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三年（下）
寧輕舟說自己不懂畫，並非謙虛，對一副畫來說，不管是格局、線條、顏色、意境還是流派，寧輕舟皆無法給出專業技術層面上的品鑒，實際上，他是那種會為一幅畫拍出天價而咋舌的人。
話雖如此，作為一個經常和文字打交道、涉獵廣泛的碼字黨來說，基礎的藝術素養和感悟力還是具備的，而且當他面對一件藝術品時，總能找到最合適的詞語，清晰準確地描繪出自己內心的感覺。
比如寧輕舟面對著趙媛的畫時，感覺像在看故事，畫本身不會再動，但是上面有故事流過，每一筆都浸著情緒，一旦看進去，就會被感染。
這種擴散出來的想象力，當然和他從事的工作有關，但這也恰恰證明了趙媛的畫具備這種能觸及人心靈的魅力。
像電腦合成的山水圖或者人物圖，不管多麼精緻，多麼美麗，都無法帶給人這種觸動。
此外，寧輕舟對應出趙媛的身份，更加確認她以後的不凡，因此他在沒有認真檢畫之前，就敢獅子大開口報出「六千一一張畫」。
聽到這個價格，趙媛臉色一變，分畫的手也停下來，抬起頭看著寧輕舟，眼中帶著審問的神色。
「你舉得偏低？」寧輕舟問。
「你真是想買畫的嗎？」
趙媛表情明顯轉淡，寧輕舟卻猛然醒悟過來，笑著搖了搖頭，說：「你千萬別誤會，我真是要買畫。」
寧輕舟解釋道：「我之前也看過很多畫，包括一些名畫的拍賣會，雖然沒有什麼專業的心得，但是也有一點總結，那就是，但凡名畫，總能給人一種『畫外有話』、『意在畫外』的感覺，我看到你的畫時。就有這種感覺，好像心中某根弦被撥動了一下，文藝點來說。就是於我心有戚戚焉，因此我認可你的實力，也看好你的明天。」
趙媛見他表情真誠，言語懇切。疑慮去了一半，說：「或許只有那一幅畫才有那種水平呢，你應該先看完畫才出價。」
寧輕舟道：「我誠心買畫，你自然也會拿出最好的作品。」
寧輕舟說著走到桌前看畫，補充道：「而且我女朋友也很喜歡水墨畫。」
趙媛微怔了一下，問：「你是買來送給你女朋友嗎？」
寧輕舟點點頭。隨口說：「是啊。」
趙媛臉色變幻不定。隱有羞愧之意。
寧輕舟神情專註，動作小心，一幅一幅地看過去，最後挑了七幅，說：「就這七幅，不過我今天沒帶那麼多錢，可以先放兩千定金在這裡，然後回去取錢。」
趙媛道：「沒關係，你可以先把畫帶走。」
趙媛這時已然疑慮盡消。仔細想一想，眼前這人若是跟以前遇到的那些衣冠金主或者土大款一樣，他又怎麼會在人氣如虹的時候，急流勇退呢？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寧輕舟想了想，說：「你把你的銀行卡寫給我，我回去直接轉錢給你。」
「好。」趙媛爽快答應，說心裡話，她剛開始雖然被寧輕舟的出價驚住，但是她並不認為自己的畫不值那些錢。
寧輕舟接過寫著趙媛銀行卡卡號的紙片，心裡再次讚歎這位女畫家筆鋒見功夫。連數字都寫的讓人眼前一亮，寧輕舟折好紙片裝好，說：「你順便再記下我女朋友的電話號碼，回頭你接到錢，給她發條簡訊即可。」
趙媛知道寧輕舟這麼說的用意，更覺不好意思，點了點頭。
寧輕舟報完江寒雪的號碼，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畫收起來，說了句「謝謝了」，轉身要走，趙媛猶豫了一下，從抽屜里取出一幅刺繡，叫道：「等下，這個給你。」
寧輕舟站住回身，看到趙媛遞過來的一幅並蒂花刺繡，一臉疑問。
「送給你們。」趙媛道。
「合適嗎，這個貌似很費功夫。」
趙媛半真半開玩笑地說道：「難得碰到一個像你這樣『識貨』的人，就當交個朋友也不錯。」
「那我就收下了。」寧輕舟接過刺繡，正要走，想到什麼，回頭看著趙媛，說：「希望畫筆永遠是純粹的，不被顏料污染。」說完又笑了笑，沖趙媛點頭告別。
趙媛原地站了一會，面色緋紅，他最後句話是批評還是提醒呢？
