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彼君子兮
第二日一早,我同宮弧、末生到了祈都,聽聞祈都是離京城較遠的第二城,其繁華卻不輸於京城。末生與宮弧在我左右兩側,我和宮弧都帶著麵紗,宮弧是因了他的麵容,我則是因了自己的失憶。到了一處很高的樓,上書:薺青樓。
聽見末生道:“前幾天我與姑娘說的尋人,便在這兒附近,今日怎麽不見了。”我隻顧著看那匾牌,喃喃道:“揚州慢,過春風埋,盡薺麥青青。”末生驚訝的看著我,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姑娘真是知識淵博,這便是薺青樓的來源。”
這是回憶忽然閃出來的,脫口而出,末生如此一說,我便明白,以往的我,定是知道這裏的。正逢中秋大典,這裏十分熱鬧。忽然一陣馬蹄聲和軍隊聲傳來,我才要轉頭看,被宮弧拉了過來,笑道:“躲遠些看。”
我回他個笑,趕忙看著經過的軍隊,隊伍中間有一輛馬車,不知坐的誰,但如此看,必是很重要的人吧。馬車上的白簾似乎被吹開一瞬,隻模糊看見一襲白衣。正想繼續看,聽見末生問一個老婦,那老婦說,是一個在被發配至很遠的王爺過幾日進京,在祈都趁著中秋大典為王爺接風洗塵。
末生緊盯著那馬車,自言自語道:“不曾聽說過有個在邊遠地區的王爺啊。”又回過頭,向我們行禮道:“明日便是中秋大典的最後一日了,不如小生陪兩位到明日,明日定是極為熱鬧。”
宮弧看向我,應是在征詢我的意見,我點點頭,末生笑道:“我們先進薺青樓吧。裏麵的吃食都極為好吃。”我們走進薺青樓,一女子迎上來,末生與她說了些什麽,她便領著我們上了樓,道:“唯有這“君”間了。”
進去後,發覺這房間布置得十分雅致,掛著書畫,中間擺著一張極長的桌子,右邊有一處藍色的布簾,我走過去,掀開簾子,才發覺是個台子,可見鄰邊的台子,也可見正下方的表演台。我坐了許久,末生輕走到我後麵,笑道:“顧姑娘為何不進去,吃食都呈上來了。”
我進去拿了些吃食,準備去台子上坐著,笑道:“外麵涼快些,看演出也更好看些。”宮弧隻點了壺酒,喝起來,笑道:“這裏的酒不如我自己的好喝。”末生笑道:“公子說得極是,這裏的酒自然比不上的。”說罷又看向我,道:“我已點了這裏的果汁名弗霖,待會兒來了我給姑娘。”
似乎又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來,卻隻有一瞬間,我點頭應了,走至台上坐著。這裏通風確實挺好的,本來進了這裏就有些熱,坐在這裏倒是涼快了許多。風吹起了麵紗,我看周圍沒什麽人,便沒有理會。
這時台上的演出開始了,上來了個藍色衣裙的女子,眉間點了一朱砂,抱了個琵琶,唱起了江南小調。聲音婉轉動聽,姿態我見猶憐。我看著那女子,不知是何想法。聽見身後末生遞了個杯子予我,笑道:“姑娘,這便是弗霖。”
我點點頭,站起身,收拾好東西,道:“不想再看了,我還是進去吧。”末生點頭,幫我拿著杯子進去。進了房間內,見宮弧將外衣解開了,露出了胸膛,本想著來了這裏,他露了胸膛定是不好的,我習慣了,也未說什麽,徑直坐到桌邊。
末生坐在我的左邊,我瞥向他,不想他臉紅的緊。我笑出了聲,看著末生道:“他本就不是凡人,舉動異常也沒什麽的。”末生喝了一口果汁,低頭道:“無妨無妨……”我看向宮弧,見他正笑意吟吟地看著我,我瞪了他一眼,他將衣服攏好,看向末生道:“書生,先找個歇腳的地方吧。”
末生抬頭看他,見了他將衣服攏了起來,似乎平靜了些,道:“公子姑娘吃完便可離開了。”宮弧看向我,我點點頭,我們便一同出去,不想樓道上人多了起來,不知為何莫名有些急躁,便一個勁的向前穿。
到了下樓梯的地方,我回頭看末生,還在後麵,我想早些下去,便繞過人跑下去,不想忽然前方有個人,我忙止住腳步,險些摔了。我抬頭看,見一個俠客打扮的人緊緊摟住剛剛演出的那個女子,不知為何,我有些難受,隻道:“對不住。”忙跑下去。
到了薺青樓門口,許久了,宮弧才與末生一同出來,去客棧的路上我不想講一句話,到了客棧,末生去看書,宮弧來尋我,坐在我對麵,隻定定看著我。我不願搭理他,道:“做什麽?”他隻淡淡道:“今日發生何事?”
