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請你出山
杜薇薇神色鄭重,眼神凝重起來:“杜某愚鈍,不知殿下所指何意?”
墨白站起身來,仰望禁宮,眸光深邃若海,聲音卻果斷有力:“壽宴之上,先是國朝與林氏生事端,幾度不可收場,然後本王介入,又引得眾軍閥出麵,與林氏合縱連橫,共同對抗國朝。很明顯,國朝看似與隻林氏生惡,然而實則是在與整個軍閥勢力鬥爭。除此之外,本王於偏殿,也曾與林氏,與軍閥,與道門之間一番明爭暗鬥,甚至幾度明火執仗,差點徹底你死我活。”
說到這裏,墨白轉身看向杜薇薇:“杜先生,你看,這數番爭鬥,哪一樁,哪一件不危險,不緊張?幾乎樁樁件件都涉及原則,涉及大利益。可以說,隨時翻臉,大打出手,都絕非什麽稀奇事。但最終,為何又沒有真的出事?”
杜薇薇瞳孔當即一縮,豁然抬頭看向墨白,驚道:“殿下是說,這一切都是故意的,這一切實則都是試探?”
說到這裏,杜薇薇更是一把站起身來,脫口而出:“連立儲也是演……”
“不!立儲是真的!”墨白卻是搖頭,苦笑一聲:“我與陛下翻臉這件事算是意外……嗯,也不能算是意外,隻能說遲早的事,自從當年我離京時發生的一些事後,陛下就對我這個兒子不喜,心結深重。這非一日兩日之功,隨著我一步步爬到今日這般地位,陛下已然感覺到我的威脅太大,甚至忌憚我更甚林氏等軍閥,尤其是當我大庭廣眾之下教訓那三個弟兄之後,陛下便越發覺得我的心太大……”
說到這裏,墨白沒有繼續說下去。
杜微微本不該再問,但卻實在忍不住:“殿下,請恕微微鬥膽,不知陛下為何會與殿下有如此之深的心結,便是微微出身下九流,卻也可觀得,當今天家皇嗣,陛下膝下眾子,莫說殿下本就乃是皇後嫡子,文才武略,心性勇武,更無人可與陛下一爭風華,再加上殿下多年身在宮外,與朝堂素來無結黨,故而無論是論位分,論才智,還是論陛下之信重,都當為陛下心中所選方是,為何陛下偏偏就是容不得殿下?甚至最後鬧到,不顧國朝大局利益,寧願親者痛仇者快,也非要將殿下踢出儲位?”
這番話,杜薇薇本不該問,但既然要涉身明王府之事,她卻不得不搞清楚,明王與陛下之間,究竟是真仇,還是假恨,定武帝與明王之間,是否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墨白聽完卻是笑了笑:“你可是懷疑,我有不臣謀逆之心,被陛下查到了,所以才鬧到如此境地?”
杜薇薇腦海中一閃,方才陸尋義提過的方帥之事,很明顯,殿下在暗中勾結朝廷手握重兵之大員,而且,還被舉報了。
雖想到這些,杜薇薇卻並未出聲。
“你大可放心,本王絕無謀逆帝父之事!”墨白斬釘截鐵道,說罷,墨白轉身與杜薇薇對視:“至於陛下會否一定要我的命,暫時來說,你也無需擔憂,他不會殺我。”
杜薇薇與他對視,見他眼中無絲毫彷徨,頓時心下鬆了一口氣。
若定武當真以對明王殺機深重,甚至已經謀劃動手,那杜薇薇不得不考慮青年社的將來,不是她私心重,而是祖業不能就此毀在她手上,或許於國朝,於明王府,於他人來說,青年社不值一提,但對她本人來說,卻是祖宗基業,重若泰山,別人可以不在乎,她不能。
“陛下為何會對我心結深重,就連我也沒辦法說個清楚明白,而且此還牽涉到一些天家密辛,為人子,我也不能宣諸於口。但我可以告訴你,陛下之所以選擇此時此刻來打壓我,這其中有陛下在為將來的繼位之君考慮的因素,陛下忌憚我會成為將來大夏不穩的因素所在。”墨白聲音低沉。
杜薇薇聞言眉頭微皺,隨即又鬆開,看了一眼墨白,心道:“不說陛下,就憑你在金鑾殿上將三位親王壓的不敢動彈分毫,恐怕任何人都會如此忌憚。”
“好了,此事便不提了,還是說回方才,你說的不錯,壽宴上除了陛下打壓我一事,算是意料之外的變故,其他爭端,幾乎都可以用試探兩個字來概括,陛下在試探,林氏在試探、眾軍閥在試探、道門也在試探,當然本王也在試探。”墨白眼神又變的深邃起來。
“聯合抗蠻?”杜薇薇聲音清脆,忽然吐出四個字。
