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時代

  「愛美高！？」 

  作為一名資深投資經理，史丹尼自然對上市公司的動態了如指掌。 

  「不錯，你對這隻股票怎麼看？」葉容天邊走邊問道。 

  「最近這隻股票跌得很猛，從最高峰4塊錢跌到現在只剩下7毛錢，跌幅超過八成。可以說是整個板塊里下跌幅度最大的一隻股票。 

  關於這隻股票的傳言有很多，我收到風，今年愛美高在歐洲的業務全面下滑，年終財報估計不會好看。聽說大股東二股東因為股權分配的問題不和，大股東連續減持，跌這麼多也就不足為怪了。很難說底在哪裡，就算清盤也有可能。 

  短線可以參與做一波反彈。從長線來看，風險不小。天少，我建議你還是應該慎重考慮一下再做決定。」 

  史丹尼皺著眉頭小心斟酌著詞語，作為經紀人，自然希望投資者儘快入市。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職業操守，對於愛美高，他確實不怎麼看好。 

  「要不要來一塊？」 

  葉容天笑了笑不置可否。伸手從衣兜里摸出一塊Feodora巧克力，遞給史丹尼。 

  「多謝，最近戒糖。」史丹尼擺擺手笑道。 

  葉容天撕開包裝將巧克力丟進嘴裡咀嚼了兩口。微苦，有淡淡的煙草味。 

  史丹尼的建議其實很中肯，只是他不了解愛美高股價暴跌的真正內幕。就業績而言，愛美高的確是一隻垃圾股，但作為一個殼資源，在某人眼中卻是一隻聚寶盆，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 

  愛美高是一家生產電風扇的小型企業，1983年上市。說起這家公司的名字，大家可能覺得一頭霧水，但說起這家公司的老闆，大家估計如雷貫耳。 

  愛美高的大老闆劉難雄，2015年香江十大富豪中排名第六。如果你沒聽說過這個名頭，至少也該知道他與關大美女之間因為兩個高爾夫球引發的血案。 

  除去這些名人逸事，劉難雄早年還有一個響噹噹的綽號——股市狙擊手。八十年代在香江股市隻手遮天呼風喚雨，號令群雄莫敢不從，江湖地位類似今天的大佬翔。要說操縱股價內幕交易，劉難雄比大佬翔囂張得多，如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只能說劉難雄趕上了一個「好時代」。 

  劉難雄擅長高拋低吸，利用自己大股東的身份，在股價高啟時大肆拋售股份，在股價低谷時又悄悄吸回。如此來來回回，個人股份沒有絲毫減少，中間又可以利用差價大賺一筆，真可謂一本萬利，比打劫銀行還要來錢快。 

  愛美高由劉難雄和梁英韋共同創建，後來因為股權分配問題兩人展開撕逼大戰。劉難雄隨即在高位減持股票，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已經認輸出局，實際上這只是他真正計劃的開始。 

  其後半年，港幣升值，愛美高產品滯銷，股價低迷，劉難雄趁機大舉吸納，半年後重掌愛美高，一進一出劉難雄凈掙兩億港幣，同時把他的死對頭梁英韋踢出董事局，可謂一箭雙鵰。 

  對於劉難雄而言，愛美高不僅僅是他一手創辦的公司，更是他在股市圈錢的聚寶盆，在他的金元帝國中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絕不會輕易捨棄。 

  正是因為知道這些信息，所以葉容天打算趁這個機會混水摸魚撈碗湯水喝喝。 

  「炒股票哪有不擔風險得？我進股市第一天就知道八個字： 

  風險越高，收益越高。 

  況且現在已經跌去八成，繼續殺跌空間有限。你幫我買入這隻股票，我也不打算長期持有，掙一票就走人。」 

  葉容天沒有對史丹尼解釋，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看起來天少很有信心。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我會按照天少吩咐買入這隻股票，不知道天少打算建多少倉位？」 

  該提示的風險已經提示，至於最終客戶怎麼抉擇，那是客戶自己的事情，史丹尼自然不會傻乎乎強行干預。 

  「全倉。」 

  葉容天語氣淡然，態度堅決。 

  「對了，我不想讓別人發現我的身份以及持倉數量，有沒有辦法？」 

  「這個簡單，我們可以用不同帳號買入，如果天少信得過我，可以交給我來操作，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香江證券市場歷史悠久，早在十九世紀末就已經誕生了第一家正式的交易所。 

  只是香江證券市場雖然歷史悠久，但長期以來卻一直缺乏有效監管，大戶、做手把持股市，內幕交易屢禁不絕，亂相叢生。 

  監管不力主要是因為在1986年香江聯合交易所（簡稱聯交所）正式成立前，香江共有四個交易所，各自為政，惡性競爭，難以做到統一監督和管理。 

  1891年，「香江股票經紀協會」成立，這是香江第一個正式證券交易市場。 

  1921年香江第二個證券交易所「香江證券經紀協會」成立。 

  1947年，兩個交易所合併，更名為「香江證券交易所有限公司」，俗稱「香江會」。 

  在1969年以前，香江的股票均通過這家公司交易。 

  「香江會」一直被英商巨賈把持，上市公司基本集中於外資，華資企業想要上市融資非常困難。於是，1969年，李兆福等人揭竿而起，籌組「遠東交易所有限公司」，簡稱「遠東會」。 

