……如果……安硯不是城主,不是安家人,如果安家不再存在,是不是安硯就不會被束縛了,不會孤單,不會再深夜裏輾轉反側,做著曾經美好虛無的夢,醒來時眼睛邊有淡淡的水漬。
一晃已是二十年,彈指一揮間,他們被困在這座看似華麗的牢籠裏太久了,就連鎖鏈都已經生長在血肉裏,隻會把自己拽的血肉淋漓,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他們都失去生命的那天,等待他們靈魂都自由的那天。
他走出門,門前那塊紅匾金字,是安硯成為城主那天,族長親自題的,從此也既定了安硯和他的半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