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死在山衛所的張展
山衛所。
雨夜下,燈火通明。
院門口站崗的士兵,在雨水中站的筆直,手握著火槍,睜著眼警惕四方動靜。
一旦有人員進出,無不得接受他們最細致的查驗,確認無誤後才能得以通過。
院子裏,一盞巨大探照燈搖擺,不時映照出底下一隊隊身著雨衣,手握著火槍,正無縫交叉巡邏的士兵。
很明顯,相比往日,今晚的防衛措施要更加嚴密了。
事實上,並非是今晚才這樣,從白日裏那場殺伐開始,這裏的防衛就已經升級了。
蠻子也並非隻是一味猖狂,他們也很清楚他們的行為,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他們在為可能到來的報複,而做著最充分的準備。
其實應該是不會有人會蠢到跑到山衛所來送死的,但誰又說的準呢。
就像之前也沒有人認為,在如今的明珠,還有人敢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對他們的兵士下手一樣,可結果呢,用頭顱被擺成京觀,地上用他們旗國人的血留下了挑釁的“殺”字。
麵對這種悍匪,就算是一向猖狂的蠻子,也不敢掉以輕心,不得不做盡量周全的準備。
當然,山衛所的工作人員,在心底還是並不會太擔心這裏的安全,他們更多的目光還是放在了外界。
從那場屠殺開始,他們就嚴密的關注著明珠各個角落的動靜,隨時等待著那群躲在陰暗角落裏的老鼠冒出頭來,施以雷霆打擊。
真正的準備並非是放在了這裏,而是放在了外麵那些更可能會引來報複的地方。
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山衛所的所有人都極為迫切抓獲那群膽敢與他們大旗皇國為敵的悍匪,這不止是雪恥報仇,更是因為他們也感覺到了安全受到威脅。
耗費這麽大的精力,都拿這些人沒有辦法,那一旦這群及其危險的反抗分子再行凶,下一次被斬掉的頭顱,誰知道會不會是自己?
所以今晚,所有人都在嚴陣以待。
紮好了口袋,就期待著這些該死的反抗分子早點露麵。
山衛所主官韓在寇也在等著,而且,他比手下人要更為迫切。
已經事發一個星期了,他的壓力其實很大,不僅僅是要給那些被殺的軍人一個交代,同樣他必須要保證那些生活在明珠城的旗國人的安全。
否則,會是無盡的政治壓力向他襲來。
此刻,包括韓在寇在內的所有人都在等,甚至在希望這群反抗分子會不會嚇破了膽。
不負眾望,在剛剛入夜的時候,他們終於等來了想要的動靜。
南區一家旗國人經營的商鋪遭遇了襲擊,夜色下,突然出現數條人影,手持利刃衝進商鋪,極其迅速的斬殺了店中所有人,並且囂張的一把火點燃了店鋪。
大雨也澆不滅被火油點燃的商鋪,這麽大的動靜,頃刻間便被傳到了山衛所。
接到消息的韓在寇,心底最先湧起的不是憤怒,而是欣喜,不怕你來,就怕你不敢來。
當即下令,早已在各處做著充分準備的蠻子兵,立馬一撲而上,去迎接那群已經入坑的目標。
韓在寇知道,這還沒有完,今晚絕對不可能安靜。不過,他很期待,冒頭的越多越好,隻要露出的行跡越來越多,他就有能力將他們全挖出來,一個不留。
隻是有時候,幸福總是來的太突然。
“長官,南區長亭街哨口,我旗國十名巡邏兵士被上百人圍殺,我支援部隊趕至,最終我方死傷七名士兵,對方當場擊斃二十三人,餘人逃竄,正在追擊……”
“東區,長宇先生別墅遭上百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突然襲擊,事發時長宇先生正在為其子舉辦生日宴會,數十名旗國人前往祝賀……”
“北區,旗國投資的元茂服裝廠起火,四名旗國人被困,我部隊正在參與救火……”
“情報處曾幹事家中遭遇持槍悍匪突襲,其妻兒被綁架……”
“吳江碼頭暴亂,數百人衝擊碼頭……”
“租界一間會所爆炸……”
“西區一間錢莊被搶……“
“我們山衛所馬場遭投毒……”
“駐兵本部附近發生爆炸,梁將軍打來電話……”
……
“混賬!”韓在寇鎮定的臉色終於變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衝著正絡繹不絕跑來他這裏匯報情況的爆喝道:“怎麽回事?啊?怎麽回事?”