晚上，大家回到朋來的時候，寧輕舟把今天買畫的遭遇對著幾個朋友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曹雨琴、黃鸝等人不免要給他按上「勾搭女畫家」的罪名，江寒雪揚著下巴看著寧輕舟，說：「老實交代，坦白從寬。」
寧輕舟道：「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啊，我留的都是你的電話號碼。」
江寒雪拍了拍寧輕舟的肩膀，說：「算你聰明。」
寧輕舟光明磊落、風光霽月地批評道：「再說一遍，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次男女邂逅，都導致狗血暖昧。」
玩笑歸玩笑，當江寒雪和寧輕舟單獨待一起的時候，還是頗為擔憂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沒用，不會畫畫，不會唱歌，不會打架子鼓，也不會彈鋼琴。」
寧輕舟把她摟進懷裡，說：「第一，我沒有覺得會那些東西就是多麼『有用』，術業有專攻而已；
第二，你有很多很多別人都沒有的才能，讓我一一寫下來的話，可以寫另外一本《凡人修仙傳》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管是彈鋼琴啊，畫畫啊，唱歌啊，打架子鼓啊，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我偏偏不喜歡。」
說到這裡，寧輕舟稍微側身，和江寒雪保持面對面，四目相對，續道：「而我喜歡的，一直都在我身邊。」
江寒雪心如灌蜜，些許的擔憂已然被風打雨吹去。
情話大抵如此，溫暖和感動了彼此，順便肉麻了全世界。
不論是感動還是甜蜜，最後都迷失在一個溫柔而熱烈的長吻中。
一零零年轉眼過去，人們開始新的回顧、總結和展望。來新海前，立志要繼往開來、踏平新海灘的江果果，顯然踏得不是那麼順利。雖然最終得以從實習期轉正，但因為遭到單位里一個關係戶同事的排擠，最終被分配到收聽率低得嚇人的「午夜故事」頻道。
「要不我也去你們網站做編輯吧，姐。」江果果抱怨一番之後。靈機一動地說道。
江寒雪問：「你喜歡看網路小說嗎？」
江果果搖搖頭，嘆了口氣，說：「我只喜歡看時尚雜誌，哪有時間看那麼多字的小說，現在每晚讓我念三個故事，我都念得頭大。隨時想砸麥走人。」
「『哪有時間做這個』。『哪有時間做那個』，現在人都愛這麼說，那麼你們的時間到底都去哪兒啦？」
江果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看各種類型的綜藝節目，然後網購，追韓劇什麼的。」
江寒雪一聽，好像這些事情自己也會做，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會隨時隨地的抽出時間看小說。坐電梯的時候翻幾頁，坐地鐵、乘飛機的時候翻幾頁，晚上睡覺前翻幾頁，有時候看到入迷的情節，也不介意花上幾個小時追到最後為止。
對江寒雪來說，看小說已經成了她的一種生活方式。
不過，江寒雪素來不擅長擺大姐大的架子教育人，最後只能是鼓勵幾句，幫她留意更合適的工作。
曹雨琴也見過江果果幾次，雖不算深交。但也已經熟悉，這時忍不住接話道：「如果你喜歡這個類型的工作，但是不喜歡現在的位子，那麼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做好現在的工作，做出讓所有人都閉嘴的業績，到時候，就沒有人能壓得住你，除非電台是他們自家家開的；
當然，如果你並不喜歡現在電台的工作，但也不甘心現在就跳槽，那你同樣需要把現在的工作做好，等到你把這個頻道的收聽率提上去之後，然後瀟洒辭職，既向自己證明自己是個能做成事的人，也要讓他們明白，他們不重用你，是他們自己的損失，是他們不懂惜才。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就是這個意思。」
