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光與暗
“可是陸姑娘怎麽會是殺手的目標？”春碧問道。
“今夜來的是三波人。”裴重錦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緊閉的房門，沉靜的說道。“一波明顯是訓練有素的，先遠攻再突進，弓箭勾槍鎖鏈一應俱全，且工具打造的十分精細，這些人使用起來亦是十分嫻熟，若非是軍隊中人，我都不信！還有一部分應該是死士，不怕死，未達目的前赴後繼。還有幾個便是你剛剛追蹤的那種，隱匿手段多變，出招詭異，且輕功極佳，應該是江湖殺手。”
經過剛剛一場惡戰，死士那一部分固然損失慘重，完全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活口，但是出自軍隊的那一部分人倒是被俘虜了幾個。相信經過錦衣衛的手段盤問，開口的總歸有那麽一兩個人。
死士和軍隊中人，裴重錦都不愁，偏生愁的就是那幾個夾雜在其中的江湖中人。
適才打鬥的時候他就已經觀察到了，這幾個人伺機而動，想入的就是他身後的那扇門，所以從剛才開始，裴重錦就知道這些人的目標不是七皇子，不是他，也不是已經被他偷梁換柱關入地窖裏麵的人犯，而是陸芷筠。
他暗中讓淩風和漠塵兩個人堵在門口，這兩個人武功高強，機敏程度亦是暗衛之中的翹楚，這才沒讓那幾個江湖殺手得逞。
這幾個江湖殺手也是油滑，知道自己正麵剛不過淩風和漠塵，隻能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所以陸芷筠跟春碧一露麵，就將裴重錦給氣壞了，直接吼了陸芷筠一嗓子，就差沒將她五花大綁的重新扔回房間裏麵去關起來了，那些江湖殺手隱匿到暗處將是防不勝防，適才若不是他正巧站在一邊，那袖箭豈不是……
裴重錦自己嚇出了一點點的冷汗。
“總之你看好她，寸步不離。”
裴重錦原本是想等到了京城就讓春碧回到錦衣衛來，不用再跟著陸芷筠了，但是現在他似乎有點不太確定到了京城之後是不是要將春碧收回了。
刺殺陸芷筠的人不知道是江淮月弄來的，還是周家弄來的。
裴重錦不敢掉以輕心。
他隻覺得現在腦子裏麵有點亂。
他素來鎮定，運籌帷幄，喜歡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可是偏生現在遇到了一個他似乎有點掌控不住的事情。
“是！”春碧一凜，知道事態的嚴峻，不再多言，直接領命。
“進去吧，渾身都濕透了。”裴重錦的麵色緩和了一些。
春碧這些一直都是皇家暗衛，算是從小就選在他身邊的，與他自然是要比旁人親近許多。
他性情孤僻，也隻有這些陪著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幾個暗衛與他之間相處良好。
“多謝爺！”春碧暗暗的輕舒了一口氣，她進屋之前回眸看了看院子，一片的狼藉，想來今夜大概是不眠夜了。
等春碧進了放進，裴重錦這才轉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抬起的手。
那箭上的毒很是霸道，不是普通的毒藥。
他不過是抓握了一下，手掌上的皮膚有水，水上沾毒，手心就已經隱隱的呈現出一種淡淡的藍黑色，有點發麻，中毒的症狀，隻是碰觸了一下便是這般的霸道，若是真的擦傷或者射中了陸芷筠……
裴重錦忽覺心頭更亂，就連呼吸都有點阻滯，甚至帶了一點不敢想下去的念頭。
他怔怔的看著自己中毒的手掌，這點毒他是不放在眼底的，但是如果在那丫頭的身上……
“爺！”淩風跑了過來，“我們找到了幾個活口！”
“走，看看去！”裴重錦這才收斂會自己的心神，默默將手背負在身後，跟著淩風朝前麵大殿走去。
雨下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也沒停下來的跡象。
“春碧姑娘，咱們現在還能出發嗎？”王嬤嬤早上小心翼翼的開門，她昨夜也是被嚇的不輕，幾乎一夜不成眠，與蘭姨兩個縮在禪房的椅子上迷迷糊糊也知道是睡沒睡著。
春碧不準她們出去，直到早上了，她才壯著膽子想要去打點洗漱用的清水回來。
“聽通知吧。”春碧也說不準，她跟在王嬤嬤的身後，看了看院子。
經過一夜的打掃，這院子裏橫七豎八的屍體經不見了，又被雨水衝刷了半夜，竟是連半點血腥氣都沒留下。
若非是牆上，窗戶上還殘留有打鬥的痕跡，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昨夜這裏發生了一場惡戰。
王嬤嬤沒見到預料之中的慘烈景象，輕舒了一口氣，她年紀大了，可是真的經不起嚇了。