這是他要等的消息嗎?
連山衛所馬場被投毒這種事都出來了?
“我們查過了,鬧事的是……青年社!”見他發怒,有人臉色發白,戰戰兢兢道。
其實還用他說嗎?
韓在寇還能不知道這些人是青年社?
除了青年社,明珠還有誰能有這份能量,頃刻間讓這座城市處處硝煙?
“砰!”韓在寇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桌麵上,隨即盯住一人狠狠道:“青年社突然暴亂,為什麽我們沒能預警?”
“這……”那人額頭冷汗直冒,顫顫巍巍道:“剛剛得到消息,此次暴亂,是青年社杜先生直接對青年社十二堂主秘令,並且十二堂主均被扣押在青年社本部……”
聽他的意思,似乎十二堂主之中也已經有了他們的內線。
隻是即便如此,韓在寇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杜先生此舉毫無疑問是已經有了防範,甚至早已經知道十二堂主中,有人出了問題。
“該死,該死!”韓在寇大怒,也不知是在罵那情報部的人,還是在罵杜先生,來回踱了兩步,他陡然抬頭,目光卻是看向崔朝遠:“宗師大人,請您走一趟,杜鵑是黃庭府的人,若是他們不立即製止青年社的暴亂,並且馬上給我們交代,那我們將視他們此舉為大夏道門向我大旗皇國宣戰,必將予以最激烈的反擊,讓他們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崔朝遠神色一正,卻沒有遲疑,立刻躬身道:“是,大人放心,我這就去!”
他很清楚,此番大人之所以沒有防備到青年社,正是因為道門和談之事。
完全沒想到道門居然如此大膽,竟敢一麵談判,一麵公然挑戰,此事關係重大,他不敢耽擱,當即前往會議室。
此刻,會議室裏正有一道門宗師在此,為了白日的事情來交涉。
待崔宗師離去,韓在寇胸脯起伏,眸中凶光閃爍不定,他的憤怒驚天,若是沒有道門談判,他怎麽可能如此大意的行屠街之事?
如今準備要動的目標沒有露麵,卻惹下了如此大亂,他能想象到這局麵將對他造成多大影響。
心中殺意爆發,恨不得立刻調兵滅了所有在明珠的道門子弟報仇雪恨,但終究是又深吸口氣,忍下了憤怒。
實際上,道門不想參戰,他們又何嚐希望大夏道門參戰?
他也不敢真的就和大夏道門徹底翻臉,不過,雖然如此,他卻不會暴露自己的心思,毫不猶豫的讓崔朝遠去表達自己堅定的態度,他有把握,道門方麵必然不敢翻臉,青年社還得讓他們去鎮壓。
微微低頭,手中雙拳緊握,咬著牙齒嘴裏喃喃:“青年社,杜鵑……”
這一次,他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必須要了杜鵑的命。
微微閉眼,再睜開,他滿麵冷光的再次看向一眾戰戰兢兢的下屬道:“白長青的人呢?有沒有動靜?”
他沒有忘記今晚的目標,青年社那邊有道門介入之後,應該會很快解決,對這威脅到自己性命的白長青,他卻不會忘記,也不會半途而廢。
“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接到報告,有他們這夥人參與的痕跡。隻是外麵現在一片大亂,我們也無法確定。”下屬頭上冷汗直流,卻不得不實話實說。
畢竟白長青的人各個身手高強,他們行事作風與青年社人多勢眾一擁而上的做法不同,這也是用來鑒別他們是否參與的因素,到目前為止,所接到的報告幾乎全是青年社的人在鬧事。
“混蛋!”韓在寇操起桌上的茶杯便狠狠朝著開口之人砸去。
“是!”此人被茶杯砸中頭顱,鮮血當即橫淌,卻不敢有絲毫反抗,反而立即躬身賠罪。
韓在寇再次閉眼,舒緩了一下情緒,才再次開口道:“諜報所那邊有動靜嗎?”
