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此時只道是尋常
不得不說,如今飽受愛情滋潤,又得事業順利的景漫,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處於一種春風得意的狀態中,此時正在等餐的她,身體站得筆直,原本就有一米六五的身高,再踩著那雙六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鞋,高度幾乎可以和自己持平。此外,她那綠色的針織套裝配上米白色的風衣,將一個大型公司的白領精英范襯托得栩栩如生。
「你怎麼會在這裡?」景漫面露不解地看著寧輕舟,表情中還隱隱帶著一絲謹慎。
寧輕舟「噢」了一聲,指著江寒雪那邊說:「陪江寒雪過來參加千度大會,稍等啊。」說著繼續把餐點完,然後也站到一旁等待。
「你們在一起了?」景漫等了一會,隨口問道。
寧輕舟笑著搖頭道:「還沒有。對了,你怎麼出來吃飯,你們開會沒有工作餐嗎?」
景漫回頭看向某個方向,甜蜜地說:「出來陪我男朋友一起吃午飯,他特地從公司開車過來看我。」
寧輕舟點點頭。
景漫問:「你現在工作怎麼樣?」
「還在找。」
景漫開玩笑道:「那你還敢帶人家來吃肯德基?不會讓人家女孩子付錢吧?」
寧輕舟搖了搖頭,說:「偶爾奢侈一下。」
「那倒是,」景漫有些感嘆道:「還像以前一樣,一起吃個肯德基你都要猶豫好幾天,一對烤翅還要分著吃。」
寧輕舟道:「其實,我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以前我是買一對烤翅當兩份來吃,但現在我一次可以買兩對烤翅,吃一對,扔一對。」
景漫笑著搖頭,說道:「你還是喜歡開這些帶著諷刺意味的玩笑。」
「習慣了。」
「不是什麼好習慣,你到現在沒找到工作,可能就跟你這些習慣有關。」
寧輕舟笑著點點頭,這時景漫點的東西剛好配齊,滿滿的一餐盤。
「你們坐哪兒,我過去跟李凱說下,我們拼個桌。」景漫端著餐盤問寧輕舟。
「不用那麼麻煩了,拜~」寧輕舟揮揮手。
「好吧。」景漫也不勉強,端著餐盤走了。
過了一會,寧輕舟的餐也配好,端回去的時候,發現江寒雪占的桌子多了兩個人,正是景漫和李凱。
「你們過來了?」寧輕舟不大喜歡跟陌生人一起吃飯,心裡覺得有些彆扭,不過他也沒有表現出來。
景漫笑著說道:「我跟李凱說碰到你,他就說要過來跟你們拼桌。」
李凱也笑著接道:「小漫難得在上京碰到以前的熟人,我就想著大家一起聊聊,不會有什麼不方便吧?」
寧輕舟坐了下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江寒雪側頭看了他一眼。
李凱臉上掛著經年不變的自信微笑,看向江寒雪,道:「這麼說,小寧這次過來上京,是特地陪江小姐的?」
江寒雪一臉大不情願的表情,應付道:「我拉著他來的。」
李凱笑出聲音,快頻率地點了幾下頭,然後伸手指著寧輕舟,說:「懂了,護花使者,哈哈。」
寧輕舟一臉獃滯狀,沒有抓到笑點。
「我好久沒坐飛機了,不知現在新海到上京來的機票是多少錢?現在淡季有特價票買嗎?」李凱收起笑容,認真地問道。
江寒雪道:「公司有報銷。」
「噢,那就還好,」然後忙對著寧輕舟伸手道:「哦小寧,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以前聽小漫提過你比較節儉,而且好像現在還在找工作?」
「對,謝謝關心啊。」正在給江寒雪分食物的寧輕舟應了一句。
「沒事,」李凱擺擺手,「畢竟也算相識一場,總不能當沒發生過,說起來上次你媽還打了電話過來。」
李凱說到這裡,寧輕舟的手突然停住,頓了一下,把手裡的蛋撻放在江寒雪面前,然後拿了一張面紙擦了擦手,抬起頭看著李凱,臉上表情漸漸消失,現場的氣氛陡然轉冷。
李凱臉上的笑意也慢慢帶了一些嘲諷的意思,挑釁地迎著寧輕舟的目光。
「說起這件事,我還找你聊一下,不料你主動提起了。」寧輕舟語調淡淡地說道:「我媽給你們打電話的事情,是因為我沒有跟她說清楚,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因此,即使你那樣出言不遜,我都沒有去找你麻煩,但是你現在一身衣冠楚楚地坐在我面前,臉上帶著你自認為迷死人不償命的,其實讓人很反胃的笑容,跟我說起這件事,我覺得很驚訝,你知道我為什麼驚訝嗎?」
李凱仍然面帶微笑,伸手示意寧輕舟「不妨說說」。
「我驚訝的是像你這樣一個出身良好、接受過中外高等教育,現在又做著高收入的工作,開著新型轎車的人,為什麼自信心會那麼脆弱,就像……嗯,溫度計一樣,精緻、華麗,但非常脆弱,一旦落到地上,啪啪,立即斷裂成好幾截。」
李凱饒有趣味地問:「何以見得?」
「從你表現自己優越感的方式上見得,比如你喜歡拿你和景漫的現在來向我炫耀,但我從來不拿我和她的過去向你炫耀。」
寧輕舟說完這句話,李凱臉上的肌肉微微顫了顫,景漫的臉色也忽然變了。
