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故居
長街上煙塵消散之後,原地已經沒有人了。
無論是之前那個黑衣服的年輕人,還是那個眼睛亮晶晶,嘴裏沒有一句實話的小姑娘。
長街盡頭,年輕端莊的夫人依然穩穩站立。
掌心朝上托著,像是要接住從天而落的雪花。
方才雷鳴般炸裂的聲音,也沒有讓她臉上浮現任何波瀾。
她身邊白衣沾血的男人,體貼地撫慰著。
“阿虞嚇壞了吧。”
“這個孽胎壞種,就跟之前一樣不孝!”
“阿虞不氣,我們先去歇息一下。”
說著,他小心抓著那女子的手,將她引著,朝之前的酒樓慢慢走去。
這一對男女,看上去就如同塵世間的普通夫妻一樣,肩並肩,手握手。
女子嫻靜,男人疼愛妻子。
然而就在兩人五六尺之外,無數隻猙獰腐爛的屍鬼,半趴在地上。
喉中發出嗚咽之聲。
一嘴獠牙,滿地涎液。
數步外。
背著一把寬刀的朱雀衛黨首站在雪霧飄飛的店鋪之前。
有禮貌地問道:“孤鶴先生,不追麽?”
孤鶴扶著那青衣女子,與他擦肩而過。
幾步之後,冷漠的聲音傳出來。
“之前說好的,整座蒼黛山,都是我的地盤。你們休要擅作主張。”
朱雀衛黨首道:“那就麻煩孤鶴先生快一點,以免夜長夢多。”
直到他們的背影被風雪遮掩。
其後站著的一名兵甲,看著屋脊和地麵上,那些追隨兩人而去的半腐爛屍鬼。
心有餘悸地問:“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朱雀衛黨首冷冷回道。
“不入流的邪魔外道而已。”
“不過,用他們來探探慕容傷的底細,倒是也夠用。”
。
半山腰。
堆積著積雪的樹枝晃了晃,雪塊掉下來,砸了秦嫵一臉。
被她牽在手裏,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哥哥開口。
“你這是,要把我帶去哪裏?”
秦嫵聲音壓得低低的。
“先找地方避一下。我都聽他們說了,這山上埋伏得都是人。”
慕容傷:“山上並沒有太多人。朱雀衛都在山腳下屯著。”
秦嫵奇道:“你怎麽知道?”
慕容傷:“他們追殺我而來。但也許是忌憚山上的人,並沒有上來。”
是麽?秦嫵摸了摸下巴。
“那這樣,山背後有個別院,我花了兩天才打掃幹淨的。我們先去歇一歇。”
她往前看了看,皺著眉頭。
“奇怪,應該就是這個方向。”
慕容傷按著她的小腦袋,轉到後麵去。
“……是這個方向。”
秦嫵抬頭看他。
“你知道是哪個別院?底下有條小溪,在一座小山崗上。”
慕容傷眸色幽冷。
“我知道。”
頓了頓,像是怕小姑娘擔心。
他說道:“這座山,我很熟的。”聲音平淡安靜,沒有任何波瀾。
…
眼看著雪色之中,那座坐落於小山崗上的別院顯露出來。
秦嫵高興道:“就是這裏。”
她擔心的事情,並沒有出現。
起碼這一路上,這座別院附近,都沒有人過來。
慕容傷看著被霜雪覆蓋住的,久違的別院。
別院門口,兩盞紅燈籠在夜雪中安靜垂掛著。
朦朧的光暈,像是在歡迎久別重逢的故人。
不遠處的小溪,已經被凍成了冰淩。
這座往上走的小山崗,兩旁長滿了雜亂的樹林。
多半是山棗樹和槐樹。
並沒有被打理過。
每年春夏相交,這條路兩旁的樹木鬱鬱蔥蔥。
白色的槐花像是小鴿子似的,掛滿枝丫,甜香滿路。
隻是眼下是冬月,所有樹木都隻剩下枯瘦枝丫,光禿禿的,透著蕭瑟。
秦嫵四處打量了下,神色警惕。
“你先在這裏等著,我進去看看。”
慕容傷:“不必。裏麵沒有人。”
他抬腳,率先朝著山崗上行去。
這座通往別院門口的山崗。
很多年前,覺得像座小山一樣,要走好久才能到家門口。
現在看過去,也不過就是寥寥數步的距離。
。
跨越大門,進入院內。
屋廊底下掛著數盞燈籠。
燈籠皮黏貼得很粗糙。而且,這會兒,裏麵的蠟燭已經熄滅了。
看著清寒孤冷。
慕容傷目光落在屋廊底下,花盆裏掛著的小木馬上。
夜風吹來,繩索被吹得吱呀吱呀。
小木馬隨著那吱呀的聲音,蕩來蕩去。
圓溜溜的漆黑的眼睛,童稚地看著走進庭院的兩個人。
燈光從正堂門口撒下來。
在被雪色覆蓋的青磚地麵上,映照出一抹光明。
秦嫵:“冷不冷?不如進房間來吧?”
慕容傷朝內看了看。
抿唇,垂下眼睫,擋住眸中神色。
他並沒有走進去。
撩開衣擺,徑直坐在廊廡之下,吱呀呀晃著的花盆底下。
安靜看著庭院落雪,像是一尊雕像。
秦嫵於是轉身。
去房間裏拿了一件自己的鬥篷出來。
這是之前山間居住的幾日,她同那朱雀衛要的。
秦嫵把鬥篷披到慕容傷身上。
正準備挨者他身邊坐下來,忽然嗅到一縷血氣。
後知後覺,這才發現慕容傷受了傷。
他坐在石階上,手指隨意搭在膝蓋。
血珠順著他左手食指,滴落地上。
“你手受傷了?”
那傷口之前被衣袖遮掩著,完全沒被發覺。
秦嫵抓住他的手,撩開衣袖看了看。
靠近手肘的部位,被什麽東西的尖銳爪牙勾出兩寸長的一道傷口。
傷口處皮肉青黑,不斷往外滲著血。
“這是怎麽了?”
慕容傷倒是不以為意。
“被那些東西抓了一下。”
秦嫵皺眉,緊盯著那道顏色明顯不正常的傷口。
“那怎麽辦?屍毒怎麽解呀?你會不會屍變?”
一邊說著,一邊從衣服裏把絨絨掏出來。
“我讓我崽幫你把屍毒弄出來?”
渾身圓滾滾的小白蟲蟲,剛一露頭就聽到這麽一句話。
氣得瞬間鼓脹了一圈,斜著眼睛看向秦嫵。
“你說啥玩意兒?”
一副奇恥大辱,你再說一遍,我倆就決絕的姿態。
秦嫵:“……”
慕容傷冷淡地轉過眼,目光落在秦嫵手上那隻小白蟲蟲上。
瘦長的手指照著它的小腦袋敲了敲。
“醜八怪。”
絨絨:“……”
也不待絨絨發作,慕容傷按在那傷口之外兩寸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