“暫時還沒有接到報告,我們依然在高度戒備,隻要他們一出現,我們將立刻圍殲!”被砸之人再次開口堅定道。
“呼……”韓在寇眼中怒意盎然,諜報所,便是他為白長青這夥人準備的籠子。
在那條街上,他抓了不少人,沒有帶來山衛所,就關在諜報所中審訊,便是給那夥人救人的機會。
韓在寇煩躁的坐下,心中鬱悶非常。
“報……”突然,門口又傳來一聲請示。
韓在寇抬眼:“進!”
“長官,西區發現大量我巡邏兵士屍體……”來人麵色緊張道。
“嗯?”韓在寇眼眸當即蹬起,聲音頃刻間又有了憤怒之意:“什麽叫大量?”
“據統計,目前找到的屍體已超過八十人!”來人聲音中的驚懼還在繼續。
“什麽?”
“八十人?”
“混賬!”
韓在寇還沒開口,原本站在他下方的幾名下屬就豁然抬頭,神情大變。
蠻子八十士兵,這是什麽概念?
這裏沒有人能夠接受,就這般無聲無息的死了八十個士兵。
“你說什麽?”韓在寇的聲音也沉到了極點。
“就在剛才不久前,換防的士兵發現有巡邏兵被殺……”
經過就簡單了,巡邏分隊今晚的換防本來已經很勤便,一個小時便有一班,並且還是交叉換班。
一般來說就算出了事,他們也可以哨聲作為求援應急。
再加上今夜大雨,本來便冷,準備換防的士兵,都是到了點再換,並沒有到處竄。
沒有人會想到,居然就這般不聲不響的會死了這麽多人。
等到接班的人,發現原本的小分隊沒了,馬上警惕起來,待見到屍體,大驚之下,立即吹號,一查之下,居然在這短短一小時之內,有八十個以上的士兵消失。
“沿著消失士兵的路線緊急偵查,最後發現,就在那條街口,我們埋伏的二十六名士兵,已全部遇難,傷口全在頸部,背利器一擊致命……”
辦公室裏安靜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急速起伏,韓在寇聲音也有了顫音:“全是一擊致命,沒有一個人反抗?”
“沒有,我們檢查了所有人的槍械,沒有一人開槍,應該都是在一瞬間被殺,大多數人致死都沒有閉上眼睛。”來人聲音中也開始有著驚恐流出。
“是他們,就是他們!”韓在寇臉色頓時潮紅,抬起頭來:“是他們出現了,白長青的人果然出來了。”
無需多疑,他幾乎第一時間就肯定了這個猜測。
隻是這時他已經沒有了欣喜,八十條旗國兵的性命,在戰場上能力敵數百大夏兵,能開疆擴土,而此刻,他們卻就這麽死了,毫無聲息的死了。
韓在寇的心在收縮,如此代價,他心寒。
“報……”
還未等他平息內心波動,門口又傳來一聲急報,辦公室內諸人,幾乎頃刻渾身一顫,全部抬頭,韓在寇顫抖:“進!”
“報,東區我旗國居地,潛入七名悍匪瘋狂衝殺我在夏民眾,敵人武道高強,我兵眾將其包圍,其仍悍然反抗,最終被我全殲。”
“全殲?”韓在寇神情當即一震:“可有活口?”
在場所有人也是立刻心神繃緊,總算聽到了好消息。
“沒有,軍方匯報這七名悍匪實在凶悍,頃刻間便屠我民眾九十一人,被包圍之後,竟仍然誓死突圍,他們武道高強,被重兵圍剿扔殺我兵眾六十餘人……”
韓在寇等人的臉色再次白了,又是百多人:“你說……他們隻有七個人?”
“是,七人,被我軍全殲,屍體正在運來。”
韓在寇身形微顫,心中剛才的那一抹振奮,刹那消失無蹤。
一比二十的戰損,他還能振奮嗎?