同樣的心靈雞湯，由曹雨琴煲出來，味道大不一樣，不要說江果果，連其他幾位職場老鳥都聽得頻頻點頭，瞬間鬥志昂揚。
「嗯，我現在就按我姐和琴姐的話去做，把收聽率提上去，然後才漂漂亮亮的走人。」
寧輕舟隨即表示道：「以後我即使去睡覺，也會主動把收音機頻道調到『午夜故事』，為提升這個頻道的收聽率，貢獻出我自己的力量。』
當江果果決心和『午夜故事』收聽率死磕到底的時候，寧輕舟終於要開啟最文藝APP的最後一個網文類別——都市。
一零一年一月的一天，寧輕舟照例獨自一人留守公寓，在千度「寧輕舟社區」看了一會仍在堅持等待他歸來的「小米粥們」的留言，然後關上網頁，慢慢靠在椅子後背上，閉上雙眼。
凝思稍頃。
最文藝頁面出現。
寧輕舟選擇「都市」類，最文藝給出填空括弧。
「第一次親密接觸！」寧輕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本網文界的遠古級代表作。
「類別通過！」
「影響力通過！」
寧輕舟舒了一口氣，但是隨後腦海中出現一個紅紅粗粗的叉號：「篇幅不符合，無法通過驗證！」
What！！！
寧輕舟猛地睜開眼，「篇幅不通過？這算什麼？」鬱悶了一會，隨即也明白過來，和那五部煌煌巨作相比，這篇小說無異於微型小說。
寧輕舟想了一會，再次閉上眼睛。
公正客觀的最文藝仍舊給出填空括弧，寧輕舟這次學乖了，填了那部憑無線證道白金的作品《校花的貼身高手》。
「類別通過！」
「影響力通過！」
粗紅的叉號再次出現：「未完本，無法通過驗證！」
《校花的貼身高手》還沒完本？！！
寧輕舟揉了揉太陽穴，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初中時候讀過的一部立志成就「當代金瓶梅」的都市作品——《極品公子》。
這本書除了前後風格有些詭變之外，無愧佳作之名，即便多年之後，仍有忠實擁躉時時提起。
「極品公子！」寧輕舟自信的選擇道。
「類別通過！」
「影響力通過！」
半晌之後，粗紅叉號出現：「系列書太監，負分，滾粗！」
卧槽！這什麼鬼！最文藝APP什麼時候自帶吐槽功能？剛剛還誇你客觀公正呢？
不用說，設計這個程序的技術猿多半也是被這本書傷過，也好，至少證明這個程序猿有可能是那本書作者的粉絲，換另外一本同樣被許多書迷奉為經典，且已完本的作品，應該就沒問題了。
「陳二狗的妖孽人生！」
寧輕舟在括弧里填上這個書名，然後帶著些心理陰影的繼續等待。
這本書雖然也給主角開了立體式的掛，但書中對小人物求生上位的那種能屈能伸的姿態，描繪得頗為令人印象深刻，寧輕舟至今能在腦海中勾勒出男主角陳二狗挺直背部的動作。
「類別通過！」
「影響力通過！」
忽然卡住，寧輕舟心裡一緊。
過了十秒鐘后，更粗更紅的叉號出現：「爛尾，死女主，呸！」
寧輕舟完全無語。
這是哪個玻璃心程序猿，現在是展示你「冷幽默」的時候嗎？雖然這本書的結尾是操淡了點，但是半部或者「半步」經典總算得上吧？作者烽火戲諸侯，你這是擺明了最文藝戲寧輕舟。
吐槽了一會，正準備換其他書，腦海中的APP再次給出提示：「都市類別選書已經超過三本，都市類別鎖定，請開啟其他類別！」
寧輕舟無語凝噎，斥道：「都是你說了算，就你最大，你這麼牛比，你怎麼不上天？」
一邊說著，一邊感覺到「都市」類別按鈕的顏色在慢慢變淡，最後成為灰色，已然無法再次選擇。
寧輕舟記憶中的網文類別除了玄幻、奇幻、仙俠、歷史、遊戲和都市，還有靈異、軍事、競技和武俠。
如今都市類別被鎖，只能從剩下的其他幾個類別中進行選擇，仔細想一想，剩下的幾個小類，似乎都有自己熟悉且可供選擇的代表作品，不過，有鑒於都市類的遭遇，還是謹慎一點比較穩妥。
正思考著這個問題，無意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接著想起江果果的「午夜故事」，隨即有了決定。(未 完待續 ~^~)
PS：四千一百字章節，請訂閱正版，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