  遠東會成立后，立刻吸引了大量華資企業在其交易所上市，包括李嘉臣的長江實業，也於1972年在遠東交易所上市。遠東會第一年營業額就達29億港幣，占當年香江股市總成交額的49%。遠東會的成立，掀起了香江證券市場大發展的浪潮。 

  1971年，金銀業貿易場理監事成立「金銀證券交易有限公司」，俗稱「金銀會」。 

  1972年，九龍成立「九龍證券交易所」，俗稱「九龍會」。 

  自此，香江會、遠東會、金銀會、九龍會，四會並存，一方面促進了香江證券市場的繁榮發展，同時也為證券市場的監管帶來巨大困難。 

  除此之外，交易手段落後，監管部門無法及時準確獲得股票交易第一手信息，是監管困難的另一大原因。 

  86年，四會合併，香江聯交所成立，開始採用「電腦輔助交易系統」。在此之前，香江證券交易一直採用傳統的公開叫價買賣方式，每一宗交易都沒有完整可依賴的記錄，買賣雙方的信息也難以查尋，政府的監管工作自然難以有效開展。 

  實際上，即便在聯交所採用「電腦輔助交易系統」后，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香江證券市場的交易秩序依然十分混亂。 

  「電腦輔助交易系統」美其名為「電腦」，但跟之前的人工操作方法相比並無多大改進。因為這些電腦只起到電視機的作用，主要是方便證券公司經紀人查看股市行情、買賣資料、交易指令等，無法自動撮合交易，最終的交易還是需要場內經紀人人工促成。 

  由於交易最終是由人工促成，沒有電腦的鐵面無私，因此市場上仍然充斥著黑盒子，連最基本的依序排隊交易尚且做不到，遑論其他。 

  由於這種種弊端，使得九十年代以前的香江股市成為投機者狙擊客的樂園，才會有大量像劉難雄、羅旭銳那樣利用內幕消息肆無忌憚操縱股價的大做手，才會有各種股票狙擊違法拋空的故事發生。不過這也為香江影視劇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素材，比如香江無線電視台（TVB）1992年10月播出的經典電視劇《大時代》。 

  《大時代》以20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香江金融市場為背景，透過兩個家庭，兩代情仇，展現名利與人性的糾纏。 

  該劇是TVB歷史上最精彩的劇集之一。在這部電視劇之前，TVB也有出品寫實題材的電視劇，但是沒有一部像《大時代》那麼徹底。 

  劇中描述的證券市場爾虞我詐的爭鬥，其實就是香江七八十年代證券市場的一個縮影。電視劇中很多人物都可以在現實中找到原型。劇中三大富商影射李嘉臣、何紅森、霍應東，陳萬賢影射聯交所主席李兆福，龍成邦影射「五億探長」呂樂。 

  這是最壞的年代，也是最好的年代。 

  這是投機者的墳場，也是野心家的天堂。 

  在交易大廳轉了一圈，稍微感受了一下股市的氣氛，葉容天和史丹尼迴轉位於遠東金融中心十二層的華升經紀行，辦理相關手續。 

  茶色玻璃幕牆之前，葉容天雙手插兜，默默站立，看著幕牆外面一棟正在如火如荼建設的大廈。 

  「這是中銀大廈，據說要建70層，高300多米，真是誇張。它旁邊的地塊，已經被長江實業拍下，準備用來建設總部大樓。」 

  史丹尼拿著一疊文件走進辦公室，來到葉容天身側笑著介紹。 

  「天少，手續辦妥了。」 

  史丹尼將手中文件遞給葉容天。 

  「給你一周建倉時間，成本控制在1塊以下，能不能做到？」 

  葉容天從窗外收回視線，扭頭望向史丹尼。 

  「一周？這麼急？如果時間充裕，我們可以把成本壓得更低。」史丹尼皺眉道。 

  愛美高是一隻袖珍股，總股本只有7500萬股。按照現在七毛的市價，1000萬資金如果不分青紅皂白湧進去，會把股價拉到一個很高的位置，這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操盤者需要一定的時間慢慢吸納。 

  「我只能給你一周時間，這筆資金我還有其他用途。」 

  葉容天淡淡道，口氣不容置疑。 

  「OK，沒有問題。我會派人在市場上散布一些不利消息，現在人心浮動，相信很多人拿不住籌碼。」史丹尼想了想回道。 

  「怎麼做是你的事，我不干涉。」 

  具體怎麼操盤，葉容天自然不會費心，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就好了。 

  「明白。」史丹尼會意。 

  「這邊的事情拜託你了，有事call我。」 

  「天少請放心，我一定辦妥。」 

  葉容天滿意地點點頭，收攏文件，揮揮手轉身離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