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逝去年月
陸離直到我們離開之前,都未曾過問一句,也不像在我們麵前如此活潑好動,在未央麵前,他的性情似乎沉穩了許多。
在離開時,他才將長街上買的核桃酥遞與未央,未多言。
未央似已經習慣,隻接過道:“日日吃一樣的,我喜愛核桃酥,也會膩了。”他卻未有倦意,順著笑道:“那便吃其他的,天下不可能樣樣都吃膩了罷。”
未央神情一愣,臉一紅,而後瞥向我,我看著她,隱隱的笑,她看了,臉卻更加紅了。未央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們認識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從那一條手鏈我便知曉,未央,是個怎樣好的女子。
在我眼裏,就如希望安溪同末生能在一起的心思,我同樣也希望未央有個很好的歸宿,不一定要她多麽愛的人,但陸離,是適合她的。
我們打道回了杜府,我下了馬車,陸離卻未下來,隻神情有些猶豫,許久了,才帶著歉意的笑道:“易姐姐,本想問你關於未央的事,但卻不知如何開口。”
說完,又摸了摸頭,帶著些許的苦澀,笑道:“我隻是,不了解她的事,太多了。”
我看著他,愈發確定了他對未央的心思,笑道:“往後的日子很長,我可以慢慢同你說。”
他點點頭,忽想起什麽,道:“易姐姐,我要回去尋我姐姐,同她報個信,她之前便聽聞了你的事情,一直打聽著你,如今你平安,她定是極高興的。”
我想起蕙纕以往做過的事,隻逞強的笑道:“好,改日定去看看她。”
看著陸離遠去,我才敲敲杜府的門,過不久,便有人來開。
是杜賀蘭。
看著是他,不知為何我反而鬆了口氣,以往日日盼望著同三爺在一起,如今與他在一起,反而卻收斂了許多,兩個人都有太多的事情,都背負著太多的東西。
杜賀蘭見我神情有變,以為我是未見到三爺失望,歎了口氣,打趣道:“我雖不是你心心念念之人,但也不必如此失望。”
我瞥了他一眼,看向府內,道:“三爺呢?”他靠在門邊上,道:“他這兩日守著你,許多事情耽擱了,如今去忙了,你不是還要見你的朋友,他隻說在老地方等你。”
我點點頭,見他靠在門口未動,撇嘴道:“是不是不想我進去了。”
他一把將我拉進去,將門關上,推了我一把,道:“若是你沒人管了,來我府上當個丫頭,也不是不可以,如今你有人管,還要來蹭吃蹭喝。”
他嘴上這麽說,卻將本放在遠一些亭子中的茶點端過來放在我麵前,道:“有什麽想吃的便告訴我。”
我定定看著他,不知為何,想起以往才認識他時,所聽過的傳言。
說杜府杜公子,左耳一月牙耳墜,腰間狼眼青玉,是商家們認得他的標誌。
他也被行商們稱為“月牙公子”,可能行商中不知杜府杜賀蘭,但絕對認得月牙公子的。
他八歲時,便跟著父親母親四處行商,當時他的父親母親小有名氣,後來似乎因為犯了律法,被抓牢獄,不堪苦楚,雙雙自殺。
那時,他九歲。
年僅九歲的他,靠著父母留下的一處宅子,一筆銀子,到處行走,靠著他父母原來的脈絡關係,及別人對九歲孩童的同情憐憫,在他十三歲時,已有名氣,且超過了他的父親。
這些種種都是傳言,我也不會問這些,如何成功不知,但父母雙亡是真,又有誰願意提起?
但我知道的最真實的,我也最相信的,是那些行商廣為流傳的,關於“月牙公子”的行商手段。
傳言他之所以如此成功,因為他易看穿人的心思,在謀取自己最大的利益的同時,自己不會因為對方的任何因素或者環境而影響自己的感情及判斷。
我看著他,久久才道:“我對不住你。”
他從未懷疑過我,看穿過我的心思,卻從未揭穿,一直顧及著我的感受,相信著我,陪伴著我,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而我,卻在每一次,瞞著他那麽多。
他拍了拍我的頭,笑道:“你什麽時候同我講起禮貌了,你對不住我什麽。”
我喃喃低語,卻始終不敢抬頭望他,道:“每次我做了什麽讓你擔心的事,卻從未同你坦白,任性自私,未顧及你的感受,還有,我瞞了你很久……”
他認真地聽我說完,坐在了我的旁邊,緩緩道:“你沒有錯,你也不是任性自私,我並沒有了解你的全部,你可以同我說,但你也有你不想坦白的事情,你會自己去解決,去做決定。”
說完,他歎了口氣,道:“如果你說的瞞我的事,是三爺的身份,那我想,你一定比我更加難受。”
我看著他,不知所措。
他總是那麽善解人意。
我想告訴他,我瞞著的,不止這個,我的身份,三爺的身份,以及他的心上人,蕙纕。可如今,我卻無法開口,如果我告訴他全部,他會不會因為我的話,卷入其中?會不會,他會失去他的幸福?
