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畫師

  「…22日早市開盤后，愛美高股價繼續一路暴跌，最低位時股價僅剩五毛錢。其後，有大買家入場瘋狂掃貨，股價應聲而漲。 

  午間傳出消息，愛美高公司大股東梁英韋約會德勝銀行大班沈威廉，欲融資五千萬增持愛美高股份。 

  受此消息提振，午後開盤，愛美高股價一路爆漲，最終以3.22元報收，成功創下新高。單日漲幅超逾600%，實屬罕聞。有關專家表示…」 

  「昨日愛美高股價上演驚魂一幕。股價先是從兩塊九毛狂瀉至五毛，又從五毛暴漲至三塊二毛。如此過山車行情，讓人瞠目結舌，不少股民對此表示很受傷。 

  股民王先生在兩元時買進愛美高，在漲到近三元時沒有及時賣出。沒想到之後股價一瀉千里，最後無奈之下只好於九毛處忍痛割肉出局，財產損失過半。更讓王先生料想不到的是，在他拋出股票后第二日，愛美高就上演了絕地大逆轉行情，股價一路上漲並成功突破三元再創新高。王先生追悔莫及，然為時已晚…」 

  「愛美高上演驚天反轉，幕後似有做手操縱股價…有關專家呼籲港府應儘快出台措施，加強股市監管，以建立一個和諧有序、健康發展的股市。」 

  「庄王詹培中呼籲市民珍愛生命，遠離股市。 

  金牌莊家詹培中於近日低調返港，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詹生吐露其潛居加國時領悟股市必勝秘訣。現刊載全文，以饗讀者。 

  詹氏股市必勝秘訣： 

  股市原意，乃讓集資搜資有其地，社會向榮，人皆有賺。 

  惜人性貪婪，耗盡心思，巧取豪奪，樂土成煉獄，血雨腥風，殺戳不息。無數人蕩產傾家輸性命，勝者則喪良知人格。 

  余於股壇數十載，未嘗見一真正贏者，智者應知此乃一處永無贏家之戰場，取勝唯一法……『及早離去』四字而矣！」 

  「電扇劉負創取勝，梁英韋含笑斷腕。 

  22日晚間，近日風波不斷的愛美高公司發布公告。公告稱公司前第一大股東劉難雄先生以每股三塊三毛的價格受讓梁英韋先生手上全部15%愛美高股權。 

  至此，愛美高股權之爭落下帷幕。劉難雄獲得51%愛美高股權，重新成為愛美高第一大股東…」 

  大埔公路通往沙田方向，一輛外形酷似變形金剛大黃蜂的黃色雪佛蘭科邁羅跑車疾馳而過，揚起一陣塵土。 

  「從早上起就見你盯著報紙看，到底有什麼好看？」 

  王研一邊小心開車，一邊透過後視鏡瞥了坐在後排專心讀報的葉容天一眼，好奇問道。 

  「大事件啊，李嘉臣從怡和手上收購電燈公司。」 

  葉容天低頭盯著報紙，言不由衷道。 

  李嘉臣收購港燈公司，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大事件。因為這不單是一筆商業交易，更代表著香江經濟格局的歷史性轉變。控制香江百年之久的英資財團不斷走向沒落，而華資財團的崛起已經勢不可擋。 

  怡和與滙豐、渣打、會德豐並稱為香江四大英資財團，長期以來一直掌控香江經濟命脈。其中，尤以怡和財團實力最為強大。 

  「未有香江，先有怡和」，「怡和的面子，太古的銀紙」，這是香江廣為流傳的兩句話，由此可見怡和在香江的影響力何其巨大。 

  可惜，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輝煌一時的日不落帝國都已經日薄西山，更何況區區一家公司？ 

  79年，李嘉臣從滙豐銀行手中接管和記黃埔，掀起華資財團大舉進攻的號角。 

  緊接著，包玉鋼虎口奪食，從怡和口中奪得九龍倉，再下一城。 

  現在李嘉臣又再接再厲，從怡和手中拿下港燈公司。自此，華洋商界大亨易位，可以說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刻。 

  不過，無論李嘉臣、包玉鋼多麼威風八面，那也是別人家的事情，跟葉容天沒有一毛錢關係，他當然沒有興趣在這種新聞上浪費時間。 

  「哼，又想蒙我？」 

  王研毫不留情地拆穿葉容天的謊言。 

  「哎，什麼事都瞞不過ada姐的火眼金睛。」葉容天長嘆一聲道。 

  「這次算你走運，逃過一劫。股市就是賭場，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好運。」王研板著臉教訓道。 

  這個混蛋，公司就要開張了，居然一聲不吭瞞著自己跑去炒股。好在福大命大，沒被人坑了。 

  「哎，我知道了，不是沒虧錢嘛。」 

  「我是關心你啊，不是好歹。股市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知不知有多少壞人正盯著你的錢袋子？有多少人輸得傾家蕩產？」 