手腳開始冰涼,他的胡須顫抖不定,心中一陣陣的緊縮。
“報,長官,南區多處巡邏兵遭遇武道高手暗殺,敵人人數不詳,目前我方已有近百名巡邏兵幾乎在同一時間遇難……”
“報……”
一條條消息冰冷傳來,辦公室中所有人的頭皮都在發麻。
青年社鬧事的消息,此刻都被甩在了腦後。
不是青年社鬧的不恐怖,而是他們的恐怖並非如此直接體現,他們搞暗殺,搞綁架,搞暴亂,遠遠沒有這一條條蠻子兵的性命來的刺激。
才多久,上報來的就不知有了幾百條性命,他們今日才殺了多少平民?
這般直接而又恐怖的報複,如何能不令這一眾始作俑者心神不寧?
“他們,共有多少人?”韓在寇搓了搓麻木的臉,眼睛已經紅了,此刻他心中不止是怒,還有驚。
怎麽覺得,這些人的勢力似乎遠超自己的想象,就仿佛如青年社一般,他們也能夠做到遍地開花。
並且比青年社更恐怖,自己好像,惹出的不是一隻螻蟻,而是一頭大象!
“敵襲……”
“砰砰砰!”
已被驚的一片寂然的辦公室裏,所有人突然一驚,連忙朝著窗口望去。
韓在寇更是下意識的一顫:“發生什麽事?”
身後數名下屬立刻出門:“來人,來人,保護長官……”
很快數名精銳立刻衝進來,護在韓在寇麵前。
而又隻是頃刻,崔朝遠的身形便是急閃而入,來到韓在寇身邊,聲音急切:“大人,有人闖山衛所,您務必小心!”
哪裏還用他說,門外槍聲此起彼伏。
韓在寇原本就蒼白的臉,越發如紙,這一刻那封曾送到他手上信中,對他的威脅在他腦海中不斷回蕩。
“他們真的敢……”韓在寇嘴唇顫抖,無聲念叨。
沒錯,樓下的槍聲已經證明,他們真的敢來取他頭顱。
不久,槍聲靜止了。
有嘈雜驚起:“快,快將他帶過來!”
腳步聲大起,局麵持續混亂。
崔朝遠上前一步站在窗口眺目而望,隨即立刻回頭:“大人,戰鬥結束了,來人已被擊斃!”
“來了多少人,快,帶過來!”韓在寇立刻抬頭,急聲道。
來了多少人?
很快。
一排屍體擺放在他麵前。
在崔朝遠的陪同下,韓在寇緊握著拳頭,朝著一眾屍體看去。
良久,他才抬起頭來,目光在一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崔朝遠臉上。
崔朝遠臉色同樣難看,但卻不得不對著韓在寇點了點頭。
韓在寇身形一晃,再次低頭,死死的咬著牙齒,眸中驚恐光芒交織不定。
他看到了什麽?
一排十數具屍體,卻隻有一名黑衣人。
其他均是他手下的兵眾。
一個人!
隻有一個人!
強闖他山衛所的人,居然隻有一個,而在這重兵圍困下,居然仍然有十多名兵士被殺。
韓在寇盯著那張還顯年輕的臉看了半晌,最終揮了揮手:“抬走,核實身份!”
地上的黑衣人,沒有遮麵,暫時山衛所的人還難以知道,這人名叫張展!
那對著墨白三叩首後,毅然離去的張展。
他在蠻子屠殺時就在那條街上,當時他趴在地上,沒有反抗。
而此刻,他一個人殺到了山衛所,最終,死在了這裏。
“諜報所立即增兵!”韓在寇沉沉吐出一口氣,對著等候命令的一眾下屬沉聲道。
“諜報所?”有下屬重複念道。
此刻這些人分赴四方,並沒有往諜報所聚集的動向,他們在亡命報複,並不是為了救人。
但最終,沒有人敢不遵韓在寇的命令。
下屬離去,房間裏就剩下韓在寇與崔朝遠。
“大人,道門那邊說,黃庭府今日下午便已將杜鵑逐出師門,她的所作所為與道門無關。”崔朝遠看著麵色蒼白沉默的韓在寇,終是說道。
“逐出師門?無關?”韓在寇驟然瞪大他那雙通紅的眸子:“推的倒是幹淨,好,好,我倒要看看如何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