“不錯。”墨白讚許點頭,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說白了,就是誠意兩個字。即便到了壽宴當日,不論是國朝,還是林氏,亦或者我本人,其實沒有誰敢說了解對方是不是真的想要聯合,是不是真的非聯合不可。談判進行到了關鍵時刻,巨頭下場的時候到了。越是到了這時候,便越是要小心謹慎。這番試探,其實就是在互相傷害,互相戳對方的劑量,盡數往對方不能接受的敏感地方出手,這就好似在刀尖上起舞,危險卻又直接。誰若是心有不軌,自會退縮。然而,若這般危險,依然肯參與,甚至如此刺激也不肯下桌,甚至還小心翼翼隱忍著最後一絲脾氣,不至於徹底翻臉,那就足以說明,此次聯合,的確是誠意十足的。”
“所以殿下說,金殿上發生的一切,都是必然。即便不是因坐席而爭鬥,也會有別的因素。這番試探過後,雖然看似各方的關係相比之前緊張了許多,但實際上,各方心底也隨之放鬆了許多戒備,事實上,如今聯合抗蠻並沒有停下,反而節奏加快,也從側麵證實了這一點。”杜薇薇的確不俗,以前困於眼界,隻在明珠一地。
但很多道理是相通的,她能以女子之身掌青年社龍頭位多年,其中經過的勾心鬥角可謂不知凡幾,她能屹立不倒,自然眼光手腕都不俗,入京城亂局欠缺的隻是眼界與格局。
此番入京城來,雖然看似沒有涉世,但實則明王府方麵從不禁她消息,京城裏種種博弈,皆放在她案頭,如此一來,也就彌補了眼界與格局的不足之處。
這也是墨白為何會想到此時讓她出山相助的原因,沒選陸尋義,也沒選鐵雄等更信任的自己人。
實在是包括陸尋義在內,是忠誠,也有一定的本事,但卻終究欠缺了執掌一個團體的經驗,有些事,不是書麵學習或者講道理就可以理解的。
這必須要無數次的實踐,需要時間去磨練,方能隨機應變。
陸尋義執掌的明王府,目前體係還相對單純,大體皆以忠於明王府為主,陸尋義在明王府威信已久,自然不成問題。
但換一個地方,未必可行。
其實就算是現在墨白也有些擔憂,明王府如今已是稍稍擴充,太玄門和竹葉門原有勢力納入之後,陸尋義明顯對那兩派多存提防之心,卻少加善用之策。
便拿府中資源來說,對府中黑衣衛等原有勢力,陸尋義公平公正,有所需,便有所度。
而對太玄門,和竹葉門的人,那便明顯有些不太合適。
比如前段時間方有群身邊的陸長仙等人,因在方有群身邊效命,有所死傷,就連陸長仙都受了傷。
墨白沒有指示陸尋義怎麽去做,卻在暗中關注,結果陸尋義竟遲遲不提封賞。
墨白提了一嘴,他卻答道,方帥那邊自有護衛宗師用度,府裏無需擔心。
倒的確是如此,但作為一個主位人選,這樣用人卻未免有些不合適。
說到底,若是換了黑衣衛在那邊重傷,陸尋義肯定早早安排妥當,說到底他還是心有芥蒂,重視不足。
後來因為墨白提了一嘴,陸尋義顯然也明白墨白施恩餘下的意思,倒真的送去了獎賞資源。
可他卻是太過麵麵俱到,竟將獎賞送到每一人手中。
這不能說不對,但卻有更好的辦法,可直接將獎賞下發陸長仙手上,然後由陸長仙自己安排具體。
畢竟陸長仙為那邊的主事人,總要給他機會施恩於下,漲漲威信,同樣能讓陸長仙感覺到王府對他的重視與信任。
若是擔心陸長仙私吞,也隻需稍稍敲打一句便好,如此一來,豈不更好?
想到這些,墨白心底輕歎,不能怪陸尋義,畢竟其曾為一個江湖毫客,行事灑脫,不拘小節。
區區數年時間,就能有這般進步,已然是不錯了。
這些心思隻是在心中念頭一轉,便又對杜薇薇道:“所以當日壽宴上看似刀光劍影,實則卻不過爾爾,隻是能否看分明而已。壽宴過後,不管談判中還會有怎樣的困難,但整個大夏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大格局就算定下來了,基本上不會再偏離路線。”
杜薇薇點點頭,卻是極為敏感的出聲問了一句:“殿下是說,國朝、軍閥、道門。”
墨白點點頭,又搖搖頭:“基本如此,但還可以分細點。陛下、朝堂、國朝所屬軍方大臣,四方軍閥、林氏、道門、以及明王府!”