他見我愣住,道:“如今我見你與他,是不一般的關係,雖不知你決定了什麽,但別違背了自己的心才是。”
我點點頭,後日,便是我抉擇,是否留在三爺的身邊。
在此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我看向他,道:“我想,你幫我兩個忙。”
他未問我,隻點點頭,道:“你說。”
我站起身來,道:“第一,領我去個地方,別讓三爺知道;第二,我去見秦伊的時候,你想個辦法,將秦伊支開,我有話同他身邊的一個人說。但我不想讓秦伊知曉。”
他點點頭,道:“不讓三爺知曉的地方……”
他思考了會兒,臉色漸漸有些沉重,似乎知道了我要去哪裏,隻道:“有些事,沒必要知道的那麽清楚。”
我知曉他會猜到,道:“我隻是想多幾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坐在馬車上,杜賀蘭看著我,道:“你想說服自己什麽?要去那裏。”
我轉過頭去,也未打算瞞他,道:“說服自己離開他。”
杜賀蘭聽了,也未再過問。
他明白,我明白,三爺也明白。
我同三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下了馬車,看著牌匾,我全身一震,似乎這裏,帶給我的,有太多的痛苦記憶。
天香酒館。
我踏進門去,聽見櫃台處熟悉的聲音道:“客官裏麵坐。”
我抬眼望向櫃台,也見櫃台上的人望向我,他的眼裏難以抑製的激動和欣喜,我看著他,心有感激,笑道:“是我。”他似有些激動,道:“姑娘,你還平安,真是太好了。”
這人,正是李平。
我見他如今站的位置,也未見陳老板,便問道:“陳老板呢?”他聽我問起,神情似有些遮掩,道:“陳老板,現如今不在此處。”我看他神色有異,似想要隱瞞些什麽,我看向杜賀蘭,試圖從他眼中得到答案。他見我盯著他,歎了口氣,又瞥了李平一眼,才道:“他去了月鎮。”
月鎮我一愣,問道:“為何他會去那裏?”
杜賀蘭看向我,張了張口,又止住了聲,許久,才道:“一言難盡。”
我瞥了李平一眼,看向杜賀蘭,那日,記得三爺來救我,恍惚之中似乎見到杜賀蘭的身影,如此看來,並不是幻覺。
他應該知道的,三爺那日做了些什麽。
我未看他,隻四處看著這酒館,不經意道:“那……張得福呢?”
其實我早有預感,三爺他,隱瞞了我許多。
我曾仔仔細細的想過,若是他一路走來,那些我不曾見過的,他所經曆的,艱苦的歲月,一直都是這般溫和的性情,也定是活不到今日的。
但如今,我怨自己未參與到他的過往歲月中,無法至深的理解他的苦衷。又恨自己的軟弱心善,每每想到他的另一麵,便無法再親近他。
杜賀蘭知曉我來這裏的緣故,也明白我在做著怎樣的掙紮,他隻走到我身邊,悄聲道:“無論如何,他都是為了你。”
我點點頭,轉過身道:“我明白。”
我帶著歉意的笑道:“我有些話想同李平說。”
他點點頭,道:“門口等你。”便轉身出去。
我坐在通往閣樓的樓梯上,示意李平坐過來,他站在我身旁,未坐下,也未等我開口問,便道:“我同陳老板回來時,你已經被那位白衣公子救走了,那時我才知,張得福的真是個……十惡不赦的畜生!”
我望向他,想起杜賀蘭說的話,想問,卻不知怎麽開口。
李平道:“他去買了……”他似說不下去,隻一直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
我想起那日張得福的神情,猜到了些許。
李平未再說下去,隻繼續道:“那白衣公子知曉了他對你的想法,命人將他拖到了山嶺,據說,活生生放血而死,並將他棄置荒野。”
我想到了那情景,有些不忍。
李平道:“陳老板一直悔恨,那日我們回來,那白衣公子與陳老板談了許久,我也未聽清說了些什麽,而後,老板便自請去了月鎮。”
我記得,陳老板一直念叨過一個恩人,不會這個恩人,便是三爺吧。
我同李平又聊了會兒,大多是些閑話,走的時候,他硬塞了幾瓶好酒給我,隻讓我收下。
從他剛才的言語,我明白他心有愧疚,但這並不怨他,但聞著那酒香,也推辭不過,便拿走了。
坐在杜賀蘭馬車上,我未言語,隻抱著那幾瓶酒,陷入了沉思。
杜賀蘭見我如此,打斷道:“不知曉情況的,以為誰要搶你酒呢。”說罷,便拿了一瓶過去。
我笑道:“本就要給你的。”
杜賀蘭笑笑,輕輕撩開馬車的簾子,道:“該是去見見你的朋友了。”