她也不知道自家的車隊跟著錦衣衛們一起走是對還是不對……若是她們與這些凶煞之人分開走，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些了。
王嬤嬤心不在焉的沿著廊簷朝山廟的廚房走著，冷不丁一個溫潤的聲音在前頭響起，到是將王嬤嬤嚇了一跳。
“嬤嬤昨夜睡的可好？”
王嬤嬤停步抬眸，見這回型的長廊下站著一名溫潤如玉的青年，青年正在舒展著筋骨，身上穿著一件湖綠色的絲綢直綴，站在白與黛色交雜的牆下，如一彎綠水一樣的沁人心脾。
“見過七殿下！”王嬤嬤認出了青年，趕緊跪下行禮。
“好了好了！”雲燁信步過來將王嬤嬤親自扶起，“經過昨夜，大家也是共過患難的，不是在京城，這些俗禮就免了吧。昨夜叮叮當當的打了半宿，嬤嬤和你家姑娘可安好？”
王嬤嬤心頭大震。
難怪算命的說姑娘若是能過了十五歲的生辰，便是大富大貴的命。
瞧瞧！破天的富貴不就在這裏站著嗎？
尤其這位七皇子殿下絲毫架子都沒有，居然會親手攙扶她這個老嬤嬤起來，說來她不過就是陸府的一個下人罷了，這要是在京城，人家扒拉半拉眼皮子也瞧不上她啊。別說扶了，就是想靠近都靠近不了這等身份尊榮之人。
所以……雖然昨夜受了不小的驚嚇，想起一句老話，富貴險中求，好像那昨天的驚嚇倒也沒白擔著！
雲燁不知道這才電光火石的功夫罷了，王嬤嬤的心理竟是七拐八拐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他就是單純的肚子餓了。
昨天夜裏乒乒乓乓的打個不停，他看著囚犯躲在地窖裏麵寸步不離，到了半夜饑腸轆轆的，想找到吃的都難。
現在看到王嬤嬤出來了，便知道陸家肯定是要做早餐了，想到陸家那位姑娘親手炮製的飯菜，雲燁的嘴裏就止不住的分泌出許多的吐沫來，好餓！
他這身嬌肉貴的，可是受不得驚嚇，一受驚嚇就會很餓很餓……
“多謝七皇子關心，安好都安好！”王嬤嬤受寵若驚的趕緊點頭。
“安好就好！”雲燁笑眯眯的問道，“那你家姑娘起了沒？”
“起了！”王嬤嬤一怔，心底大喜，這七皇子果然是對他們家姑娘上心的！
“那你們早上做早膳的吧……”雲燁腆著臉笑問道。
“做的做的！”王嬤嬤已經被七皇子的笑容給晃暈頭了！“老奴這就去伺候我們家姑娘洗漱，然後請我家姑娘給殿下做點可口的早膳！”
“如此甚好！”雲燁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他甚至還後退了一步，紆尊降貴的讓一個老嬤嬤從他麵前走過，“趕緊去吧！有點餓了！”
王嬤嬤腦子一熱，也顧不得禮儀，一路跑著就去了……
她倒是也忘記了自己剛剛還在提心吊膽，現在一腦門子想的都是七皇子餓了！想吃他們家姑娘做的早膳！七皇子惦記著他們家姑娘！
雨終於在翌日的黃昏停了下來，這山間的雨去雲散，夏日黃昏的落日才從雲層裏顯露出來，山寺上空就被太陽映出了一道彩虹。
彩虹的出現倒是一掃人們心頭籠罩著的陰霾，就連值更的錦衣衛們都以手折眉，抬頭看著這山間雨後的美景。
“姑娘，快來看，彩虹！”春碧才燒了熱水回來，確定了周圍是安全的，便也興奮的招呼陸芷筠出來。
陸芷筠心頭還有點發悶，不過還是從善如流的走了出來。
果然，雨後初晴，山寺彩虹，配合著青山如洗，滿目的蒼綠，還有黃昏落日將半個天空都染成了金橘紅三色，這壯麗的景致是一直沒離開過臨川的陸芷筠所見過得！
她仰望著眼前的美景，頓覺心口一直堵塞著的煩悶之意似乎在一點點的消退掉……
“果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陸芷筠專注的看著天邊，對春碧輕聲言道，“這等絢麗多變的色彩，怕是隻有這鬼斧神工一般的天象天成，我輩即便再用顏料調配也難以調出這樣渾厚多變的顏色出來。”
“姑娘天資聰穎，又極具天賦，將來一定可以！”春碧笑道。
“真的嗎？”陸芷筠略帶疑惑的問道。
“世上無難事嘛！”春碧笑道。
“但願如你所說吧！”陸芷筠看著這漫天的絢麗，忽然心底微微的一動，似乎是想起了師傅說過的一些話，略有頓悟，整個人就如同老僧入定一樣癡癡的看著天空。
陸芷筠看天，卻不知道在一個角落裏，才從地窖裏臨時搭建的審訊室出來的裴重錦站在暗處看著她。
霞光之下，少女的身上亦像是披著七彩琉璃之光一樣，她隻是站在廊下，便已經是一副絕美的畫卷了，靜謐悠遠……
裴重錦定定的看了一下，忽然垂眸，他的靴子上還站著一些血跡，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血腥氣。
他不免自嘲的一笑……
她在光下，而自己則隻能站在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