寧輕舟繼續說道:「你這種人從小就是天之驕子,少年時代備受父母和師長的寵愛,年紀稍大一些,就出國留學,可能精通兩到三門外語,畢業之後,拿到麥肯錫的offer,一切順風順水,彷彿人生中沒有什麼挫折,遇到什麼事情,都有自信能做好,覺得你是這個世界的中心,太陽、月亮和星星都是圍繞著你轉動,一旦哪天沒有你,太陽就不會升起來了。
我不知道你的工作狀態,但我看得出,在你平時的生活中,你是不允許自己被批評和否定的,尤其是不能被女人否定,一旦誰不小心過了這個界線,你必然會勃然大怒,那時候,你所有的學識和修養全部崩潰,變成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整個人的狀態就像小區用電超負荷時,突然跳閘一樣。
遠的我就不說了,就說剛剛你坐在那裡穩若泰山地等著景漫點餐的事情,拜託你抬起你那顆高貴的頭顱四處看一看,整個店子里,有哪個男的是坐在那裡等著自己女朋友點餐的?」
李凱冷笑道:「說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景漫道:「寧輕舟你不要挑撥,是我自己要去點餐的。」
寧輕舟搖搖頭,說:「我就說你們抓不住重點,我剛說了這麼多,真不是因為你們心裡一直計較的、放不下的、如鯁在喉的那點不值一提的小事,老實說,那件事對我來說早已煙消雲散,我之所以跟你浪費口舌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一個你父母沒來及教你的非常樸素的道理,要尊敬長輩。」
李凱冷冷道:「你的長輩,不一定是我的長輩,對我來說,那就是一個……」
寧輕舟打斷道:「你怕不怕我突然把這些番茄醬塞你嘴裡?」
一直保持沉默的江寒雪,伸手拉了拉寧輕舟的衣服,景漫神色警惕地怒視著寧輕舟。
李凱嘲諷地搖頭笑道:「你們鄉下人真野蠻,兩句話說不好,就要動手,呵呵,我知道你當然敢那麼做,反正你現在沒工作,沒錢,沒前途,又被女朋友甩,你怕什麼,殺人放火都敢做。對你們這種人來說,說不定進了監獄,你會過得好一點。」
寧輕舟笑道:「我舉個例子,你別那麼緊張。」
江寒雪聽了這番話,終於忍不住說道:「我們選這個桌子,又沒礙著你們什麼,是你們自己要過來拼桌,現在是要幹嘛呀?」
景漫見江寒雪參戰,接道:「剛剛他說了什麼,你又不是沒聽到,今天這件事怪誰,大家心裡都清楚。」
江寒雪伸出雙手,一臉不解:「誰拿刀逼你們過來的嗎?旁觀者清,整件事明明就是你們兩想以勝利者的姿態來羞辱寧輕舟,最後羞辱不成反被教育,又氣急敗壞地詛咒人去坐監獄,我沒說錯吧?」
景漫嘀咕了一句:「難道說得不對?」
江寒雪氣得笑起來,看著寧輕舟說:「這件事怪我,當初我就應該幫你推掉這個邀請函,不應該硬拉著你過來參加這個大會的。」
景漫和李凱聽到江寒雪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微凝了一下。
江寒雪站起身對寧輕舟說:「你去要個方便袋,我們打包走吧。」寧輕舟「好」了一聲,去前台拿方便袋,江寒雪卻轉頭看向李凱和景漫,說道:「我來一一回答你們之前的幾個問題吧,第一,寧輕舟這次來上京,是受景漫你們千度的邀請來參加千度大會的,因為他寫的小說《盤龍》,登上了千度三月熱搜榜的榜首;
第二,今天這頓肯德基,是輕舟請客,因為他剛剛拿到三月份十萬多塊的稿費;
第三,寧輕舟馬上要在新海投資開一間咖啡店,自己做老闆;
第四,愛情是美好的,哪怕沒有結果的愛情也曾經美好過,不管是在你們面前,還是在背地裡,我從沒聽寧輕舟罵過你們一句,因為他願意保留那份美好,但你們卻一次一次把那些事情拿出來踐踏;
第五,你們不妨仔細想一想,到底是誰還停留在原地,你們一次兩次地搞這些東西,到底要證明什麼啊,寧輕舟他說的一點沒錯,你們要從自以為比你們弱的人身上找優越感,只能證明,你們的自信真的很脆弱;
第六,景漫你之前不是轉了一個十五萬理論嗎,去改下吧,現在可以改成1500萬了;
最後,我為自己說一句,那天在食指動,景漫你的這位男友不是對寧輕舟說了一句謝謝嗎,今天在這裡,我也要跟你說一句同樣的話,謝謝你,因為你的不珍惜,所以我終於有機會了。」
江寒雪說到「第五」的時候,寧輕舟就已經拿著方便袋回來,他站在那裡看著江寒雪發飆的樣子,好像看到人間最美麗的風景,心動得不能自已,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更是心花怒放,他指著江寒雪說:「江寒雪你說話要算話。」
江寒雪可能也是把自己說熱血了,轉頭看著寧輕舟,堅定地點點頭,說:「當然。」
寧輕舟大笑著走了過來,然後把方便袋放桌上,對著李凱和景漫說:「東西請你們吃了,後會有期。」伸手拉著江寒雪的手,說:「跟我走。」
兩人就這樣離開肯德基,留下滿臉茫然的景漫和一臉陰沉憤怒的李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