我明白他是因為今日看我不言語的事以為我遇到了什麽,我把事情發生始末告知他,說著說著,不知為何便氣憤起來:“我也險些摔了,再者我也不是有意的,為何隻有我道歉。”宮弧聽了我說,才笑起來,道:“丫頭,管好自己就行,若你要天下人都合你的意,是不可能的,我活了那麽多年,就連皇帝也不可能做到。“
我看著他正經的樣子,笑道:“我明白了。”我倒了杯茶與他,他嘖嘖嘴:“不要這東西。”我接過來喝下道:“我去問問末生明日有何要準備的。”他點頭,伸了個懶腰回了屋:“終於可以脫了衣服了。”我見著宮弧的模樣,打趣道:“如今你的樣子,倒是頗有幾分嵇康的韻味。”他失笑道:“他興許不及我三分容貌。”
我被宮弧弄得哭笑不得,想起去看看末生,便敲了敲末生的門。許久了,才見有人來開,他見了是我,有些驚慌:“對不住,顧姑娘,房間有些亂。”我放眼看,地上幾乎全是他的書,我幫著他一本本拾起:“你看書吧,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他看著我,坐到書桌前,我幫他拾好,坐在桌子旁,問道:“末生的祈願可是考上狀元?”他拿起書坐了過來,似乎提到考試,他自信了許多,道:“我隻願有個功名。”我倒了杯茶遞與他,道:“是因為什麽?”他接過茶,捏在手中,道:“因為如若我有了功名,便可以強一些,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總之,有了許多。”
我未言語,隻覺得他想得太簡單了,也不知該說什麽。想起我要問的事,笑道:“明日可要準備些什麽?帶著麵紗實在有些熱,可有什麽法子?”他喝了一口茶,道:“中秋大典上,人們多戴麵具,手係紅繩,姑娘大可不必帶著麵紗。”
我想到節日的有趣,與末生聊了許多,發覺末生為人正直善良,就是很守規矩。第二日白天,大街上大都在準備,也沒什麽好看的,約莫到了黃昏,我們準備好就出去。
中秋大典上確實繁華,街上人來人往,戴著各式各樣的麵具,走了一久,見湖邊燈火通明,末生問:“姑娘可想去放孔明燈?”我看向那邊,他繼續道;“在燈上寫下願望,放飛後願望便可成真。”宮弧道:“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又看向末生道:“書生,不如陪我到處走走?”
末生道:“既然公子說了,我定是要去的。”宮弧看向我道:“丫頭,一個人沒問題吧。”我笑道:“快些去吧。”末生看向我道:“姑娘小心些。”我點點頭,看著他們走了,下去買了個孔明燈,卻不知要寫些什麽,也不知要如何放,看著一旁的人做,折騰了半天,不想劃破了手。
本想等著他們回來,忽聽見後麵傳來一聲:“姑娘可需幫忙?”那語氣,似故人,似多年的老朋友,過了很久很久,我還是會想起這日的場景。
青年白衣勝雪,溫潤如斯。他戴著青色的麵具,隻一雙眼太過出色,似空穀明月,明亮得耀眼而皎潔,也許便是這雙眼睛,或是它身上我未聞過的花香,他問及我名字,我便告訴了他。
他用極熟練的手法將我的手包紮,而後忽看到我手腕不知從何而來的疤痕愣了愣,而後定定望著我許久,才移開目光繼續包紮。我看著他,笑道:“你像個草藥大夫。”
他莞爾一笑,道:“年少時以為自己會活在仇恨中一輩子,便學了,算是為了自己吧。”他幫我放了孔明燈,我最終寫了“一世長安”。他看著愈發遠的孔明燈,道:“從小我與父母分開,我是個活在仇恨中的人,直到我遇見一個本是我的敵人的女子,我未下得去手,也慶幸,原來我學了醫,還是有意義的。”
他眼眸清亮,隻是有著不舍,我問道:“那女子是什麽樣的?”他看向我,笑道:“桃花一樣的。”我在長傾殿中見過的,桃樹,宮弧還說過,桃花酒是極好喝的,隻是如今是秋季,不到桃花開的時候,我想,開起來,也許是極好看的。
忽聽見末生叫我的聲音,我應了聲,與這個男子告辭,笑道:“你定還會遇見那個女子的。”跑至末生麵前,才想起忘問了他名字。宮弧見我過來,問道:“丫頭,那人是誰?”我回頭看,那人已不在了,道:“不知道,幫我忙的人。”
末生忽行禮道:“公子,姑娘,多謝兩位的恩德,小生明日便去京城赴考,若以後有機會,定會報答兩位。”我問道:“不再留幾日了麽?”末生搖頭,宮弧笑道:“書生,我需你幫我個忙,不過要明日再說。”說罷,看向我道:“丫頭,你去買壺酒來。”
我看著他,不知他要做什麽,道:“你不是嫌這裏的酒不好麽?”宮弧轉頭就走,叫走了末生,未再理會我。
很久以後,我想,如若今夜我沒有去,是不是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隻是,宮弧早已知曉了一切,就算他不說,我也難改我喜愛熱鬧的性子,在客棧也不可能呆的住,很多事情,早已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