  葉容天沒敢告訴王研自己才是那個盯著別人錢袋子的壞蛋，否則以王研正義感爆炸的性格，就算不當場翻臉，至少也要狠狠K他一頓，為廣大散戶朋友報仇雪恨。 

  「ada姐，你說得太對了，我以後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葉容天嬉皮笑臉道。 

  接著他又攤開報紙，裝模作樣罵道，「這些害人精，一天到晚沒事幹，就在股市裡搞風搞雨。要我說，就應該把他們拉到九龍砦城去喂狗。我呸！」 

  狠狠朝著劉難雄、梁英韋的頭像呸了一口，把報紙團成一團扔出車窗。 

  王研在後視鏡里看到這一幕，搖頭嘆息。這混蛋，還能有點素質嗎？也許古惑仔才是真正適合他的職業。 

  「等下見了業主，你別亂說話，我去跟他談。」王研提醒道。 

  「收到。」 

  葉容天和王研現在要去的地方是火炭工業區，位於沙田區中部，是沙田最主要的工業區之一。 

  昔日的「火炭」倚山臨河，水退時為灘，故稱為「河灘」或「可灘」，按客家話即為好的灘，其後因為口音問題，被人誤稱為「火灘」，然後又由「火灘」變成「火炭」，沿用至今。 

  汽車沿著大埔公路一直開到東鐵線火炭站附近，從輕軌橋下穿過，向右拐進一條小路。 

  「小心！」王研驚叫一聲。 

  急促的剎車聲中，大黃蜂猛然停下。 

  「嘭！」 

  猝不及防，葉容天一頭撞在前排椅背上。 

  「喂，ada姐，你想要謀殺我啊。」 

  葉容天摸著腦袋抗議道。 

  「早叫你系好安全帶了。你自己不聽。」王研瞪了葉容天一眼，沒好氣道。 

  「明明是你車沒開好，還賴我頭上？」葉容天嘀咕道。 

  王研裝作沒聽見，一聲不吭打開車門徑直走了出去。 

  葉容天隨即下車。 

  「有沒有搞錯！？這路上怎麼會有這麼大一條裂縫？怎麼好似地震過？」 

  葉容天眼睛瞪得凸圓。 

  科邁羅跑車前方不到一米處，一條黑黝黝的深溝赫然在目。 

  溝壑寬約兩尺，長達一丈，深不見底，看起來甚是嚇人。 

  「喂，你幹什麼！？」 

  葉容天看見王研踩著高跟鞋自顧向前走去，不由驚道。 

  走到溝壑旁，王研抬起高跟鞋就狠狠踩下去。 

  「咚咚！」 

  腳跟底下傳來鞋幫觸碰地面的聲音。 

  「假得？」 

  葉容天走上前仔細觀察，這才看清地上的裂縫只不過是一幅油彩畫而已。不過看起來栩栩如生，有一種立體的透視感，不仔細看很容易以假亂真。 

  「這是誰畫得？這麼有創意？」葉容天眼睛一亮，笑道。 

  「別把我的畫踩壞了。」 

  一個懶洋洋的女子聲音從一旁傳來。 

  葉容天扭頭循聲望去，一個女孩雙手環抱在胸，正靠著街角一家店鋪的門框，百無聊賴地望著自己。 

  女孩身上裹著一條亞麻色的披肩，秀髮如瀑，氣質如風，有一種令人捉摸不定的感覺。 

  「這是你畫得？怎麼這麼像真得？」葉容天問道。 

  「立體畫，文藝復興時就出現了，你沒見識而已。」女孩白了一眼，沒好氣道。 

  立體畫，也就是3D繪畫，起源於16世紀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當時的聖像畫家經常用這一技法來展示豪華別墅的內牆。 

  「畫得不錯哦，你怎麼會想到在街上畫這些東西？」 

  「你們這些開車得，前面有大路不走，非要往小路上開。吵死人了。你們不讓我睡午覺，我就畫幅畫嚇唬你們嘍。」 

  長發女孩見葉容天沒有和她吵嘴的意思，頓時大失所望，語氣更加不耐煩。 

  「這是你的店鋪？能進去看看嗎？」 

  葉容天走上前問道。 

  「隨便看吧。」 

  女孩擺擺手，轉身走回店內。葉容天、王研也跟著走了進去。 

  店鋪甚是簡陋，面積不大，大概只有4、5米開間，四面牆上、地上堆放了不少畫作。 

  女孩的畫風比較隨意，和傳統的油畫大不相同。畫作中的人物造型誇張，頗具漫畫風格。 

  「你在畫什麼？」 

  葉容天在店裡轉了一圈，回頭看見女孩正坐在一塊畫板前拿著畫筆飛快塗鴉，不由走上前去好奇問道。 

  女孩理也不理，自顧專註於手上的工作。幾秒鐘后，女孩將手上畫筆一扔，將畫稿遞給葉容天。 

  畫板上是一幅卡通人像。 

  「畫得不錯。」 

  葉容天看著自己的頭像讚歎道。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準確得捕捉到人物特點，這個女孩的觀察力真是敏銳。 

  「100塊。」 

  女孩白生生的小手伸到葉容天面前。 

  「我很喜歡這幅畫，不如送給我。」 

  葉容天臉上擠出一個春風般溫柔的笑容。 

  「100塊。」 

  女孩不為所動。 

  「你這裡生意怎麼樣？」 

  葉容天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百元面值的港幣遞過去。 

  「你是我這個月接到得第一單生意。」 

  女孩接過大鈔，伸指彈了彈，臉色平靜道。 

  「那不是很慘？」 

  葉容天笑得更開心了。 

  「要你管？」 

  女孩瞪了葉容天一眼，慍怒道。 

  「我要開一家遊戲公司，正好缺一位畫師。待遇優渥，你要不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