“嗯?”杜薇薇皺眉,她聽出來了這其中的區別,但一時間卻不明白墨白單列的其他幾項是和用意。
墨白卻也沒多解釋,又話題一轉:“談判完成之前,就基本是你說的這三項,你可已經明白,我今日來尋你的用意?”
杜薇薇沉默了片刻,吐出兩個字:“道門!”
“沒錯,就是道門,你如何看?”墨白點頭。
“既然大局已定下,那便隻要手中抓緊國朝、軍閥、以及道門任何一方,便可立足!”說到這裏,杜薇薇已經明白了墨白的意思:“殿下想讓我助殿下徹底掌控道門?”
“沒錯,所謂儲位,所謂帝心,在這亂世裏,依靠他人賜予的權勢,都絕非立足之本。想要活命,立足,和講條件的資本,便隻有手握真正的實權。”墨白眼中精光一閃,緩一緩道:“我能在這四麵楚歌之中活著,不是因為我是皇子,而是因為我是道門尊者,天下無敵的尊者。”
說到這裏,墨白眸光抬起,直視杜薇薇:“然而,尊者之位,隻能讓我活命,想要立足,想要施展自己的意誌,那我必須成為道門之主,正如你說的掌握道門!徹底掌握!”
此時的明王,在杜薇薇眼中,是很少見的。
在大多數人眼中明王是霸氣的,尤其是殺人時,但大多時候,卻是清淡如水的。
可此時此刻,杜薇薇知道,明王不止殺人的時候才霸氣。
她沒有立刻答複,不是不想答複,而是她隻覺壓力如山,不認為自己能做到。
道門,沒有人比她這個道門中人更明白那是什麽地方,又是一群什麽樣的存在。
道門內錯綜複雜,王者為尊,實力、輩分、等級森嚴。
可又怪的很,在它森嚴的等級下,又散漫無比。
天下沒有任何地方比道門有更多小團體了。
便是那結黨成風的朝堂也遠遠不及道門複雜。
先是門規等級,然後權利派係,再到師徒牽連……
每一個團體都是嚴格的、散漫的、卻又偏偏存在,還井然有序。
沒有人可以徹底掌控道門,即便是以前那三山四門時代,那三位真人四位尊者威望何其之高,可與國朝爭鋒,也不敢說盡掌道門。
裏麵彎彎繞繞太多了,各種關係太複雜了。
可以共尊為主,卻絕不可能一令下,當真齊聲伏首,而是會繞無數個彎。
“殿下!”杜薇薇當真沒料到明王竟能如此高看他,卻隻能苦笑:“非是杜某不願效力,而是實在做不到啊,論輩分、論實力、論名聲,杜某無一樣能服眾,當初杜某以女子之身仗青年社,看似艱難,可說到底卻還是有幾分優勢,名份上我占大義,畢竟乃是繼承祖業。實力上,有多位叔伯扶持,又有黃庭府做後盾,可威壓社眾,又經數年多番手腕,方才鎮壓住青年社。如今,且不說其他,單我背叛師門的棄徒名聲,就讓我在道門內寸步難行,更何談掌控?”
墨白笑了笑:“並非完全沒有優勢,首先,道門臣服於我,並非是我強行鎮壓,其中自有他們所求我之處,實則相護依靠。而我在其中更為強勢,所以就有了做主的資格。這是名分吧!有了這個基礎,就猶如如今的聯合抗蠻眾勢力之中的國朝一樣,即便各方心思詭異,卻也不得不遵他為主,聽他意見,有了這份緩衝,就有了運籌帷幄的機會與時間。”
杜薇薇聞言,不得不點頭,但卻仍沒有半分信心。
墨白沒在意,又道:“有了管控的名分,然後便是實力,整個道門,有誰敢與我論實力高低?而我就站在你身後,不看僧麵看佛麵,我覺著,隻有你敢與他們論實力,而不會有人敢主動與你論實力!”
杜薇薇心神微動,墨白最後道:“還有一個優勢,我覺得是有用的,那便是大義在我這兒,抗蠻在即,對道門而言就意味著生死在即,今時今日,我墨白的名聲早已廣傳天下,我相信他們已經明白,戰場不再是以前換一個閉關地,而且還可以撈油水的地方,那是要真刀真槍的。讓誰去,不讓誰去,在你手上掌著,這其中可操作的地方還是有的。所以我想,以你的手腕,即便孤身入內,但先團結一部分人,應該不難。當然有了這個基礎,最後能否功成,也難比登山,但天下事又哪有易得之事,正是因為困難,我方來請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